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燈飄無定
許是想得太出神,雲墨逍竟是沒有發現白夕辭的腳步聲,直到她喊了一句他才回過神來,只見她一手端了一個盤子,另一手拿了幾只天燈,正往這邊快步走來。
“我去落劍閣找你,你卻沒在,轉了好幾個地方卻沒想到你在這裏,看來我打算自己私藏蒸面馍和天燈的計劃落空了。”白夕辭輕快地走過來,放下手裏的東西便在雲墨逍身邊坐下,看着面前寧靜的雲海和如銀的月華感嘆道:“晚上的雲漠崖又是另一番勝景啊!”
“你怎麽來了?”
白夕辭指了指身旁的蒸面馍:“中元節要吃蒸面馍,我想着你今天挺忙,應該又沒吃上飯,我就給你拿了幾個來。”
白白胖胖的蒸食被做成各種怪異可笑的模樣,還冒着熱氣,有幾個紅豆餡已經漏了出來,更在面香之中添了幾絲甜蜜的香味,白夕辭一邊掰開其中一個一邊不停說道:“這個其實就是紅豆包啦,不過在中元節都會做成一些獸類的模樣,我做的不好看,你就将就着吃吧。哎呀這個紅豆餡都漏出來了,我第一次做這個,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啦,這個沒破,給你吃吧!”
她伸手遞過一個胖乎乎的豬頭模樣的包子,雲墨逍接了過來,微涼的指尖瞬間被溫暖的蒸汽包圍,他咬了一口,雖沒有那麽松軟,但是紅豆的甜香和白面的醇香混合着暈開在口舌鼻尖,在此刻竟然無比美味。
“好吃嗎?”白夕辭一眨不眨地望着雲墨逍,看到他點了點頭才長出了一口氣,大笑一聲道:“哈!我就說我的手藝肯定不會差,雖然賣相差一點但是口感肯定是棒棒的啦!”說罷拿起一個不知是什麽動物還裂開了口的包子咬了一口,滿意地眯起了眼。
雲墨逍微微揚起嘴角,她的一颦一笑均落入他的眼裏,看着她低下頭嘟哝着“皮好像有點硬,陷好像太甜些”雲雲,他輕輕一笑,又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對她道:“很好吃,謝謝你。”白夕辭聞言倒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發梢:“我還沒謝你昨天救了我呢,還有在美人掌教面前替我說話,不然我肯定比現在慘幾百倍。”
“你既已知錯,過重的懲罰也是沒有意義的。”
白夕辭沉思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你的想法倒是與人很不一樣。作為一派之尊,我見過很多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下屬犯了錯殺雞儆猴,嚴厲方能嚴謹,太過寬容反而難以服衆。”
“我并不想做一個領導者,高處不勝寒,嚴酷能換來敬畏,代價卻是失去。于我來說,身邊陪伴的這些人,才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他望着眼前恬靜的雲海,月輝落在他眼裏,像是一抹化不開的冰晶:“可是我好像不知不覺還是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冷清的落劍閣,恭敬的表情,什麽時候開始,連暢快地笑都是一種奢侈。
“好像回到蒼雲劍派之後,你就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你常常毒舌地把我氣個半死,現在你是掌尊,整天冷着一張臉,高高在上,連跟你說一句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總感覺你并不是真的想要留在這裏,你并不是真的冷漠無所求。你迫切地追求着什麽,我不知道,我只感覺你像是被困住的靈獸,掙紮卻猶豫。”白夕辭感到有些難過,那樣落寞的眼不應該是他的,她看過他的孤傲,他的冷酷,他的頑笑,但是這深刻入骨的悲傷寂寞卻是最刺痛她的一刻。
他并未答話,似乎是在思索着白夕辭這一番話。忽然,他輕笑出聲,道:“你說你不确定自己為何來此,如今看來,我也是不知道的,也算是同病相憐。”
白夕辭拍了拍他的肩頭,煞有介事地安慰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哪天我們一起下山闖它一闖,塵世中的歷練又何嘗不是修煉的一種。到時候我帶你游遍千山萬水,大好河山盡在掌握,哈哈哈!啊嗚······”
雲墨逍拿起一個包子堵住了她嚣張的笑聲,無視了她不滿的目光,笑着拿過身後的天燈展了開來。
“怎麽樣,是不是想玩?我就知道你是礙于那裏人多,不好意思放開玩嘛,所以給你多拿了幾個,是不是很夠意思?”白夕辭連忙咽下嘴裏的包子,頗為得意地對雲墨逍邀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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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墨逍瞪了她一眼,又把天燈往她懷裏一塞,站起來便要離開:“這種無意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記挂了。”
白夕辭站起來拉住他的衣袖急道:“你別走啊!什麽有意義沒意義嘛,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有意義的事情,如果都沖着那些事情去的話,一生過得該多麽無趣啊!”
