第14章 啄了一口

其實卓溫書會折回來找石姣姣,最大的原因,還是不信任,石姣姣說的天花亂墜,卓溫書也不肯相信。

她說把他的媽媽帶到了三湖小區,原先他家的舊址,但只要不見到人,卓溫書就放不下心。

與其撲個空,還要回頭來找這個女人,萬一她死在這坑裏,或者被那幾個歹徒又抓住撕票了,他去哪找他的媽媽。

卓溫書掐着石姣姣的後頸皮,把她拎開,腰上的繩子解下來,三兩下系在石姣姣的腰上,推了她後背一把,“抓着繩子自己爬上去。”

卓溫書回來石姣姣是很震驚的,他要是一走了之找媽媽了,石姣姣在家裏也安排了他必須要找自己的理由。

但既然卓溫書折回來了,那個理由就用不上了,他無論是因為什麽回來的,心裏怎麽想的,歸根究底,他還是心軟。

一個人心似鐵,只需要一個痛徹心扉的理由,可是要心軟了,就算自己給自己找了千八百的理由,也還是心軟了。

石姣姣怎麽可能錯過這種機會?

她頓時“頭暈目眩”沒了剛才要勒死卓溫書的狠勁兒,渾身軟綿綿的,嗑藥一樣哆哆嗦嗦的抓着繩子爬了兩步,就很“虛弱”的跌下來。

“啊……”石姣姣配了個堪比鬧貓的痛呼。

身後卓溫書臉更黑了。

石姣姣不回頭求他,就咬着牙自己上,三步必然掉下來,沒幾下就把自己的手臂撸紅了。

看上去好瘠薄可憐,這是石姣姣透過地上泥坑裏面的水看到自己的模糊形象,給自己下的結論。

再配合上故作堅強,卻難以忍耐,從齒關洩露的哼聲,定力不好的都能直接給他大兄弟叫起來。

這幅形象,任是鐵打的男人,也要生出憐惜之心的。

但卓溫書不是鐵打的,他是鋼筋紮的,沒有憐憫之心,只想掐死她了事。

石姣姣第七次嘗試着朝上爬的時候,卓溫書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上不去就死這裏吧。”卓溫書聲音從石姣姣的頭頂砸下來,惡意滿滿,冰冷無情。

你才死這裏!

石姣姣在心裏回嘴,一會兒我那便宜爹就要開着七彩法拉利,帶着數不清的保镖來接我!

她擡眼瞪向卓溫書,一夜連奔逃,帶在土坑裏面窩了一宿,卓溫書的發茬上沾了不少的土,臉也有點花,但是一點也不顯得狼狽,甚至冒出來的胡茬,還中和了他過于秀氣的眉目,給人撲面而來的荷爾蒙刺激。

陽光從頭頂照下來,他監獄不知道是不是在白面廠蹲的,石姣姣自己夠白,但是卓溫書臉上陽光一照白的都曝光了,直晃人眼睛。

石姣姣也不是個瞎子,也是有審美的,何況她那幾個人物模板,男女都是按照她喜歡的模樣設定。

此刻對上卓溫書的視線,心裏也不由得贊一聲——好個小白臉!

連他布滿紫色斑塊的那只瞎眼,也一點不猙獰了,碎了的紫玉一樣鋪滿眼底。

兩人的距離離的很近,卓溫書低頭解她系在胳膊上的繩子,石姣姣還是第一次這麽仔細看自己寫出來的人物,伸手在他蹭上土的側臉抹了一下……抹的更髒了。

卓溫書朝後閃了下,避豬瘟一樣避開了石姣姣又伸過來的手。

石姣姣伸手抓住了卓溫書正解的繩子,在卓溫書又陰着臉看過來的時候,飛快的踮着腳尖,在他的瞎眼上蜻蜓點水的啄了一口。

嘴唇一如昨晚的滾燙,卓溫書抓着繩子僵住,石姣姣見他發傻,扳着他的肩又貼了下,呢喃一樣貼着他道。“不醜。”

搞完了之後,她準備好了迎接卓溫書的反應,但是下一刻被掼到土牆上,還是沒忍住尖叫了一聲。

麻痹的脖子又被卡住,石姣姣陰暗的想卓溫書可能有練脖癖。

“你知道眼睛看不到了,是什麽感覺嗎?”卓溫書笑起來,石姣姣真是他媽納悶,沒刷牙怎麽牙還能那麽白……

他笑的陰鸷,天生唇紅,抿了下,更像是沾了血。

他手指從石姣姣的脖子慢慢挪到她的臉上,大拇指隔着眼皮按在她的眼球微微用力,石姣姣這次是真的哆嗦了。

她眼睛被按的冒星星,懷疑下一刻,他要把自己的眼睛摳出來。

死她都不害怕,畢竟被掐死好幾次了,但是摳眼睛她是真的有點怕,她實在是不敢想那個畫面。

“溫……溫書……”石姣姣輕抓着卓溫書的手腕,緩慢的摩挲安撫,“你想要我的眼睛嗎?”

