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雖說要保密,但考慮到将來要搬進基地封閉式訓練,說不定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也将在那裏生活,因此家裏人還是要進行交代的,好在朱海峰以及他所在的特種大隊還有點人性,給了她半個月交接工作,還有半個月的假期處理個人事情。

說來這還是江月上大學後第一次非年非節不請自來地拜訪封家,以前她即使放寒暑假,也會跑出去做兼職翻譯或外出旅游,一邊賺錢一邊玩,四五年下來大半個中國都跑遍了,那麽多的方言也就是那個時候學的。

卻說這次非正常的拜訪,不僅封家人意外,連梁青都感覺驚奇,她先是喜悅,看着江月疲憊無奈的表情,忽然又變了臉色,忐忑地開口:“有什麽事情嗎?”

江月知道她想岔了,趕緊說出了預備好的理由:“單位派我進修,封閉式的,時間至少一年,以後回家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進修,為什麽?你不是剛從學校畢業?”梁青對自己女兒的能力還是有信心的,不過是翻譯的工作,如果江月都需要去進修,那公安局翻譯處都不會有人還能踏實工作了。

“嗯,不是語言方面的,是去部隊參加系統性的訓練,有比較特殊的任務要接,內容暫時保密。”江月盡量輕描淡寫,卻也不敢完全說謊,真真假假才能更好蒙蔽聽衆。

江月說的平淡,梁青卻爆了,她出現了少有的激動情緒:“什麽任務?還要去部隊?本來你做警察我都不答應!後來你說是文職,好吧,雖然福利不好限制很多,連出國都不方便,但女孩子求個穩定我就勉強同意了。現在呢?你沒事出什麽頭接什麽任務?公安局一幫大老爺們兒都幹嘛呢,部隊是什麽好地方嗎?要你一個小丫頭去幹什麽?還一走那麽長時間!”

梁青還要繼續說,江月不做反駁,只是靜靜地聽訓,卻是封勇看不下去了上來阻攔:“孩子已經長大了,想做什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別太激動。”

梁青頭也不回,劈頭蓋臉地道:“說得好聽,她不是你的女兒,你自然不擔心!”

江月很少見二人起沖突,忍不住擡眼看封勇,只見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去拉激動的梁青,被梁青擡手一甩,卻又固執地拉住,并且讓她無法再甩開。梁青被封勇半拖半抱地安置在沙發上,竟嗚嗚地哭了起來,情緒依然十分激動。

封子秀看不下去了,開口說道:“子奇十七歲參軍,現在也還在部隊,還是特種部隊。”

江月聽得一呆,上次見封子奇時他還剛從軍事學院畢業,難道現在去了特種部隊?那該不是A大隊吧,千萬不要!

這邊江月還為封子秀的話發愣,梁青卻因此而更加激動:“你也知道啊!你一年能見他幾面?他又回過幾次家?他前段時間才受傷住院一個多月,還說沒有危險?你爸還有兩個兒子,我卻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一個女兒!嗚嗚,不行,你不能去!”梁青說着又要站起來,被封勇溫柔卻強硬地制止了,只勸她:“聽聽小月的想法。”

江月被梁青的反應弄得有些傻眼,近年來母親的行為舉止都大異于過去,她本來以為是更年期綜合症,見她一切如意,加上對父親江敬死亡的遷怒,愈發不把她放在心上,對她的關心行為視而不見,可以說這些年來江月早已在心理上把自己當成了孤兒,偶爾的探望也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如今見她對自己的工作變動反應那麽大,甚至不惜對封勇惡言相向,江月有些迷惑了,難道自己一直以來對她竟是重要的?比原來想象中要重要的多?

可悲哀的是,即使梁青哭的很傷心,即使意識到她也不可能是假裝,江月發現自己還是不能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甚至是以一種變态的超脫的看戲的姿态在看着梁青哭泣、痛苦,她的痛苦甚至能讓自己心裏有輕松的感覺。

難道我一直以來竟然是恨她的嗎?

江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趕緊停止這可怕的自我剖析,盡量用冷靜自持的聲音道:“我的專長是語言,所做工作雖然還不知道,但總歸不會離開翻譯這一塊,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即使有,”江月笑笑“也不一定會比警察大多少。”這年頭兒,警察也是有傷亡率的,文職警察也不例外。

幾方勸說之下,梁青終于冷靜了一些,她擦了擦眼淚,仍舊嗚咽着說:“就算沒什麽危險,關在那個鬼地方,你的婚姻大事怎麽辦?”

江月不喜歡現在這種氣氛,她從來都不享受身為焦點的感覺,尤其現在還在封家,于是便想以玩笑的口吻混過去:“媽,在部隊找女的不容易,男的可一抓一大把,這個還用操心啊?”

