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快叫母親看看你。”張氏聽說二太太與如薇說起自己就心裏一顫。

她與二太太素來不睦,從二太太的嘴裏,能有什麽好聽的話?

“不管別人說什麽,母親就是母親,誰都別想越俎代庖!”張氏撫了撫自己的鬓角,将如薇攬在懷裏,見她軟綿綿乖巧的樣子,便覺得比一旁冷冷立着的長女強出幾條街去,看向如薇的目光越發地慈愛道,“母親回來了,以後誰都別想欺負你。”

她刻意地看看了臉色有些蒼白的二太太,見如薇穿着一襲織金的小紅褂子,衣襟兒上垂着一枚大大的明珠,手上還套着八寶絞絲手镯,不由欣慰地說道,“虧了有你父親,你過得很好,母親就放心了。”

如薇滿眼的富貴嬌養,自然是魏國公的功勞。

“家裏和睦,我過得很好,只有我欺負人的,哥哥姐姐們都待我好呢。”如薇有心想說這些年她與魏國公撐死了才說過十句話,只是見張氏顯然沒有要聽自己辯駁的意思,突然覺得有些冷,扭頭看了看對自己颔首的二太太,還是沒有忍住讷讷地說道,“母親還該謝嬸子,我從小到大,嬸子天天照顧我,比照看六姐姐都費心。”

她更小些的時候身子弱,因此常生病,都是二太太衣不解帶地照顧自己。

她好了,二太太與二老爺卻病倒,卻在她問安的時候很欣慰地看着自己。

因為自己病好了,所以高興。

如薇想到二太太還好,二老爺每每病了,總是叫屋裏的小厮在病榻前給放個軟座兒,叫她就那麽坐着,十分舍不得地看,就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也覺得,如果她的父親,不是魏國公,而是二叔就好了。

那樣的珍愛,捧在手心兒,少看一眼都覺得病恹恹的,比她的父親魏國公強出不知多少。

“二叔,也對小十很好。”如薇想到這兒膽氣就壯了,擡頭認真地說道。

她小小的年紀,卻生得眉目清朗,一雙狹長的承襲了魏國公的眼睛看着有些精明厲害,卻清澈真摯。

張氏見如薇被養得暈頭轉向的,有心想說那都是二房在籠絡她,只是她是知道老太太厲害的,今日若再敢大放厥詞,沒準兒回頭就又得去跪經了,因此也不辯解,只攬着如薇勉強地說道,“你是國公府正經的小姐,自然該叫好好兒照顧,莫非還比不上平民家的丫頭?”

她說了這個,見二太太看都不看自己,就覺得自己勝利了,這才轉身與正低頭與抱着狗仔兒的如玉說話的老太太笑道,“兒媳回來了,十丫頭,是不是也該回咱們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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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她母親,自然是應該的。”老太太見二太太扭頭飛快地拿素白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沉默了片刻,便慢慢地說道,“只是你才回來,你們國公爺後院兒亂糟糟的。老婆子年紀大,哪兒有心管這些個?你先把府裏的事兒理順了,回頭再提十丫頭回去的事兒,不然,叫十丫頭看着那麽些妖精,我都心疼。”她握住繃着臉的如玉的手淡淡地說道,“還有府裏的大小事,都交還給你。”

“老太太既然說了這話,十丫頭的事兒就先放放。”見老太太還願意叫自己管家,張氏眼睛一亮。

如薇屏住呼吸半晌,突然覺得這口氣終于能吐出來了,就見對面,如意對她眨了眨眼睛,不由抿嘴兒笑了。

“行了,你才回來,還不認識小五兒。”老太太見徐氏正橫眉立目地提着拱到自己身邊讨好的魏燕棠的小耳朵,十分霸道的樣子,心情愉悅了許多,指着那個胖嘟嘟的小肥仔兒笑着說道,“瞧瞧,與他九姐姐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沒有小五兒這樣可愛的。”

魏燕棠登登登地跑到張氏的面前,擡頭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看張氏,拱着小身子叫道,“給大伯娘請安!”

