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進了屋子，又是一番見禮。待安坐用膳時，林闕的眼神一會兒看一眼惜春，一會兒又看一眼惜春的。
賈敏看了好笑，不過見兒子難得對一個人感興趣，倒也願意成全他。
“四丫頭坐我右邊，蓉哥媳婦坐我左邊吧。”
惜春和秦可卿聽了，也沒說啥。反正都是客随主便的事，也就直接落了座。而黛玉斜了一眼自家弟弟，便靠着秦可卿坐了下來。
林闕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十五度左右，然後以一副非常自然的表現坐到了惜春和黛玉中間的位置。
手中那只小小的錦盒，還在袖子裏。林闕垂下眼簾，想着什麽時候送給面前的小姑娘。
......
都說食不言寝不語，但大華夏的飲食文化中，可并不一定包括這一項養生。在外面多年的賈敏，應酬往來間早就忘記了這個規定。
本來的餐桌文化以及敬酒文化便是吃吃喝喝，然後說說笑笑，順便把事辦了。你要是吃飯的時候，擺着一張臉，啥也不說，那這客也算是白請了。
也因此一上了桌，幾人便有說有笑，互相讓讓菜的。
“這是我們南邊的菜，你們嘗嘗。可還吃得？”賈敏指了一道顏色鮮亮的菜色，讓布菜的丫頭給惜春和秦可卿夾一些。
“這大冬天，竟然也能吃到這麽清爽的菜，我們在太太這裏是享了口福了。”這大冬天的，吃這麽新鮮的菜，倒也難得。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銀子才能得這一盤子呢。
雖然不是吃人的嘴短，但是作客人的，看到主人準備的宴席如此講究，心裏還是很滿足的。
“這有什麽，不過是我們在南邊吃慣了這些，進了京，一時間他們姐弟倆都敗了胃口，這才讓人弄了點子好菜蔬來。若不是這個時節，誰還把它當回事。只是量少得很，蓉哥媳婦兒別嫌簡薄才是。”在南邊呆的長了，就連賈敏這個京城姑娘，也不太習慣京城的飲食。
幸好來京時，帶了全套的廚房班子。
“嗯，很好吃。”惜春這時也咽下了口中的飯菜，不吝啬地誇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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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你們就多吃些。蓉哥媳婦也放心用。都是你能吃的。把那道湯，都盛一碗。”賈敏說完又指着一旁的一道湯，讓人盛給衆人。
這年頭，再有手藝的廚師，再好吃的菜吃久了，也就沒啥味了。這冷不丁一換，吃起來還真的很好吃。
就在惜春悶頭吃飯的時候，林闕突然給惜春夾了一筷子火腿炖肘子。
惜春嘴裏都是飯菜，也只能抿着嘴，對林闕笑笑。
她就是愛吃肉，怎麽地吧。
林闕見此，好像看到了新玩具一般，一會兒給惜春挾口這個，一會給惜春挾一筷子那個。一會兒看見惜春吃的這道菜喜歡了，自己也挾到碗裏吃上一口。
真是難為林闕這才四歲的孩子，筷子竟然用得這麽娴熟。要知道就是惜春自己，去年的這個時候，吃飯還沒有自己動手，張嘴閉嘴地讓人喂呢。
當然了，至于是不能還是不肯，就沒人知道了。
古人的孩子早熟，惜春是早就知道了。沒看寶玉七歲都知道給人家姑娘起字了嗎？四五歲的男孩會用筷子，應該也不算是什麽大事吧。
于是心安理德的吃下了林闕挾過來的菜，大口大口吃的香甜。
“闕哥兒，我要吃那個。”惜春看着在林闕另一邊的一道炸鹌鹑小聲的說道。
林闕看到自己和姐姐之間的那道菜，皺了皺眉毛，用筷子挾起一只，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裏，拆起肉來。
一會兒一只小小的炸鹌鹑的背脊上的肉，便都被林闕送到了惜春碗前的小菜碟裏了。
将吃食送到了惜春碗裏，林闕才松了一口氣，他剛才還以為自己挾不起來呢。
