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王妃快看,小主子笑了!”
幹淨有些悶熱,窗戶閉得死死的屋子裏頭,奢華富麗。一個容貌極美的丫頭一臉驚喜地抱着一個揮舞着小拳頭的嬰孩兒擡頭與對面,靜靜地躺在紫檀木雕花兒大床,绫羅被中的那個美貌的女子歡喜地說道,“咱們小主子這樣聰明,尋常人誰能比得上呢?王爺都說,王妃有功呢!”
她抱着那個嬰孩兒走到了臉上露出得意表情的韋氏的面前,小心地将他放在了韋氏的身邊。
“苦盡甘來,就是我如今的滋味兒了。”韋氏掙命一樣兒生下了禹王的兒子,眼下看着襁褓裏那個白白嫩嫩的孩子,目光便柔和了起來。
“從今以後,王妃就圓滿了。”韋氏雖然獨寵,且與禹王伉俪情深,然而總是有不足的地方。
她從前沒有兒子,因此總立不穩當,當日對楚峰時常壓制,就是因這個緣故了。
這個丫頭是韋氏的心腹,知道韋氏心裏的苦,見她眉目柔和地看着兒子笑了,便忍不住拿帕子來抹了抹眼角哽咽地說道,“王妃這些年吃了多少的委屈!那頭兒的主子在京裏張狂得不像樣兒,哄着陛下立了她兒子做世子,也不知用了什麽妖術,叫陛下惡了王妃,叫人來……”
想到韋氏的屈辱與城中非議,來往女眷那眼底藏不住的嘲笑輕賤,她便恨得咬碎了一口的銀牙唾道,“再折騰,王爺的心不在她那兒,人也不是她的!”
京裏的那位正妃她雖然沒有看見過,不過這些年對她的主子頗多陷害,誰心裏能忍得住怨恨呢?
“日後,可沒有她張狂的時候!”禹王妃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兒子方才敢與她作對,韋氏冷笑了一聲兒,摸了摸頭上纏着的布條兒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來,目光落在窗戶上頭隐隐透過的斑駁的光影上冷冷地說道,“她對我做了什麽,來日,我都還給她!至于世子……”她哼笑了一聲兒方才目光陰鹜地說道,“世子又如何?古往今來,被廢了的世子,還少了不成?!”
從前她沒有兒子,懶得與禹王妃計較,如今她有了兒子,禹王妃還不把位置還給她?
“咱們小公子可是天生異像,憑誰有這個福氣呢?”這丫頭也說得信心滿滿,趕着給韋氏倒了滋補的湯水來殷勤地說道,“王妃生小公子又兇險又辛苦,王爺心疼王妃呢,叫咱們不許叫王妃傷了身子骨兒,看着您吃藥。”
韋氏生這孩子十分艱難,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幾乎要了命去。到了最後,連城中最出色的大夫都一頭汗地出來與禹王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了,當時還未待禹王選擇,裏頭韋氏便尖銳地喊了一聲兒……
“保兒子!”
這一句話叫禹王感動得淚流滿面。
他心愛的女子為給他生一個兒子,寧願去死也要生,這是多麽偉大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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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女子,誰能有這樣的深情?
“王爺如今越發看重王妃了。”這丫頭也崇拜地看着為了禹王命都願意付出的韋氏,慶幸地說道,“多虧了王妃吉人天相,母子平安呢。”
什麽母子平安呢?
韋氏嬌媚的臉上露出了些微得意的表情,卻只是含笑不語。
那大夫早就買通了,不過是生兒子那一日她叫得慘烈了些,用努力放了些血出來,之後就叫早有準備的大夫往外頭去問禹王,叫禹王知道她的真心與辛苦,待表白了自己的心,她自然是平安無事地生出了這個兒子,且還可以告訴禹王,她神魂迷茫飄飄蕩蕩不知何處的時候,就見眼中一輪昊日劃過,将她的神魂又投入到了身體,之後便生出了她與他的愛子。
她與他夫妻情深,感情也是需要維護的。
這個孩子,天生就是有來歷的人,且她心裏知道,她的夫君,如今很需要這樣一個有來歷的兒子,來進一步彰顯自己的正統。
什麽京中的晉王七皇子的,不過是庶子幼子,哪裏有嫡長子最合适做太子呢?
“王爺為這孩子取名為昊,可見對他的期盼。”韋氏生了這個兒子已經心滿意足,之前有些灰心,恐扶了禹王上位便宜了禹王妃母子的心都沒了,雖是個嬌豔柔柔的女子,此時卻雄心萬丈地摸着懷中的孩子輕輕地說道,“我不管做什麽,都要叫他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日後,他就是我的依靠!”從這個時候開始,她才覺得自己是立住了,不必再畏懼楚峰等人。
她之前最忌諱的就是楚峰。
禹王三子,楚白與楚離她這些年見的少,然而魁梧強悍的楚峰,卻是最肖似禹王的一個,她每每看這這個總是會不經意帶出與禹王相似言行的小子,就覺得心裏恐懼。
她很擔心禹王會看到這一切,然而将目光又投到別人的身上去。
她委屈自己做了妾,就再也不能輸!