他第一次正式拜見張氏,想了想,給張氏磕了一個頭。

張氏是知道魏燕棠的,想當初在山中清修,知道徐氏竟然生了一個兒子,張氏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差點兒嫉妒得吐血。

徐氏生得嬌滴滴的,沒想到運氣這樣好,竟然能生出兒子來。

因嫉妒死了,魏燕棠洗三抓周等等大日子,張氏都當做不知道,從不送表禮的。

此時見魏燕棠可愛伶俐,生得十分漂亮,畫兒裏的積福娃娃似的,張氏心裏恨得吐血,面上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個幹淨孩子。”

“他聰明得很,平日裏他大哥教他讀書,只說一遍就全記住了。”

魏燕棠确實有過目不忘的聰慧之才,老太太越發覺得小孫子不同些,見張氏這樣的冷淡,魏燕棠小小的孩子卻開闊得很,依舊笑嘻嘻的,她忍不住轉頭看了正對弟弟扮鬼臉兒,也笑嘻嘻的如意一眼,眼角眉梢兒都緩和了,柔和地說道,“這府裏如今也熱鬧起來,你回府,只叫府中安定,不要叫不懂規矩的再起波瀾。”

這就是警告張氏不要生事了,張氏心裏怨恨,面上卻還是應了。

她攬着垂頭的如薇,又見幾個孩子來上前磕頭,目光在幾個年紀大了的女孩兒身上一轉,便看向魏燕青笑道,“大哥兒歲數兒也不小了,是不是該成親了?”

“不急。”魏燕青一笑,春風拂面的溫柔。

“再看看罷。”老太太心裏郁悶壞了,看了看自家谪仙一樣清逸絕倫的愛孫,想到這滿京城扒拉了一回竟挑不出自己中意的孫媳婦兒,便擺手淡淡地說道,“大哥兒如今志在仕途,都說先立業後成家,不要攪了他的心。”

世家女孩兒也有許多好的,只是老太太卻覺得不大匹配魏燕青,正想着往江南世族之中尋一個雅致秀麗,與京中貴女不同的婉約派孫媳婦兒。

京女貴重赫赫揚揚,生而高貴,江南百年世家孕育出來的,卻是另一種清韻雅致。

張氏巴不得魏燕青娶不上媳婦兒呢,聞言便急忙笑道,“急什麽呢?大哥兒才多大!”她說完了這句一轉頭,就見簾子又被挑起,外頭正有三個錦衣男子進來,當首的一個就是英俊精明,雙目開合頗有威儀的魏國公了。

見了自家的真愛,張氏哪裏還看得見後頭難得穿了一件奪目的紫色錦衣,襯得眉如遠山的魏三與默默抽鼻子一臉傷心的二老爺呢,起身深情地喚道,“國公爺!”

魏三見她一臉深情款款,挑眉笑了笑,轉身就坐到了徐氏的身邊,托着變得有些尖細的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

見了對面面容豔美的廣平王世子,魏三沉吟了半晌,對楚離溫和地點了點頭。

能熬到這個時候還沒變心一心一意蹲守他家閨女的,可見真心,既然如此,哪怕這美人兒年紀大了些,恐年老色衰,不過魏三老爺還是願意當做女婿看的。

三老爺可不是鬼精鬼靈,就單單在楚離身上看不明白的傻閨女。

二老爺憂愁地看了看張氏懷裏的如薇,垂頭喪氣去了二太太身邊,握着她的手,一臉就要大病的樣子。

“你回來了。”張皇後最近在宮中勢頭又起來了,因貴妃總是一驚一乍的,雖然生得年輕,只是到底沒有個子嗣。文帝老了,自然更喜歡兒子的,眼下最喜歡的兒子就是精明過人的晉王與不聲不響就冒出來了的七皇子。

看在七皇子的面上,文帝對張皇後頗為優容,況張皇後不知得了哪位高人指點,對魏燕青頗為和顏悅色了起來,還噓寒問暖的,若魏燕青在宮中讀書,時不時送些披風茶點的,做足了長輩模樣兒。

文帝看在眼裏,就覺得張皇後賢德。

當然,被當了一把道具的魏國公世子并不吃虧,至少貴妃可比張皇後叫他惡心多了。

因貴妃在文帝面前不大好,魏國公最近就有些憂慮,對張氏和顏悅色了許多。

“我……”張氏本想不顧一切撲進魏國公的懷裏,到底忍住了,只拿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看着他。

“既回來了,就好好兒照顧繡鸾。”所謂繡鸾,就是魏國公眼下這個有孕的侍妾了,魏國公聽大夫與自己斷言這是一個兒子,心裏便生出了幾分希冀來,也不在意張氏僵硬的臉色,走到張氏的身邊扶住她,見她容顏嬌豔,眯了眯眼睛便緩緩地說道,“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就記在你的名下,也叫你終身有靠。”

他方才見了哭哭啼啼被嘟着嘴拉下去的侍妾,卻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侍妾,只重兒子。

“莫非我不能生,叫國公爺非要給我沒臉?!”張氏歷經八十一難可算回府,一回府就叫魏國公一盆冷水潑頭上了捂着臉就哭着叫道,“一個賤種罷了,偏要落到我名下,叫我折辱麽?!”

“住口!”老太太不愛聽這個,頓時便厲聲呵斥道,“夫妻拌嘴,回自己屋裏說去!”

