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賈薔的婚事其實也不是那麽着急。惜春主要是怕榮國府的人再打她們家人的主意。

不過就算是再來幾個私生女，估計也看不上沒有爵位，只是個小官的賈薔吧。

惜春想到紅樓夢裏有一段是說賈薔愛上了一個唱戲的姑娘。在仔細一回憶，那個時候賈蓉不但娶了媳婦，還熬死了媳婦，又娶了繼室了，而那麽大的賈薔卻還一個人單着。就覺得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沒爹沒娘，除了賈蓉一家竟然再沒個可以依靠的親人。兩個人在一起，衆人自然是先看到賈蓉這個正牌的寧國府繼承人，而非賈薔這個遺腹子。

但現在有秦可卿給他張落婚事了，估計也就不用再打多年的光棍了。

惜春覺得這事有人操心了，便對此事放心了，但不代表秦可卿此時就能放心操辦了。

現在京城中的局勢越來越混亂。父親的太子之位也越來越危險。秦可卿用腳後跟想，便也知道父親沒了即位的可能。

可是她的那位皇祖父，一面表現出多麽喜愛自己的嫡兄，又一面表現出對父親的不滿。

也因此，現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太子會不會因為嫡子而翻身。

當然螳螂不蟬，黃雀在後。除了秦可卿誰也不知道父親手中的一大半勢力都被自己的一位庶出兄弟攏在了手裏。

而那位庶出兄弟的母親，便是自己親生母親的親妹妹。

當初母親一舞動京城，可是當時名動整個京城的風流名妓。太子微服，一擲千金。很快母親便被金屋藏嬌，養在一處別院中。

母親有位親妹妹，小了母親幾歲。雖然是一起被賣入那肮髒之地，卻一直由母親保護，不曾出來挂單。

後來母親生自己時難産而亡，便是這位姨母在照顧自己。一來二去，姨母漸大，姿色也出衆了起來。

因為姨母一直深居撿出，再加上當初母親得寵時，求太子給姨母重新辦了戶籍，也因此姨母才能以良家女身份進入東宮。

成為一名侍妾，平安養大了她們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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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姐弟。

她曾朝夕在姨媽的身邊長大，感情深厚。雖然之後分開了，雖然她和自己的那位血緣最近的弟弟幾乎不得相見，可是她卻知道，于她，他們母子是最親近的人了。

不然也不會在前幾年自己過得都非常艱難的時候，還要時刻想着她過得好不好。

父親薄情，紅顏未老恩先斷，對姨媽的興趣早幾年就消失了。再加上姨媽沒有外戚的幫襯，所以弟弟其實并不得父親看重，可卿想過，就算是有朝一日父親得了皇位，弟弟也不會是坐上大位的那個人。

可至少，父親登基，他們這些依附父親的人都能夠生存下來。

......

而自從自已出嫁，父親得知了賈家的事情後，自己便成了父親的棄子。但是姨母和這位和自己最親的弟弟卻沒有放棄自己。

每每托了東宮外出的太監給自己送東送西。不然榮國府那幾個女人，又怎麽會對自己和姑姑這般客氣。

秦可卿現在也不求別的。只求姨母和弟弟都能好好的。父親也能好好的，不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可是她也明白。這個小小的願望，本就是奢望。

父親當了那麽多年的太子，若不登基為帝，下次便只有死路一條，或是終生幽閉。

若是這份幽閉的聖意來自皇祖父，還新皇帝基後，也許父親還有一條命可活。若不是......

而自己這個滿朝皆知的秦家養女，估計也活不到新皇元年了。

就算是新皇不忌諱她這個私生女，□□國府那對婆媳卻也不會放任自己不管的。

秦可卿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堅定。

她想活下去。

一直活下去。

惜春察覺到秦可卿的情緒有些個不對，連忙仔細地去看她的面色。

“蓉哥媳婦，你怎麽了？是這馬車太颠簸了嗎？若真的不舒服，我們就回府吧，嗯，要不讓柳兒抱着你坐會兒嗎？”

秦可卿一怔，嘴角不明顯的抽了一下，“...姑姑不必擔心，我沒事。”讓她這麽大個人讓人家像抱個孩子似的抱在懷裏，那還能看嗎？

秦可卿看到惜春還有些不相信的樣子，連忙岔開了話題。

此時姑侄倆都有心親近，秦可卿在說過賈薔的婚事後，兩人又說了年底的安排，比如去道觀請安，比如年終祭祠堂。還有年夜飯的菜單等等。

“今年咱們就一家人過年，可不去西府了。忒鬧騰。你懷着身子，可不能太累着了。那府裏，估計除了寶玉，其他人都是二等小民似的。”又不是一家人，總往一起湊合什麽。

“姑姑說的是。大爺托了朋友弄回來了一些幹貨，都是姑姑愛吃的。到時候咱們圍爐而坐，清清靜靜地過個年，豈不有趣。”

“今年是四口人，明年就是五口人了。蓉哥和你長的都俊，也不知道你這肚子裏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想來樣貌是一定差不了呢。”

“姑姑說笑了，我只求他平平安安，一輩子健康長樂。樣貌什麽的，倒是其次。”自古樣貌太好，都不是什麽好福氣。

男子還好，女子卻......