“想要你就給嗎?”卓溫書說着,又用了一些勁兒,“我見過眼睛被挖出來的樣子,和外面看上去不一樣,很大,踩上去……噗的爆漿!”

石姣姣一哆嗦,卓溫書森森笑起來,“一下子就扁了,被挖的地方,就空洞洞的,一直流血止不住。”

石姣姣不敢放屁了,卓溫書看出她害怕,又忍不住惡意問,“你不是說愛我嗎要補償我嗎?”

“你知道嗎,眼睛瞎掉的感覺,不是看不見……”卓溫書拇指輕輕的在石姣姣的眼睛上蹭,撫摸情人的臉一樣,卻摸的石姣姣後頸汗毛直豎。

“也不是一片黑。”卓溫書說。

他湊近石姣姣,幾乎壓着她貼在土牆上,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我真想讓你也嘗嘗那個滋味兒。”

石姣姣讓他吓的毛毛的,但是見他摸了半天,也沒真摳的意思,膽子又大了,索性不管眼睛,伸手抱住卓溫書的腰。

閉着眼流出了被戳疼的淚水,“我願意給你,什麽都願意給你,但是不是給你摳出來當泡兒踩,我願意用它讓你重新感受到眼睛的存在,重新看到這個世界……”

卓溫書按着她的眼睛沒動,甚至沒有推開抱着他腰的石姣姣,他臉上的表情變換莫測,好一會重新歸為冷漠。

按着石姣姣的腦門把她推的後仰,冷冷道,“等死吧。”後退兩步助跑,蹬了幾下,就蹿上了土坑。

石姣姣一只眼冒花兒,用手捂着輕輕的揉,眼淚嘩嘩流,根本睜不開,沒搭理卓溫書,心裏其實把他罵了個四腳朝天。

上面沒聲音了,石姣姣靠着牆,掙了幾次眼睛,總算是模糊看到東西,心想卓溫書既然走了,她回去再趴會兒。

結果還沒等動,一團繩子從頭頂扔下來,砸在舒嬌嬌的腦袋上。

“系腰上,我拉你上來。”卓溫書從坑邊冒出頭,比剛才臉色還臭。

石姣姣這次更意外了,一只眼睛擡頭看卓溫書,跟看傻逼似的。

但因為她流淚流的比較嚴重,這一仰頭的樣子,別提多可憐了,反正她自己看不到。

卓溫書看到她哭花的臉,還有睜不開的眼睛,抓着繩子的手指攥緊,抿了抿嘴唇,皺眉催促,“趕緊的!”

系統驟然提示怨念下滑2%,石姣姣愣了下,抹了眼淚,逆着光也看不清卓溫書的表情。

這算是意外收獲?那讓他真把眼睛摳出來……不行,她害怕,生摳是太殘酷,要是動手術她能接受。

石姣姣這回不扯淡了,把繩子系在腰間,又用手抓着,借着卓溫書的力道,很快從坑裏上去了。

出來之後,石姣姣沉默的解開腰上的繩子,琢磨着這一錘的效果确實不錯,要不然第二下再加加注?讓我做你的眼睛什麽的,比較容易煽情……

兩人從山裏朝外徒步走,遠的很,卓溫書走前面,外套脫下來系在腰間,精瘦的手臂和上身,從後背看去筆直的脊背,像他千錘百煉泥溝裏滾過,依舊純善的性格一樣讓人心馳神往。

但是石姣姣無心欣賞,她咬着手指琢磨壞事兒,路上遇見和他們掉的那個大坑一樣的深坑,卓溫書停下來皺眉觀察,石姣姣開口瞎扯,“這怎麽也有坑,昨天那幾個男的撒謊,這不是天坑,這是人工的,為什麽,挖石油嗎?”

