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湧了(7)

夜靜, 風微, 來人列松如翠。

蘇唯西抿唇笑了笑,走到喬未骁面前,臉上依然挂着訝異的神色。

“你怎麽會在這裏?”

“住這兒,”喬未骁指指身後的公寓, “剛搬來的,七樓。”

蘇唯西更吃驚,咬咬唇說:“我也在這棟樓的七樓。”

喬未骁笑了聲, 雙手放進衛衣兜裏, 說:“那走吧,一起上去。”

蘇唯西點頭。

兩人并肩而行,上樓。

喬未骁叫蘇唯西過去新家坐會兒,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在客桌上,坐下說:“上次見你都是半年前, 頭發又留長了。”

“長得快, ”蘇唯西回答說,“你是什麽時候回琅海的?”

“也就上個星期的事情。”喬未骁說。

“怎麽都不打電話給我,”蘇唯西說,“因為你在部隊裏經常沒音訊,我也不好聯系你, 都不知道你會回來。”

喬未骁笑了笑,說:“過年的時候我給你打過的。”

蘇唯西搖頭:“沒接到啊。”

“可惜是關機。”喬未骁又遺憾地說。

蘇唯西蹙眉看着他,兩人不知怎地就相視笑了起來。

“腿上的傷到現在還有痕跡嗎?”喬未骁問她。

蘇唯西抓了抓膝蓋的褲子,笑着回答:“沒有了, 現在已經看不見傷痕了,跟原來一樣。”

“那去醫院還會感到害怕麽?”喬未骁問。

“會有點,不過只要有人陪着就還好,”蘇唯西說,“而且我有好好照顧自己,盡量別去醫院。”

“這樣就好,”喬未骁笑道,“明天正巧可以帶你去醫院看望爺爺。”

“喬爺爺怎麽了?”蘇唯西忽然擔心地問。

按輩分來講,蘇唯西得喚喬家老爺子一聲爺爺,因為蘇唯西的親生父親和喬之奕是戰友,同住在機關大院的兄弟,兩家相交甚好。

自一年多以前從喬未骁口中得知還有蘇唯西這個孫女,喬老爺子就心疼這姑娘的身世,想把人給接到家裏來住着好生照料,雖是私生的沒啥名分,但始終是戰友的血脈,不過蘇唯西卻拒絕了,經喬未骁勸導,喬老爺子也沒堅持留人,最後蘇唯西答應偶爾來陪陪喬老爺子說話打發時間。

“別太緊張,就過年的那段時間做了個小手術,現在差不多恢複完全了,”喬未骁說,“他老念叨你,讓我如果見到你就帶過來,怕你過得不好,畢竟這兩年你都沒接受他想給你的生活,但他又怕告訴你,你又會操心上,索性就沒讓人跟你說這件事兒,可是挺久沒見着你了,老人家又想人。”

蘇唯西淺淺地彎起唇角,說:“好,我明天跟你醫院,怪不得我過年的時候跟他打電話都是助理接聽,還不讓我去看他。”

喬未骁笑:“明天要去的時候我叫你。”

“嗯。”

又和喬未骁聊了會兒,蘇唯西就回公寓了。

說起和喬未骁的相識,這還得說到蘇唯西剛離開蕭家那時候。

當時蘇唯西高中剛畢業,在快要填志願的那幾天,蘇唯西還很高興地和聞言在電話裏講要出國跟哥哥讀同一所學校,但蕭鳴突然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搶救,她跟何如月趕到醫院,醫生說病人大出血,但醫院血庫恰好緊缺,她想着她是蕭鳴的女兒,血型應該配得上,就随護士去采血室。

可護士卻檢測出她是熊貓血型,跟蕭鳴的不一樣,何如月不知什麽時候便站在了采血室門外。

聽到護士說的,何如月一笑,推門進來跟護士說已經從隔壁醫院調來血漿,直接就把蘇唯西給帶到安靜的樓梯間裏,跟她攤牌,像是蓄謀已久:“實話告訴你吧,我和蕭鳴的血型根本不可能會有你這個rh陰性血的孩子,所以你跟蕭家沒有任何血緣上的親屬關系,養了你十八年,讓你有家可回,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恩惠了,現在蕭鳴因為要趕來找你出了車禍,你還有什麽臉要在蕭家待,新的身份我已經讓人給你辦好,我希望你在蕭鳴醒來之前就消失,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了,你的親生母親是當情人才有的你,她姓蘇,你以後就跟她姓,走的時候會有人給你銀行卡,裏面的錢夠你生活了,我只希望你別再回蕭家。”

那天蘇唯西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醫院的,只記得她拖着行李箱去客車站的時候,天空是鉛灰的色調,沉甸甸地壓着空氣,讓她難受得無法呼吸。

銀行卡她沒要。

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就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着,突然間肩上挎的包被很用力地一扯就扯走了,她連忙站起來去追,此時突然有個身形矯健的男人先她一步沖出去,幫她把包搶了回來。

