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文帝的眼神太有穿透力,魏九姑娘雖然同樣被自己的魅力感動,卻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她默默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側坐。
文帝的頭又往一旁偏了偏,好好兒看她。
“父皇。”關鍵時候還得是禹王妃出馬,她一雙手小心地捧着一碗熱茶親手奉給了文帝,恭敬地說道,“這是父皇最喜的君山銀針,水是京郊太福山的泉水,很幹淨。”她見文帝身邊的內監接過自己手上的茶,先自己嗅了嗅,只做不見,又命人上了新鮮的茶點笑着說道,“因今日九丫頭過來,因此備了很多點心。”她垂頭慈愛地摸了摸如意的頭,仿佛是在安慰。
“你很喜歡這丫頭?”文帝喝了茶,看了看這簇新的黃根木雕得十分有易趣兒的茶杯,贊了一聲,又伸手取了點心遞給如意。
肥仔兒仰頭,一邊小聲兒嘀咕“這是陛下給的,禦賜。”一邊不客氣地謝恩接過來捧着鼓着胖臉蛋兒一口一口地啃着,顧不得是在禦前了,美得很。
她看見自家越發清秀美麗的堂兄立在帝王的身後,對自己微微一笑如沐春風,就覺得秀色可餐。
“她在家胃口也是這樣好?”文帝見她不拘束,便回頭與魏燕青笑問道。
“還好。”魏燕青含着秀美的笑容看着妹妹啃點心,輕聲回道。
“怨不得這樣胖。只是朕的意思,能吃才是福氣。這不吃那不吃的,養在富貴人家卻一股風就能吹倒的,那可不是福相。”文帝雖然糾結親孫子竟然看中了一只只能看不能吃的肥仔兒,只是見如意胃口大開的樣子就覺得心裏很喜歡。
因看她吃得香噴噴的,他也忍不住從桌上撚起一枚點心來,等不及叫內監先試過,自己放在嘴裏吃了一會兒,便擱在一旁嘆氣道,“老了,這味兒都覺不出來了。”
“夾心兒吃。”魏九姑娘默默地啃了自己的點心,指了指碟子上頭的一碟子酸梅醬十分讨好地說道,“那才好吃。”
文帝見她天真無邪自得其樂,就笑了,果然叫抹汗的內監來給自己抹了一層酸梅醬,這一回吃起來就酸甜可口,果然十分美味。
“小九兒知道的可多了。”見文帝很滿意的樣子,肥仔兒挺胸腆肚兒得意洋洋地說道。
她好容易搖搖擺擺站起來,就像一個得意的胖地主似的,文帝越看越覺得有趣兒,又問了她在家中做什麽,待她說了許多孩子氣的話還很憂愁的樣子,文帝就覺得晉王的提議真是很不錯,果然出來遛彎兒心情好了許多。
心情好了,他就叫楚離把如意抱着在一旁坐了,又招呼了廣平王妃,這才與禹王妃和聲說道,“你是個好的。朕沒有看錯你。”見禹王妃容顏盛極豔極,卻溫文謙和,文帝記起來這婚事還是自己賜的,就滿意地給自己的眼光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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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行事不檢點,朕呵斥了他,只是與你無關,你不必害怕。”記得禹王妃很擔心禹王的,文帝便溫和地說道。
禹王妃福了福,面上帶着笑意恭聲道,“我家王爺有父皇教導,這才是福氣。”她并不知道禹王犯了什麽事兒,只是見晉王在一旁憋壞的模樣就知道這事兒少不了晉王去,心裏想了想,她就有了點兒譜兒,見文帝贊她賢德,便急忙賠笑說道,“叫臣媳汗顏了。”她目光流轉,目光有些遲疑地落在了楚白的身上,文帝見了知道她的心意,便笑道,“大哥兒還未娶親?”
做爺爺的,孫子娶沒娶媳婦兒還用問一句?
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如意見楚白恭敬上前一身的恭順文雅,玉樹臨風得叫人仰慕,心裏腹诽了一句,卻有了一些明悟。
“大侄兒瞧着歲數不小了,怎麽還不成親?”晉王撐着頭在一旁笑着說道。
“你還有臉問你侄兒?”說起這個文帝就覺得客氣,指了指一臉跟自己無關的晉王罵道,“你比你侄兒年長了多少?!王妃呢?!再沒有王妃,側妃,庶妃,妾室通房,你倒是先收一個,先生個兒子!”
當然,若晉王有子,文帝只怕不會如眼前這樣信他。有了兒子的心思就多了,總要打算一些別的。文帝雖然樂得晉王不娶王妃,不過罵還是要罵一句兩句的。
慈父麽。
“我連王妃都娶不上,要那些女人做什麽?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敗我的家業?”晉王便滿不在乎地說道,“憑什麽便宜別的女人?”