她扯犢子扯的太認真了,卓溫書在裏面呆了那麽多年,就算聰明,思想和見識也有些閉塞,出來之後雲山市變化大的他快認不出,實際上他看到這玩意已經是第三個了,他正疑惑,被石姣姣這麽一打岔,索性不再想。

就算想,也死活想不到,這坑挖了就是坑他一起掉進去的。

石姣姣其實知道朝哪裏走最近,能出山,但是她作為一個清純無辜的被挾持的人質“昏迷着”被搞進來的,怎麽可能知道?

所以她跟着卓溫書的身後,繞了大半圈,兩人終于上了公路。

身上的手機錢包都被“劫匪”搜刮走了,好在路邊上遇見了一個好心開大貨車的司機,把兩人直接帶到了市裏。

車上司機看兩人眼神有些怪,以為兩個時鬧別扭幹架的小兩口,話裏話外損卓溫書。

石姣姣“柔弱”的幫着解釋,實際上句句搓火,很快把卓溫書在司機大叔的眼裏塑造成了一個打老婆的混球。

卓溫書沉默不吭聲,聽了一路的思想教育,石姣姣暗爽,嬌柔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司機把兩人放在了三湖路口不遠處的岔道口。

這次石姣姣領頭,卓溫書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沿街走兩人都沉默下來,進了小區,上了樓,樓道裏很寂靜,石姣姣都能聽到卓溫書越發粗重的呼吸。

到了308門口,石姣姣站定,轉身看卓溫書,看到他快速抹了下眼下,紅着眼圈聲音啞的像老舊的門軸,“開門,我媽要是不在,我就在這裏把你卸了。”

石姣姣指了指門框上面,“摸一下,鑰匙在上面。”

卓溫書瞬間臉上表情裂了下,從前他上學,他媽媽在市場買菜,鑰匙就是放在這裏的。

卓溫書擡手摸了一下,摸到了落灰的鑰匙,把石姣姣扒到一邊,自己抖着手去開門。

但是才插進鑰匙孔,擰了半圈,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胖阿姨滿臉詫異,堵着門問,“你是誰?找誰啊?”

卓溫書臉色驟變,側頭正欲發難,石姣姣湊上前,對胖阿姨道,“是我,”石姣姣指着卓溫書,“這是我老公,我媽怎麽樣?”

胖阿姨看着石姣姣愣了下,主要是她現在太狼狽了,但很快認出她,讓開了門。

能擋住一扇門的胖阿姨讓開之後,卓溫書就什麽都聽不到了,聽不到石姣姣竟然介紹說他是她老公,只緊緊盯着屋子裏輪椅上坐着的女人,擡腳進門的功夫,已經是淚流滿面。

胖阿姨拿了拖鞋,卓溫書卻已經沖進了門裏,他跑到輪椅的前面,看着低頭擺弄一只小貓的中年婦女,怕吓到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哽咽生生憋回去,憋到青筋暴起,滿臉通紅。

“唉你是……”見有人闖進來,有家庭醫生過來,但是看到卓溫書身後跟着的石姣姣,才又停下。

石姣姣揮了揮手,這屋子裏都是她花大價錢搞來的人,對她都很恭敬,“忙你們的去吧。”

她站到卓溫書的身後,卓溫書慢慢的伸手,輕輕覆上輪椅上女人蓋着腿的薄毯子,嘴唇抖了好半晌,才跪在地上,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媽……”

輪椅上的女人卻連頭都沒擡,就在那裏笑眯眯的鼓搗小貓。

卓溫書低頭,将額頭抵在她的腿上,纏着肩膀恸哭起來,石姣姣嘆口氣,心說你真“媽”快讓你搞死了,結果我給你安排的紙片人,你倒是孝順的要死。

她也蹲下,從身後摟住卓溫書,該煽情的時候,就肯定不能放過。

石姣姣把頭貼在卓溫書的後背,輕聲道,“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該把咱媽弄丢,現在我還你一個家,溫書,別再恨我了……”

卓溫書肩膀依舊在顫動,他的痛苦和歇斯底裏,都憋在胸腔,只有貼在那上面的石姣姣才能聽的清清楚楚。

感受到卓溫書真實的痛苦,她再說話,就帶上了那麽幾分真情實意,手摩挲着着卓溫書的胸膛,試圖緩解他的疼痛,“往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我保證,會越來越好,別哭啦,我心疼……”

卓溫書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地板上,也有一些砸在石姣姣抱着他的手腕上,溫熱滾燙,一如他原本就善良炙熱內心。

石姣姣數着,卓溫書每掉一顆眼淚,怨念值就下滑差不多2%。

她不由得擡頭,在他的後頸上親了一下。

心道,哭猛點,我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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