......

林家與寧榮街本就不遠，今天路上因為趕集的特別多，所以這才走的慢一些。不過也是說話間便到了的。

長随送上拜帖，馬車便被恭敬的迎了進去。不過進了門，便有人帶着賈蓉賈薔去見林發，而一直到了二門，秦可卿和惜春才下馬車。而林黛玉卻已經等在那裏了。

“林姐姐好，這是我們蓉哥媳婦兒。”惜春一下來，就跟崩豆似的對着林黛玉笑着介紹道。

秦可卿是晚輩，在惜春話落，便上前一步，彎身行禮，喊了一聲‘林姑姑好。’

“天下竟然有這般俊俏的人，我今天算是見着了。蓉哥媳婦兒快跟我進來，母親已經等很久了。”黛玉被惜春抓着右手，只用左手示意秦可卿跟上。

惜春握着黛玉的手，一邊手，一邊拿起來看一看，感覺...好像雞爪子，還是泡椒的那種白色的。

“四妹妹在看什麽？”黛玉看着惜春一會兒拿起自己的手，一會又把她的手和自己的手放在一起比一比。有些好奇。

“你看。”聽到黛玉問，惜春直接把兩只手都拿起來，給黛玉。讓她自己看。

這一看，黛玉和一旁跟着的秦可卿都笑了。

黛玉的手，很明顯就是女兒家的那種細細嫩嫩的樣子。而惜春的手，不說大不了，只說胖呼呼的，張開來，上面都是小肉窩窩。可愛的緊。

這還真的沒有可比性。各有各的好。

三人如衆星捧月一般被迎到了賈敏的上房。

賈敏正中獨坐，并未起身。

秦可卿見此，也不覺得怠慢，畢竟無論是品級還是輩份，人家賈敏都是有資格坐着等她們的。

這不是怠慢，而是正常的态度。

進了上房，惜春和秦可卿上前行禮，賈敏這才從坐位起身，上前一步扶起秦可卿，而惜春則是由黛玉扶起來的。

賈敏拉着秦可卿的手，看着面前的少婦，心裏止不住的驚嘆。

這樣的美人，賈敏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尤其是那種從骨子裏就散發出來的柔媚。這樣的人，竟然是出自她娘家。

想到這位侄孫媳婦的身世，賈敏也就不怎麽吃驚了。

當年太子跟着皇上南巡時，賈敏有幸看過一眼。那真真是龍章風姿的人物。能被太子寵幸的女人，想來相貌一定不會平庸。

龍子鳳孫，不過如是。

...享受着整個天下最好的資源，卻十之八.九幹着纨绔子弟的事情。

但不管怎麽說，在賈敏看來，秦可卿都是值得認真對待的客人。

于是賈敏便拉着秦可卿去了暖閣說話。“這一朝回京城，最受不了的便是這京城的冬天，幹冷幹冷的。都是自家人，咱們娘們去暖閣說話。玉兒，領着你妹妹。”

“姑媽放心，我不是外道人。姐姐不領我，我也跟着呢。”惜春擡起和黛玉相牽的那只手，在賈敏眼前晃了晃。

賈敏輕笑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麽長的，這麽活潑。

不過也好，她一直嫌自家閨女太安靜了。而自家兒子，...這大冬天的，不提也罷。免得那股子冷氣揮之不去。

一進入暖閣，撲鼻的熱氣迎面而來，惜春笑嘻嘻擡起下巴。柳兒上前一把将惜春的披風解下來。

林琳家的丫頭見狀，連忙接過去。

秦可卿也要解披風，哪知賈敏一把攔了下來。“你是有身子的人，不比小孩子火力壯，且等上一等。”

賈敏是生産過的，一看秦可卿走路的樣子，便知道秦可卿是有了身子。

“讓您見笑了。”秦可卿對于自己現在的身子非常注意，聽到賈敏如此說，聽話的應了。

“這有什麽，女人家嫁了人，總會有這一出的。孩子幾個月了，吃的可好？睡得怎麽樣？有什麽想吃的，只管告訴我，回頭讓人給你送去。”

秦可卿接過林家下人遞上來的茶杯，見是紅棗泡的水，心裏對賈敏的禦下之道，更是大為贊嘆。

不過是給了貼身下人一個眼神，那下人便撤換了原本的茶水，可見一般。

“我們家常也愛這麽樣，蓉哥媳婦不要客氣。”