雲墨逍無奈地甩手,卻被白夕辭更用力地拖住了手臂,一邊還不放棄地想要說服他:“你看天上那麽多天燈,多美啊,你怎麽就一點都不明白呢你這個木魚腦袋,我為了你連自己都沒玩啊,我也想玩啊!就算寫在上面的心願無法實現,但是做了總比沒做好啊,你心裏就不會有遺憾了不是嗎,你怎麽就知道溪慈看不見你寫的東西呢?”
雲墨逍停下腳步,看了她片刻,轉身從她手裏奪過天燈,走到一塊平整的石頭旁寫了起來,白夕辭也樂呵呵地跑過去,湊在他旁邊寫着。
她偷偷瞄了一眼雲墨逍的天燈,卻被他一掌拍在臉上給推了回來,她自知敗露,小聲嘟哝着:“我才沒有想看你的天燈,我只是怕你有些字不會寫罷了。诶,‘心願’的‘願’怎麽寫來着?”雲墨逍無奈地在石頭上寫下一個“願”字,在白夕辭恍然大悟的“哦”聲中白了她一眼。
“做好啦!”白夕辭興奮地大叫一聲,舉起了自己的天燈,而雲墨逍那邊也已放下了筆。
橘黃色的火焰在輕薄的燈紙中跳躍,朦胧的光暈一圈一圈擴散開去,柔和地打在兩人的臉上,勾勒出雲墨逍嘴角一抹淺淺的笑容,白夕辭眨眨眼,幾乎以為那是燈火下産生的錯覺,然而那抹笑容并沒有消失,連他的眼眸也暈染上了暖黃,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缱绻。她覺得臉上有些燒,不由得把天燈拿得遠了些,移開視線不去看雲墨逍的臉,随口問了一句:“你寫了什麽?”
雲墨逍擡首,反問道:“你寫了什麽?”
白夕辭卻仿佛并未注意到他說了些什麽,只是有些失魂地點了點頭道:“哦。”
雲墨逍氣得發笑,伸手給了她一記暴栗,白夕辭吃痛地大呼一聲,剛欲抗議,兩人的天燈卻失了控制慢慢飛了出去。
“我的天燈!你幹什麽!”白夕辭急忙追出去幾步,氣急敗壞地頓腳怒目道。
“你急什麽,早晚要放手,你看它們不是飛起來了嗎?”雲墨逍不慌不忙地走到崖邊,望着漸漸遠去的天燈,心中竟感到無比的暢快。
“話是這麽說,可是它們還未蓄滿氣啊,你看它們都飛不高”白夕辭仍然無法釋懷地抱怨道。
雲墨逍含笑看了一眼怨念的白夕辭,并未說話。兩盞天燈悠悠地在雲漠中飄搖,時而挨近,時而疏離,卻一直相伴着飛出去很遠。忽而一陣風來,兩盞燈不安分地搖晃了起來,白夕辭緊張得喊了一聲,抓緊了雲墨逍的手腕。一陣動蕩之後,白夕辭的那盞天燈慢慢地升起,而雲墨逍的那盞卻漸漸地沉了下去,一直觸到了雲層,繼而完全埋沒在廣袤的雲漠之中。
這一幕都落入了兩人眼中,雲墨逍雖不看重這天燈的意義,但心中仍有些失落,卻忽然聽到一旁的白夕辭拍手大笑道:“太好了,雲墨逍!”雲墨逍疑惑地看着面帶喜色的白夕辭,不知所雲。
“你一定是寫給溪慈的吧,你的燈被溪慈接走了,你寫的她一定能看見的!”
他望着白夕辭燦然的笑臉,心頭隐隐一動。他點了點頭,轉而看着白夕辭越飛越高的天燈,喃喃道:“你的燈飛得很高,那個人一定還平安吧。”
白夕辭望着那彙入漫天燈群的一點明黃,半懸已久的心似乎安定了些,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眼角似乎要溢出光來。
忽然,白夕辭轉身跑了回去,又拿起了一盞天燈趴在石頭上寫了起來。雲墨逍覺得奇怪,問道:“你又拿一盞做什麽?”
白夕辭一邊飛快地動筆一邊頭也不擡地答道:“一盞給過去,一盞給未來。你也來啊,我給你也拿了!”
雲墨逍忍不住笑道:“你不就是想多放幾只嗎?找什麽理由。”
白夕辭被他說中了心思,不由得羞憤道:“你放不放嘛!”
雲墨逍朗聲大笑,朝她走了過去。
又有兩盞天燈悠悠地升上了天空,彙入這燈火的“銀河”這種。暗色的天宇被點綴得猶如一件鑲滿寶鑽的華服,光華璀璨,溫暖的點點明黃承載着厚重的情感不急不慢地飄向遠方,過去與未來交疊,辨不出記憶中的虛影,誰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