“王爺呢?”給兒子楚昊掖了掖襁褓,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臉兒,韋氏便含笑問道。
“王爺守了王妃一個多月,軍中有許多要事等王爺決斷,因此今日往軍中去了。”這丫頭給韋氏擦了擦面上的汗水,見她得意一笑,便越發地恭維道,“王爺待王妃的心,再沒有這樣赤誠的了。前兒那幾個美人兒,王爺不是說丢開就丢開?”
京中帝王給賜下的那十多個美人兒,禹王看不上,由着韋氏随意處置,這就是對韋氏格外的愛重了。她們這些忠心的丫頭看在眼裏,自然感到歡喜。
韋氏想到禹王對自己真心,連京中的內監都打了,便笑了。
“他待我的心,實在是極好的。你也知道,我與他本就是彼此有情,若不是京裏的那個女人陷害我,傷害我,我該與他多快活。”她淡淡地嘆氣說道,“這天下怎會有這樣歹毒的女子呢?王爺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不在她兒子的身上了,就該有自知之明才對。一味地陷害我有什麽用呢?只會叫王爺更厭惡她,覺得她惡心!”
她想到禹王妃就越發地怨恨,目光放遠地說道,“她們姐妹……”
禹王妃姐妹,真是她命中的魔障!
一個嫁給她初戀的魏國公,糊弄得魏國公老太太對她厭惡唾罵,說什麽都不肯将她納進門來,哪怕她寧願做一個低人一頭的妾室。另一個更惡心,就因沒有她得寵,便生出無數的事端,叫她給她跪着,說是側妃對正妃的尊重。明明已經是個失寵的了,卻在外打着禹王妃的名號走動,叫京裏的人都唾棄她,叫韋氏也不得不逐了她與她的弟弟出了家門,從此再也不能以韋氏人為名。
她被那女人逼得惶惶如喪家之犬,如今都只能做一個低下的側室。
“王妃?”韋氏喃喃自語,這丫頭并沒有聽清。
“沒什麽。”韋氏醒過神來,急忙笑着說道。
她已經有了兒子,改日就能叫這個女人拉下馬來,踩着她過日子!她以後要做正妃,做皇後,做太……
“你們是何人?!”她正心中激動的時候,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丫頭們驚慌的叫聲,之後兵甲的聲音傳來,不知多少的沉重迅速的腳步聲與兵器的碰撞聲叫韋氏幾乎以為是兵變,頓時臉色發白地撐起了半邊身體,搭着一條錦被往門口看去,下一刻門被大力推開,不知多少的鐵甲禁衛沖了進來,當首一個面帶微笑的內監,托着一卷明黃的聖旨,正十分和氣地看過來,叫韋氏目中一凝!
竟然是位老朋友!
可不就是上回來邊關氣得她吐血,又被禹王抽得吐血的那個內監麽!
“側妃娘娘,咱們又見面了。”這內監苦苦央求了文帝才得以來親自看韋氏倒黴,如今心裏不知有多快活呢,見韋氏看自己就跟見了鬼似的,心中越發地毒辣怨恨,面上卻只有輕柔的笑容甜蜜地說道,“老奴,可想念側妃極了,您在老奴心裏呀,日日不敢忘記啊!”
他說到最後,已經面帶怨毒,聲音森冷。
他做了文帝身邊大總管這麽多年,從未遭過這樣的罪!
“你來做什麽?!”見這內監出現,韋氏就覺得有些不好,急忙撐起了身子勉強地問道。
“來給側妃娘娘道喜。”這內監看了看她身邊的那個嬰孩兒,便笑眯眯地問道,“這就是側妃娘娘的兒子?”見韋氏戒備地把兒子往後推了推,他便擺手笑着說道,“您別害怕,您這位公子昊日而出,多大的造化,誰敢怎麽着呢?”
他頓了頓,見韋氏目光有些笑意,便越發挑眉,拍了拍手上的聖旨笑呵呵地說道,“陛下都知道他的大名了,說了,小孩子嬌嫩,嬌貴,恐大造化承受不住夭折了怎麽辦?”
“你敢詛咒皇嗣?!”見他說得不堪,韋氏厲聲道。
“聽聽,生了兒子,底氣都足了。”這內監左右嬉笑地看了看,這才笑呵呵地說道,“陛下看重他,說千萬別給上玉碟,別虧了他的福氣去!”