他還是太小了，挾只鹌鹑都會覺得好重。父親說明年會請個武術師傅來教自己簡單的拳腳功夫，以便強身健體，不至于連考場都堅持不下來。
嗯，明年他一定要好好的努力。以後就算四姑娘想要吃烤乳豬，他也不用擔心挾不起來。
惜春看到林闕一點沒留把鹌鹑肉都拆給了自己，難得體貼地用她的小筷子挾了一大塊放到林闕的碗裏。
“這個好吃，闕哥兒你也吃。”
“嗯。”完全忘記這個他家廚子做的菜，以及忘記這是他挾給人家姑娘的林闕，開開心心地吃起了平時不太喜歡的油炸食品。
兩個四五歲的孩子在那裏吃的噴香，看得其他人都不禁有了更高的興致和胃口。
惜春自來胃口就好，上了餐桌也沒有扭扭捏捏的。賈敏娘仨都頭一回見到胃口這麽好的小姑娘。一時間倒都有些個開胃。
秦可卿自來便願意對着惜春吃飯，也是因為這一點。
而秦可卿自從懷孕以來，胃口就越來越好，秦可卿知道這可能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心疼自己，也有可能是賈蓉無論多忙，都會陪她一起用早晚膳，或是找一點下衙回來陪她，也或是...心裏因為這個孩子更踏實了一些。
總之姑侄倆個都是好胃口的人，林家三口這一頓倒是都吃撐了。
本來林家飯口一刻鐘後才會吃茶，但今天卻顧不上這規矩了。飯畢，賈敏直接讓人泡了壺陳年普洱茶上來。
請人吃飯，還把自己吃撐的。賈敏心想，縱觀古今，也就她們娘仨了吧。
這是怕吃虧，還是怎地？真是有出息。
少時，因為秦可卿是孕婦，賈敏也體諒她。便在正院收拾了一間廂房，請她去那裏暫歇。而惜春則是和黛玉林闕一起去了黛玉的院子。
黛玉的小院看着沒有惜春的大，但是景色卻非常的好。
或者說林家的府內景色是那種南北園林結合後的處處精致。原本在北方到了冬天，整個園子都是光突突的，現在卻并不如此。冬天仍有幾分綠意，不知品種的松栢。還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粉牆黛頂，被雕成碩大荷葉，刷了綠漆，立在冰湖上的腳踏石。
一路走來，惜春遠遠就看到鑲嵌了一圈毛玻璃的亭子。心中不禁算了算當今這個時空，一塊看不太清楚的玻璃一塊能值多少銀子。
半晌，...算數一直不太好的惜春，在不好意思掰手指頭的情況下，只能放棄了心算這一高難度的心理活動。
又往前走了一射之地，黛玉指着一處精致的小繡樓對惜春說道，“那處便是我的院子了。院裏太太作主移了平安果和桔子樹，聽花匠說，明年就能結果子了呢。”
真是又實惠又吉利的做法。
“姑媽想的真好。那明年結了果子，林姐姐別忘了下帖子，我跟你一起摘果子。”
“那有什麽，到時候我們摘果子，開詩社。豈不快哉。”
惜春臉上的笑容一僵，腳下一頓。“林姐姐，還要做詩呀？那...還是別叫我了。先生教的那些，我始終學不會。等你們摘了果子做完了詩，直接讓人給我送點果子去就行了。”
林闕一直跟在兩人的身後，聽到惜春如此說，小嘴竟然咧開了一個弧度。
他也不喜歡做詩。
一是一，二是二。為什麽要弄得那麽複雜。
“噗哧”一聲，黛玉就笑了。“那我們做詩，四妹妹做畫。如何呢？”
惜春歪頭想了想，覺得此事還能成。便又道，“那可不許嫌人家慢，更不許說人家畫的不好。”
惜春話一落，除了柳兒和林闕，其他人倒是都笑了出來。
衆人說笑間便到了黛玉的小院。剛走到門口，一群下人便圍了上來，跟供祖宗似的将三人迎了進去。
進了屋，去了披風，尚未落座。端茶的，遞點心的，送瓜果的。一溜排開，好不整齊。
黛玉似是習慣了這種衆星捧月的生活，看也不看，只是招呼惜春用這用那。
最後在惜春踩上腳爐後，才讓那些下人退出去了。
黛玉這裏，文獻書籍特別的多，看得惜春都不得不敬佩面前的小姑娘了。
這丫頭真的是六歲嗎？
放後世，那就是一學霸呀。
學渣惜春表示，最讨厭這種學霸和別人家的孩子了。
“林姐姐，這些書，你都看過嗎？”惜春用手指了指對面那一面書櫃的書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黛玉。