“多謝姑太太愛惜，三四個月了，什麽都好，睡得也好。前兒個您回府，本來想去拜見的。只是不曾想就是一時有事托不開身。失禮之處，還請您不要見怪。”

“這算什麽事，也值得你正兒八經的說一回。咱們娘們可不興這麽外道。”說完看了一眼秦可卿的臉色，便喊了丫頭上來将她的披風脫了下去。

“我就說姑媽人好，蓉哥媳婦還一路緊張兮兮的。這會兒子相信了吧。唔，林姐姐，這是什麽，真好吃。”

黛玉見惜春指着一盤吃食問自己，便也伸手拿了一片。“這是幹炸慈菇。”

“慈菇呀？有聽過沒吃過。”說完惜春又拿起了一片，放到嘴裏嚼了起來。

暖閣裏有一個大火炕，賈敏領着秦可卿坐在一頭，而黛玉則領了惜春坐在另一頭。兩人看着惜春憨憨的樣子，都有些個喜歡。“四丫頭這樣很好，活潑天真，率性可愛。”

雖然表姐早早地去了，再加上堂哥帶着兒子不着調的修什麽道。但是四丫頭這個老來女卻并沒有養成陰郁的性子。

賈敏也知道四丫頭自小便被自家母親養在了膝下。但是四丫頭的精氣神卻不是三丫頭和二丫頭能比的。

環境很重要，本身的天性更重要。

“我們也喜歡姑姑這樣。她還小呢，便不想讓那些規矩束縛了她。我們大爺也說了，姑姑的将來我們必是不肯讓她吃苦的。開開心心就是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還不能護着她一生一世。”

惜春這種愛恨分明的性子，以及護短的性格，非常招秦可卿的喜歡。尤其是賈蓉兄弟潔身自好，秦可卿順利懷孕後。

“我聽說四丫頭身邊的那個劉嬷嬷是宮裏出來的？”只是看四丫頭這規矩倒是不太像。

秦可卿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我們老太太有遠見，特特請了劉嬷嬷回來。本來是想着教養姑姑的，哪裏想到姑姑一撒嬌，那劉嬷嬷呀，就沒折了。我們就更別提了。一看見姑姑的小模樣，心都化了，哪還想得到說什麽。”

“別說你們了，我看四丫頭也愛得跟什麽似的。”不笑不說話，見人便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笑容甜甜的，說話輕脆利索，讓人打心眼喜歡。

賈敏想到母親一直希望的林賈聯姻，想到了寶玉，再想到了惜春。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不過轉念賈敏又想到上次回去母親私下裏跟她說的事情，不由地看了看面前的秦可卿，心下總覺得母親的話，有些個偏頗。

畢竟是生養自己的母親，總不能真的什麽都不說。

“前兒在老太太那裏，老太太還說你們府裏現在連個年長的人都沒有，你又是頭一回有身子，一些個事情難免思長手短的。還想着讓二嫂子每常閑了，給你看看呢。只是又怕你嫌她們聒噪，這才一直沒個動作。”

言下之意便是老太太那一夥人想要親近，你自己是個什麽意思。若是想要親近她就從中幫着說兩句，若是沒這個意思，她也把話帶到了。

秦可卿聽了，對着賈敏就是一笑，這老婆子還沒死心呢。

“姑太太說的是。只是老太太上了年紀，我們也不好打擾。二太太畢竟還管着大老爺的家呢。這平時已經夠她勞累的了，我們做小輩的，不說孝順一番，也不能再多添麻煩事了不是。老太太一直疼愛薔兄弟，我們大爺就時常覺得老太太不心疼他呢。”

“......”賈敏聽了，臉上就是一紅。自家老娘做的事情，确實是容易讓人打嘴。

“...老太太上了年紀，難免有些個想不周到。你年紀小，別說老太太她們有些個擔心了。便是我，時常想來也是惦記。身邊可有老道的嬷嬷？過完正月也要為我們玉兒請個教養嬷嬷，若是需要，也幫着你找一找呢。”

“多謝姑太太想着，出嫁的時候，家裏就給陪了兩個嬷嬷，前兒知道我有了身子，家裏就又送了兩個來。林姑姑的教養，我看着便是不請嬷嬷也是好的。我們姑姑轉年也要六歲了，還想着再給我們姑姑請個嬷嬷來侍候。這些日子已經有了些眉目，姑太太若是信得過我，林姑姑的事情，也交到我身上可好呢。太太久不進京城，總不比我們方便，可是呢？”

在一旁和黛玉說小話的惜春聽了一耳朵，有些發怔，“還要給我請嬷嬷？”剛剛不是還說不會用規矩管她的嗎？怎麽這會就變了。

秦可卿看着伸頭看過來的惜春，不禁笑了。

若是生女如惜春，也沒有什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