話一出口,察覺到封子秀瞬間掃過來的銳利視線,江月有些後悔,不禁開始反省自己剛才的口吻是不是顯得有些輕浮。

梁青又急了:“你不許在那裏胡鬧!絕對不能找個當兵的!”

封勇笑了:“你這話可別被老爺子聽見,再說我可也是當兵的出身……”

說着忽然感覺到梁青瞥過來的眼光帶着冷意,立刻意識到自己踩了雷區,趕緊剎車換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部隊裏人素質也是很高的,尤其是職業軍人,很多人都上過軍事學院,有本科也有碩士,技術部門裏博士也不少,跟以前那些大頭兵不一樣。”

梁青已經找回了女王的感覺:“那也不行,我這輩子認了,可我女兒絕對不能嫁給當兵的!”

江月早已忘記自己的事情,甚至沒有注意到話題已經從她該不該去進修到找對象能不能找當兵的,她認真觀察封勇和梁青的表情,腦子裏回憶着他們的話,似有所得,卻一時又抓不住重點,正沉思着,卻聽梁青忽然又道:“老封,你不是跟他們局長很熟?打個電話問問他,這進修能不能換人去,或者時間不那麽長?”

江月馬上回神,趕緊阻止:“媽您別多事了,當時我答應的時候局長就在場,而且進修是好事,我要出爾反爾的話,以後就別想在這個系統混了。”

“那正好,反正也掙不了幾個錢,辭職吧。”梁青立刻道。

江月被她的理所當然氣得一樂:“辭職了誰養我啊?”

“我啊。”梁青很篤定。

江月笑不出來了,看了封勇一眼,有些話她不忍說,卻不代表她沒有想法——媽媽,如果你當年有現在的一半關心我,我至于變成現在這樣嗎?我爸爸又至于死于非命嗎?你當年都不願意養我,遑論現在?如今你年過半百,我業已成年,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想彌補嗎?不可能了!

封勇何等樣人,江月那一眼裏已經透露太多的情緒,他知道今晚的談話多說無益,立刻吩咐封子秀:“我和你梁阿姨還要去趕飯局,你招呼一下小月。”

到這時,江月才發現梁青和封勇都是一副準備外出的裝扮,只不過梁青原本精致的妝容已經有些花掉,而封勇的襯衫也不複挺括,只是這兩人似乎都沒工夫理會這些,在封勇的堅持下很快出了門。

客廳裏只剩下江月和封子秀,江月沒有心情說話,被指定“招呼”她的封子秀竟然也一直沉默。就在江月覺得他會一直沉默下去而打算徑自回房時,封子秀開了口:“已經決定了嗎?其實你即使單純做翻譯,也不用擔心生計。”

江月擡頭看了他一眼:“你對我這麽有信心啊?”

封子秀鄭重的點點頭:“上次在中國大飯店舉辦的國際建築論壇,我陪導師去了,你的現場翻譯很不錯,反應迅捷,用詞準确,我聽阿姨說,法語連你的第三外語都說不上。”

江月立刻調動記憶,想起了兩個月前那場會議,她被大學打工所在的翻譯公司召去做法語同傳,為此還惡補了一宿的建築專業詞彙,她有些吃驚:“你那個時候就回國了嗎?”

封子秀點頭又搖頭,他很少有這樣矛盾的舉止,看得江月感覺很驚奇,只聽他緩緩地說道:“那天我回國是陪導師開會,為期只有三天。回去後我做完畢業設計,辦理了離校手續才回的國。”

封子秀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江月,讓她覺得很不自在,恍然間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她有些掩飾地沒話找話:“然後呢,具體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在你上次回家的前一天,”封子秀依然面無表情“那天如果你不來,其實我是打算去找你的。”

江月呵呵幹笑:“為什麽找我啊,大建築師學成歸國,不知道有多少重要人物等着找你呢,對了,你準備去哪兒工作,設計民用住宅嗎?到時候我要買房能不能找你拿優惠啊?”

封子秀忽然站起來上前一步,目光如電 :“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你?”

那一瞬間,江月心跳達到180,迎着封子秀的目光,她雖然不至于退縮,喉嚨裏卻像梗着什麽似的,怎麽也發不出聲音,記憶潮水般洶湧而來,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月朗星稀,軍營裏的夜晚。

“你和子奇,到底怎麽回事?”封子秀這句話幾乎是帶着逼問的語氣。

江月聽到自己心跳放緩,慢慢達到了正常速度,然後,她的表情也平靜了。

“他對你說了什麽?”江月不答反問。

“你又對他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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