這話說得太無情無恥無理取鬧了,文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覺得跳得好快。
被氣的。
“你連個兒子都沒有,就算攢下諾大的家業又有何用?!”文帝咆哮,吹胡子瞪眼地問道。
“過繼一個自己喜歡的就是。”晉王翻看着自己修長的手,一邊端詳一邊帶着溫煦的笑容說道。
他的這些話脫口就出,顯然是在心裏已經想過無數回,想明白了方才說得這樣明白。禹王妃立在文帝面前,面上不動聲色,一雙手卻在長長的雲袖之下慢慢地收緊了。
她竟然誤了他的一生……
“随你罷。”文帝對晉王這個性子真是又愛又恨,放過這糟心的兒子不提,見楚白玉樹臨風優雅不凡,心裏颔首,面上就問了他一些,待聽禹王妃在一旁說相看了翰林院掌院家中的小姐,文帝更願意打壓兒子,給孫子體面的,微微颔首說道,“如此,朕就做件好事,今日賜婚。”
他叫一旁的魏燕青拟旨,十分迅速地賜了婚,見楚白一臉感激地看着自己,那雙孺慕尊敬的眼叫他的老心熱乎乎的。
“好孩子。”沒有想到楚白被冷落多年,還對自己如此孺慕,文帝便笑贊了一聲。
楚白心裏惡心,面上越發恭順依賴。
文帝見他對自己一臉想要親近卻不敢的樣子,覺得這才是做孫子該有的模樣兒,而不是當個昊日來圖謀自己,他想給楚白更多的臉面,就叫楚白帶着自己在禹王府之中到處走動,觀賞了一番這王府之中的景色。
雖然在帝王的眼中不過尋常,不過到底有楚白這樣英俊的青年陪伴自己,他心裏喜歡,又見楚離抱着肥仔兒跟在後頭折花折柳的,便拍着楚白的手笑道,“朕在京外行宮旁還有一處皇莊,也一并賞了你,就當給你大婚之喜。”
楚白急忙跪謝,見文帝龍顏大悅,心就落定了。
他心裏是很喜歡那位掌院家的小姐的,雖然不過見了幾面,也因規矩不好多說什麽,只是他看見她,就覺得投緣。
如今婚事定了,他心裏就安穩了。
不然他雖然是禹王世子,不過皇位之争越演越烈,做皇帝嫡長子的兒子真不是一件好事,尋常一些慎重的人家,是不願蹚渾水把閨女嫁過來博一場富貴的。
翰林那位姓王的掌院大人就很有風骨,也不願意落一個攀附皇族的名聲,對禹王府素來不鹹不淡,眼下賜婚,就該換了态度了。他心裏真心歡喜,見後頭如意正對他歪頭笑,看她一臉狡黠,也忍不住笑了。
文帝被濃濃的子孫情感動了一下,本要共敘天倫,卻見外頭的宮人匆匆進來,說貴妃又大病不起了。
之前貴妃纏綿病榻可憐極了,眼下才好,竟又病了。
文帝擔心自己的心肝兒,顧不得什麽孫子了,帶着臉色很不好看的晉王一同走了。
他走了,禹王府方才松快過來,禹王妃詳詳細細知道了禹王遭了什麽,不過是淡淡笑了一聲兒就此揭過。
如意在禦前一個來回兒,看着十分伶俐實則耗盡了心力,眼下就十分疲憊地回府。回了國公府,她就一頭滾到了徐氏的面前,見她微微有些豐腴了的身上穿着十分好看的衣裳,急忙多看了幾眼,這才爬到了母親的身邊兒,看她努力掐着一根針一臉糾結地做小衣裳。
看出來是給弟弟魏燕棠做衣裳,九姑娘心裏憐憫了一下弟弟,這才笑嘻嘻地獻寶兒道,“今天兒,看見陛下了。”
“你沒幹壞事兒罷?”徐氏與小衣裳做鬥争,聞言哼道。
“陛下誇了小九兒呢。”
“這還差不多。”徐氏實在不會幹活兒,便将手上的針線往軟榻上一丢,一邊嘀咕“自己做了,要針線丫頭做什麽”之類的話,便很狡猾地不幹活兒了。
她生了兒子已經一年了,卻依舊懶洋洋的,閨女兒子都不必自己操心,實在越活越年輕了。
如意見她不做針線,心裏就放心了許多,又往後頭去逗弄了一會兒看見自己就拼命往自己懷裏爬的弟弟方才罷了。
因一家圓滿,日子就過得飛快,魏九姑娘雖然日子忙碌得緊,卻也十分快活。
魏燕棠是三房獨子,從小兒就叫人看重,老太太堅定地認為七星小少爺是個有來歷的,沒準兒就是個文曲星,打從這愛孫一會說話,哪怕只是含糊地叫了一聲兒姐姐,就叫魏三每天都給他念一些簡單的書本如三字經之類,又見魏燕棠竟仿佛很喜歡,聽得搖頭晃腦時不時還含糊地冒出一句半句的,就越發上心,立命魏三不要忽視了愛孫的聰明,還想送魏燕棠去書院讀書。
這麽個做法叫魏三果斷阻止。
兒子年紀小,還是自己教比較合适不是?