等警察過來把事情都處理好後,男人去買了瓶飲料遞給她,和她一起坐在長椅上,把軍用背包擱在一旁。

她接過飲料,打開喝了一口,就沒忍住直接在男人面前哭起來。

男人也是有點懵,過了會兒才跟她說:“你別怕,我是軍人,會保護你的,這是我的士兵證。”

說完就從衣兜裏把士兵證拿出來遞給她看,她盯了男人好半天,不是懷疑男人的身份,而是她太壓抑了,想哭,不過她還是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男人沒有騙她。

因為蕭鳴以前是名軍人,她知道一些怎麽辨別證真假的方法,蕭鳴對她很好,她下意識也相信喬未骁會像蕭鳴那樣是個好人,于是喬未骁在詢問了一些事情之後,她毫無防備地跟着喬未骁去了榕城,在喬未骁的家裏住下。

而喬未骁還得回部隊,都沒待多久,家裏就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一月後喬未骁回家,給她帶了s大的入學資料,讓她選喜歡的專業,其它的事情不用管,交給他來做。

那段時間裏她很抑郁又脆弱敏感,心底渴望着能有個可以依靠的地方,她就把自己的事都告訴給了喬未骁。

她填好資料,喬未骁拿着資料又離開了。

過後,她一個人在外面買東西的時候遇到方淩洲,方淩洲和她說了很多話,大意就是要帶她去琅海,當時也快到開學的日子,她跟喬未骁說明情況,喬未骁也沒多想,便放心讓她跟方淩洲去琅海。

由于喬未骁長時間在部隊裏集訓,只能偶爾打電話跟蘇唯西聯系一下,後來真正再見到喬未骁已是一年之後。

那天正值清明,蘇唯西跟方淩洲回燕江去給他爺爺掃墓,回來時方淩洲不過離開片刻去買喝的,蘇唯西就不見了。

似乎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車,被帶下車的時候,蘇唯西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只能靠耳朵聽見周圍有小動物鳴叫的聲音,風刮過樹冠嘩嘩地響,好像是在山裏面。

那些人把她帶去別墅二樓的一間屋子裏關着,有人告訴她只需要乖乖在這裏呆五天,到時候就會放她走,還會有個阿姨來照顧她這幾天的飲食起居。

黑布被摘掉,但她的雙手依然被綁得很緊,她有幾次嘗試着推開房間門要出去,幾名穿着黑色西裝身材威猛的男人就守在門口,旁邊走廊上也有人,她出不去,只有照顧她的阿姨能偶爾進來和她說說話,但是問那個阿姨,阿姨什麽都沒回答她。

就這樣在一個房間裏獨自呆了三天兩夜,在第三天晚上的時候,外邊電閃雷鳴,下着瓢潑大雨。

她悄悄用之前故意摔碎的碗片把手上的繩子割斷,窗戶被封死,她就舉起一把椅子把玻璃砸碎,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左邊小腿被玻璃碎片割開一道很大的口子,但她已經來不及考慮什麽,只能不顧一切逃跑。

沒跑多遠,她就聽見有人追了來,她像只小鹿一樣沒頭沒腦地在黑暗的樹林裏亡命奔走,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從多高的地方滾下去,幸好雨下得大,讓她覺得沒那麽痛。

之後她沒力氣了,拖着受傷的左腿堅持要穿越馬路,這時兩束明晃刺眼的光迎面照射過來,她站在馬路中間搖搖欲墜,一輛車及時停住,她眼前一黑就同時倒在了雨水中,喬未骁下車來看見是她,喊她,她已經沒有任何意識,腿上的傷口被雨水沖刷得發白,他脫了白T恤給她簡單包紮住,趕忙把人送去醫院。

等蘇唯西醒過來時已經在星雅醫院的VIP病房裏,也見到了喬未骁,因為她天天做噩夢,喬未骁就給她請了心理醫生,那幾天一直在陪着她,等她的情況安穩一些,喬未骁才回部隊,後面就是梁玉和方淩洲過來照看。

一直到她出院,喬未骁才現身,并告訴她是何如月派人這麽做的,但具體原因還不知道,她那會兒沒說什麽也沒想什麽,就跟梁玉回去了。

至于蕭聞言問她一年前發生的事情時,她用生病兩個字帶過,一是不想蕭聞言因為這件事去找何如月,蕭聞言的性子她知道,也不想因此讓他們的關系出現裂縫,二則是過去這麽久,她覺得已經沒關系了。

一下子把陳年往事回憶了一遍,蘇唯西覺得腦子昏昏脹脹的,她跑去衛生間洗漱,用冷水往臉上糊了一把才有些清醒。

她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手摸了摸鎖骨上的刺青。

不管怎麽樣,現在對她來說已足夠好,足夠讓她對過去釋懷。

回床上躺着的時候,收到喬未骁的微信消息。

——155××××××××這我新號碼,之前的那個沒用了,你存着,明天我會提前打電話叫你。

——好。

那邊又發來一條。

——早點睡,晚安。

——嗯,你也是。

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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