“你說什麽?!”正要大聲叫這些不懂規矩的東西滾蛋的韋氏,聽了這話花容頓時一白,仿佛沒有聽明白,尖聲叫道,“什麽叫不上玉碟?!”她的胸口沉悶,想到兒子竟然不被帝王所喜,眼前只晃悠着一片血色。
巨大的恐懼,叫她渾身冰涼。
希望被無情斬斷霍然而來的恐怖。
“陛下的意思側妃不懂?他造化太大,皇嗣們恐叫他沖撞了,因此只好委屈咱們的昊日公子了。”這內監見韋氏仿佛脫了力,一臉不敢相信地跌落在了錦被之中,目光呆滞捧心努力呼吸,便笑嘻嘻地抖開了手中的聖旨,清了清嗓子将聖旨宣讀了,見韋氏戰戰兢兢地擡頭,他便啧啧地說道,“王爺也真是可憐,這皇子裏頭啊,被罵成不忠不孝畜生的,咱們王爺可是頭一份兒!”
該!
“聖旨發往天下,如今天下都知道禹王殿下沒有人倫喽!”這一回這內監可沒有接晉王的荷包,全靠禹王殿下自己拉的仇恨實在給力極了。
“你,你!”韋氏本是聰慧的人,聽說禹王被罵就知道不好!
不忠不孝,畜生,這樣的名聲傳出去,禹王大統之位就算是毀了一半兒了!
“王爺是被人構陷!”她渾身氣血翻湧,本還沒有調養好的身子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都是側妃娘娘的功勞,您生不出昊日,王爺也做不了畜生是不是?”這內監欣賞着床上鮮紅的血水,見韋氏驚恐地看着自己,顯然是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麽,便在丫頭的驚呼之中笑了。
若禹王……知道自己被帝王這樣喝罵是因這個側妃與庶子的緣故,還會不會這樣寵愛?
“你敢離間我與王爺?!”這個罪名韋氏斷然是不敢背的,見這內監只是笑笑不再多說,她只隐含殺意地看了身邊的丫頭一眼,之後飛快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說道,“我與王爺的忠心天地可鑒!不管京中小人如何毀謗,日久見人心!”
她說完了這個,見這個內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并不反駁心中正在猶疑,就見這內監拍了拍手,之後封閉的屋裏珠光寶氣,刺目的光華。
各色的美人兒們嬌羞立在她的面前,給她磕頭。
“這都是王爺的庶妃,您好好兒給照顧。”內監見韋氏臉上血色褪盡,捂着心口發不出聲音,便柔聲問道,“對了……陛下叫側妃每天都跪,這些天跪了沒有?”
“你沒有看見王妃才生育?!”那丫頭不知韋氏已想殺人滅口,還在高聲道。
“那就是沒有跪,就是抗旨,罪加一等了。”這內監不與一個馬上就死的倒黴蛋兒計較,只大手一揮,叫禁衛迅速上前在這丫頭的驚叫之中把奮力掙動的韋氏給抓下了床榻,見她身上穿着一身兒潔白的裏衣卻被拖在地上,只是冷笑了一身兒說道,“陛下的話兒,當衆打斷側妃一條腿,絕不敢抗旨的!”
他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疼痛的手臂,陰森森地笑了,帶着人就拖了一臉驚恐的韋氏出去。
一路拖出了王府,竟無人敢攔着,到了城中,他只叫禁衛敲響了手中的鑼鼓,叫不知發生了何事的百姓們來看。
韋氏只穿着裏衣狼狽地被丢在地上,披頭散發不負從前的高貴矜持,在百姓的不知多少異樣的目光裏,羞憤欲死!
她如今,臉皮都叫人扒下來,幾乎生無可戀。
“打!”這內監一句話,就有一個高大的禁衛上前,擡起了重棍,一棍就砸在了她的下半身!
韋氏一聲慘叫,一棍之下便半身血肉模糊,叫她背過氣兒去!
“打腿。陛下說,打瘸了也不許治好。”內監垂頭看着自己白淨的手掌,沒有半分煙火氣兒地說道。
那禁衛面無表情地擡起重棍,向着韋氏的右腿就打,見韋氏已經沒了生氣兒,他便越發用力,不過幾棍,就叫韋氏的腿往一旁無力地彎曲。
“側妃奸佞,低賤,無能,陛下恨她谄媚皇子,教導教導她。”內監揚聲道。
聽了他這話,城中百姓頓時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看向韋氏的目光就充滿了唾棄與鄙夷,還有些不堪的,指着松散她的裏衣,不知嬉笑些什麽。
“如今,都還給側妃了。”這內監差事辦完,也不将韋氏拖回王府,只将她丢在人山人海的街市上,自己溜溜達達地往回走,順便與身邊一個遮擋着面紗,身姿嬌媚的女子緩緩地說道,“日後庶妃在邊關,得自己好好兒使使勁兒了是不是?”
他目光一轉,就見那女子将面紗掀開,露出了一張美麗的臉來。
與韋氏,生得有九分的仿佛,雙生姐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