黛玉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嗯，差不多吧。”
惜春對于自己平裏的不學無術難得起了一絲愧疚之心。不過轉念一想，這個時空，女人既不能考狀元，又不能出書就業，考學歷的。其實少讀點書，也不是什麽壞事。
古來多少女詩人女詞人，人生都不平坦順途。可見書讀多了，也真沒啥好處。
萬一将來嫁的男人，讀的書還不如你。那豈不是曲高和寡的節奏。
“四，姑娘喜歡畫畫？”林闕心裏非常抵觸叫惜春姐姐。因此便用了這個稱呼。
腳下的暖爐有些個熱，惜春将腳尖墊了起來。“元春大姐姐喜歡琴，二姐姐擅長下棋，三丫，嗯，三姐姐便自告奮勇的練了字。然後先生就說我有畫畫的天賦，讓我學了畫。”惜春以前是練過幾年畫。不過那個時候，也不過是想要特長加分。
“前兒得了一套畫畫用的物件，送你吧。”說完，林闕小臉一板，對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我書房将前兒得的那套物件送過來。”
“什麽好東西，還巴巴的要送人？且拿了來，與我看看。”黛玉聽了弟弟這話，有些吃味。
林闕看了一眼黛玉沒有說話，又轉頭去看惜春。心裏有些個忐忑，不知道她會不會也覺得東西不好？
惜春倒是沒有嫌棄東西好壞，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我就是胡亂畫的。再好的東西，給我都算糟蹋了。”
惜春這話，真的不是妄自菲薄。她本身對畫畫就沒什麽興趣。再加上天賦也就一般。現在能畫上幾筆，還真的是長日無事可做，當成消遣的營生。
現在林闕一本正經地送她畫具，她還真怕他把自己想的太好了。
“四妹妹這是說的哪裏話，再好的東西，若是沒人用，也是占地方的死物。咱們不過是家常閑了，沒事畫上兩筆，誰還拿它當正經事幹呢。”黛玉見到惜春說的這麽實在，心裏更覺得這些個表姐妹裏，面前的小姑娘更得她的眼緣。
至少沒有那麽多的虛頭巴腦的花花腸子。
好吧，她也承認四妹妹的心眼子也不少。
“嗯，畫不好，也不妨事。畫具有的是，随便畫。等我再得了好東西，還給你。”
惜春兩只小胖手，在臉頰上一托，笑得有些個羞澀。“那多不好意思呀。我就先謝過闕哥了。”
一時，下人便端來了林闕口中所說的畫具，三人一一賞玩了一番，便收了起來。黛玉直接讓人送到她們來時坐的馬車上。
雖說客随主便，但是也要賓主都盡歡才行。于是黛玉也沒安排什麽賞詩做詞的活動。畢竟五歲的惜春一看就不像好這一口的。
于是黛玉拿了棋盤，準備領着弟弟妹妹打雙陸。
因着屋裏燒着地龍，倒也暖和。所以三人便也只在黛玉書房裏安坐不提。
......
“四妹妹，你又玩賴。”下了幾盤棋後，黛玉實在是忍無可忍地攔下了惜春想要移動棋子的胖爪子。
惜春一臉讨好地沖黛玉笑，“林姐姐，就一下，真的，就一下。”
黛玉小臉一板，“不行，這盤棋才下了幾回和呀，這都第九次悔棋了。這一回，堅絕不行。”
“那闕哥不是還沒悔過棋嗎？這一次算他的，好不好？”
林闕抿了下嘴，對于惜春的說法，沒有表示反對。黛玉瞪了一眼林闕，非常的不服氣。
什麽嘛，到底誰才是他的親姐姐呀。
“嘻嘻，林妹妹真好。”感覺到黛玉手上的勁松了下來，惜春連忙将棋子擺在自己相中的位置。
“這是最後一次了哦。”黛玉看到惜春又擺在了一個非常不利于她自己的地方，心中對于這話，有了一些不敢肯定。
“嗯，嗯。”先答應下來再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呗。
惜春的态度，別說聰慧異常的黛玉了，就連一直坐在惜春和黛玉中間的林闕都看出了其中沒有一絲的誠意。
跟這樣棋品清奇的人下棋，真的是一種折磨。此時的黛玉已經後悔這個提議了。
冬季日短，申時剛到，天就黑了下來。三人還在為一只棋子為什麽自己長腳的事情各抒已見，賈敏身邊的大丫頭便過來了。
“請姑娘們安，請大爺安。太太請四姑娘去正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