“心胸寬大些,莫非這個就不是你兒子?”魏國公見張氏不依不饒,頓時便不耐煩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了屋裏的衆人,見張氏被罵了一句噤若寒蟬,又見到了下手的楚離,目光閃了閃方才颔首道,“世子這些時候倒是經常上門。”

楚離若不是禹王妃的兒子,他是真的願意拉攏一二,只是到底出身在這兒,說破了天去,也不會相助韋氏,魏國公便對楚離不大熱絡。

“貴府風景好,雖有些礙眼肮髒,卻還能看。”楚離鳳目掃過趴在如玉的耳邊不知笑嘻嘻說了什麽,被抽了後腦勺兒一把的魏九姑娘,慢吞吞地說道。

“風景雖好,只是不是自家,世子也該明白。”魏國公被指桑罵槐,心中不快,見楚離的眼睛落在後頭幾個女孩兒的身上,他轉頭就見後頭幾個盛裝的女孩兒,見如眉從小兒怯生生總是垂着頭看不見臉,懦弱無比,如馨霸道如玉驕橫,還有個笑嘻嘻很喜慶的如意與還看不出性情的如薇,心裏過了一回,便不再多想,擡頭與老太太輕輕地說道,“我想與母親說件事。”

“什麽?”老太太皺了皺眉,緩緩地問道。

“定北侯,母親可還記得?”魏國公便目光閃爍地問道。

“他?”定北侯就是想當年魏國公想叫庶女如月嫁過去做繼室的那位倒黴武将了,據說這位生得五大三粗的,死了媳婦兒不知多凄涼,因沒了牽挂,哪怕京中不知多少的勳貴想招這侯爺做個女婿,卻都沒成。覺得自己已經辜負了一個女子大好年華的定北侯爺,一人一馬又往關外去了,這些年在外厮殺不知年月,如今戰功赫赫地回京,聲勢厚重為文帝數次嘉獎。

京中聞名的春風得意,只是不好意思,依舊是光棍兒一條。

“他怎麽了?”定北侯跟魏國公一個年紀,老太太哪兒看的中呢?如今想來便不在意地問道,“說了人家沒有?我想着,陛下會不會賜婚以示榮寵?”

“老太太覺得,六丫頭如何?”魏國公見如馨扭着垂頭努力把頭埋在衣裳裏的如眉說話,便看着二老爺說道,“定北侯雖然年紀大些,只是內宅無人打理,六丫頭進門就當家,正經的侯夫人,一等品級,何等尊貴?”

他見二老爺看着自己傻眼了,便皺了皺眉說道,“多少人家看着這門親事,六丫頭這是極大的好處,莫非二弟要誤她的前程?”定北侯入京便領了文帝的旨意接管了禁衛,這不是帝王心腹,誰敢将安危交托?

若定北侯與魏國公府聯姻,日後待皇位争奪之時,這是最大的助力。

“大哥!”二老爺可沒想過為了榮華賣閨女,況從前沒聽這大哥說過呀,頓時站起來了。

“不行。”見二老爺眼睛都紅了,急的不行的樣子,老太太真是差點兒叫親兒子給氣出個好歹來,冷冷地說道,“六丫頭才多大,定北侯多大?!當年四丫頭都不匹配,如今你與我說六丫頭?你也是做伯父的!”

她啪地一聲就把手上轉着的一串清涼剔透的翡翠十八子摔在了魏國公的臉上,起身罵道,“功名利祿迷了你的心了!送親閨女入火坑不算,如今,你還坑起侄女兒來!”

“母親明鑒……”魏國公才要說一說大道理,迎面就叫老太太給唾在了臉上!

“別叫我說出不好聽的,大家難看!”老太太從前對兒子失望都忍着,左右不過是叫人鄙夷兩下,只是眼下見女孩兒們年紀大了,魏國公又開始尋思壞主意,便指着他冷笑道,“你是心有大志的人,咱們統統不如你!若你覺得咱們礙眼,只分家,撇開去!我這個老不死的眼不見心不煩,日後,你大可随意!”

她頓了頓,便譏諷地說道,“你還是壯年,多生幾個閨女,養大了她們,全都是一場富貴!”

“兒子不敢。”見老太太氣得連分家的話都說出來了,魏國公便知道母親動了真火,急忙跪下說道。

“如此欽羨,肖想六七年猶自念念不忘,可見真愛。不如國公嫁過去,定然與定北侯琴瑟和鳴,一等品級,尊貴無比。”楚離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熱鬧,便托着自己的雪白的香腮,漫不經心地說道。

喂!在別人家,留點口德啊表哥!

魏九姑娘一呆,之後想了想,目光呆滞了。

他大伯父想了人家這麽多年,不會真的是真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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