魏九姑娘眼睜睜看着親爹與祖母鬥智鬥勇,一邊跟弟弟快樂圍觀分吃點心,把弟弟喂成了第二只肥仔兒。
至少張氏一臉滄桑地回府的時候,看見自家國公府裏的肥仔兒從一個變成了兩個,默默地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她這跪經當年說好了只一年,只是每當她要回府,老太太總是要大病一場,迫切地需要祈福,魏國公親自開口叫她繼續跪着,她一年年只能這樣困在了佛寺之中。
在山中清苦的日子叫張氏幾乎發了瘋,不知詛咒了老太太多少回了,如今她終于能夠回來,見了面前嘻嘻哈哈十分快意的兩個小孩子,就見一個小姑娘生得玉雪可愛,眉目似畫,前頭開開心心跑着一個不時回頭張望一眼的肥仔兒,張氏只覺得眼前時光一晃而過。
她困在山中已經六年,幾乎物是人非!
張氏眼見自家的國公府叫人鸠占鵲巢,只恨得眼睛流血,哪怕時光轉變,當年幼小的孩童已經換了模樣兒,她卻還是看得出來,那個小姑娘,是魏九。
她從前胖嘟嘟的身子消瘦了,亭亭玉立,雖眉目稚嫩,卻已經能看出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前頭的那個就該是三房的魏燕棠,見連徐氏都有了自己的兒子,張氏目眦欲裂。
她立得太久,正在追着弟弟玩兒的如意轉頭,見了張氏咬牙切齒地看着自己,默默地得意了一下九姑娘如今已經今非昔比,成了苗條的小美女,她不願給張氏計較自己的機會,含笑上前恭恭敬敬地拱了拱自己雪白的小手眉開眼笑地說道,“是大伯娘回府了麽?多年不見,您該不認識了,我是小九兒。”她招呼了好奇的七星肥仔兒小少爺上前,叫他喚人。
“你倒是生得好了。”張氏性子越發乖僻,冷笑了一聲兒。
“托大伯娘的福兒,這些年過得開心,因此生得好。”如意便彎起眼睛笑着說道。
她今年十一,正是最嬌嫩可愛的時候,且生得漂亮,笑起來帶着幾分狡黠,叫人移不開眼。
張氏更不愛看她了,擺了擺手,只做不理帶着丫頭們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這一回老太太允她回來,實在是因魏國公有一個十分要緊的妾有了身孕。
有孕是喜事兒,只是一個月差點兒着了三回暗算就叫人不大開心了。老太太實在不願意插手兒子房中這點兒狗屁倒竈的破事兒,因此想到了張氏,忙不疊叫張氏回來接這麽個爛攤子。張氏早就知道此事了,雖然被困在山中,不過魏國公還是時常來看望她的,她依舊堅定地認為自己是魏國公的真愛。
如今真愛跟妾鼓搗出一個孩子來,張氏恨不能咬死狐貍精算了!
如意拉着一臉迷惑的弟弟目送張氏氣勢洶洶的背影遠去,這才嘆了一聲兒道,“再不能消停,飯都要少吃兩碗。”
七星肥仔兒雖然不認識張氏,卻也聽說過張氏的赫赫威名,跟姐姐一起垂頭嘆氣。
“你嘆什麽?”魏九姑娘從小兒欺……照顧弟弟,如今在弟弟心裏存着無上的威嚴,不由哼哼着問道。
“我嘆,九姐姐又要少吃飯了。”七星肥仔兒握着姐姐暖呼呼的手,小爪子一拱一拱狡猾地,隐蔽地看她身後。
“少吃怎麽了?”
“少吃,九姐姐又要瘦了。”七星肥仔兒咧嘴笑了,抽了自己的手,擠眉弄眼地滾遠,一路滾着走了。
魏九姑娘默默地摸着自己的變得尖起來的下巴,想着這肥仔兒弟弟鬼祟的眼神,正覺得有鬼,就聽見自己的身後,一把冰冷的聲音問道,“少吃飯?”
熟悉的白梅香氣透過來,魏九姑娘猛地打了一個寒戰,一回頭,就見自己的身後,一個豔麗逼人的緋衣青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容顏冶豔,然而一雙眼睛清冷潋滟,美麗得攝魂奪魄,偏偏卻又帶着幾分讓人不敢畏懼的疏離傲慢。
氣勢逼人。
魏九姑娘幹笑了兩聲,看着這青年緩緩上前,掐住了自己的小下巴擡起來冷冷看了許久,方才冷笑道,“怨不得,你竟瘦了!”
“竟然敢少吃飯!”他聲音冰涼,神态傲慢孤高仿若天上遙遠的雲霞,突然冷豔一笑,森然道,“還不給本世子,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