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屬于我”

傅邺站在窗邊望着遠處沉浸在夜色下,仿佛着了墨的溫海,等着林以時的回答。

過了片刻,他說:“我以後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你別再讓他喊了,他到現在應該一口水都沒有喝過,傅邺,你的心真狠。”

挂掉電話後,林以時最後的話一直回蕩在他耳邊:“你真的活該一輩子孤死終老。”

江然蹲在門口抱着膝蓋,他已經沒了力氣,身子微微地抖動,他碰了碰碗壁,姜湯已經冷了。江然端起來又去廚房熱了一次,這一次他沒再敲門,而是放在門口,自己蹲在旁邊,他想等傅邺出來的時候,如果冷了,他再給他熱。

傅邺一直站在窗口,沒有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江然已經靠着牆壁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穩。小時候每次消極情緒發洩過後,他都睡不踏實,會感覺到冷,會在夢裏哭,會夢魇,會不停地喊“媽媽”。

傅邺在和自己較勁,盯着時間過了十二點,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心事萬重裏最隐晦的光漸漸亮了起來,江然沒有離開。

打開門,就看到江然靠着過道的牆壁沉睡,羽睫飛快地抖着,嘴裏念念有詞。傅邺的目光移到了他垂在身側的手腕,燙傷之後的水泡腫大,周圍一圈都紅腫着。

傅邺深嘆一口氣,把人抱了起來。江然正在夢裏難受,他感受到騰空的感覺,瞬間吓得驚叫。他睜眼見是傅邺,一時間分不清夢和現實。江然見對方冷着臉,還是不敢動。

傅邺把他抱回客房,江然就知道他還在生氣。替他處理好傷口,傅邺淡淡地說:“別見水。”

“嗯,記住了。”江然不敢多說話,他小聲道,“姜湯冷了,我再幫你……”

“不用了,睡吧!”

說完,傅邺起身離開,連被子都沒有給他蓋。房門緊閉的瞬間,他蜷縮在牆角,失聲哭泣。江然把二十多年沒流過的淚,今晚似乎都流幹了,他發現自己除了哭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他害怕傅邺不要他,害怕他趕他走。

傅邺走出房門看到那碗紅糖姜湯,勾了勾唇,端了起來。之前他和江然說,不是江然離不開他,是他已經離不開江然了。紅糖的甜消融不了他今晚接到陳啓明電話時的恐懼和焦慮。

他沒有因為陳啓明那些話生氣,江然是什麽人他知道,他是因為他的欺騙,更是因為對方居然真的會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離開。

江然會離開他,這是傅邺今晚才意識到的事。

一連幾天,傅邺依然早出晚歸,和江然上班的時間對不上,每次都是他一個人要麽打車,要麽騎單車去單位。

傅邺在他學習上的督促和檢查沒有松懈,只是平時不再像從前那樣對他縱容溫柔。江然一開始會難受,過幾天他已經開始主動和傅邺搭腔,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換了一下。

他經常給他打去電話問他想吃什麽,告訴他哪裏又開了新的飯館,傅邺的回答一般都是兩個字“在忙”,三個字“再說吧!”

江然沒有放棄,依然會主動靠近。

這天晚上傅邺下班回家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江然趴在客廳的茶幾上睡得正香。他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只見江然胳膊下壓着的是英語卷子,還有幾張A4紙,他以為是對方的草稿紙。

江然睡夢裏撇了撇嘴,轉頭換了個姿勢睡。“草稿紙”上的內容露了出來。傅邺小心翼翼地抽拿。

江然的字秀氣有筆體,這些都是“童子功”,傅邺之前誇他的字好看,他說這是劉夢萍小時候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寫出來的。他們教給他的東西不多,只有這一手好字,他想用心寫一輩子,這樣也算他們的寄望沒有落空。

江然的心善良地像水晶,折射着每一道純粹的光,亮得耀眼奪目。

上面的內容是紅棗排骨湯的做法,旁邊畫着一個可愛的小人,寫着“胃不好”,“少熬夜”,“禁喝酒”,“不抽煙”,不抽煙的下面又跟了一排更小的字“我少惹他生氣,他就不會抽煙了。”

傅邺唇角輕動,溫柔的淺笑滌去多日陰沉的冷,他胃不好的時候傅鄃會給他熬紅棗湯喝,這個配方是她的傑作。只有她知道傅邺不喜歡枸杞,才會特地強調不要多放枸杞。

傅邺又慢慢地抽出江然手臂壓着的試卷,這個動作還是驚醒了他,江然驟然坐直,眼裏帶着逐漸散去的朦胧睡意,眨動着眼睛問:“邺哥,你回來了?”

他也起身坐到傅邺身邊,交代着今晚的學習成果,看到那張“配方”他立刻收了起來,拿書壓着。

傅邺沒理會,只是替他檢查試卷。通過這三個月的觀察,他明顯能感覺到江然在學習和記憶上的天賦,對方英語四級過不了根本不是他所說的天生“英文缺陷”,是他不務正業地玩了三年。

通篇看完,傅邺點點頭:“除了最後一篇有些難度以外,其餘的都正确。”

江然壓着嘴角克制着喜悅,認真地觀察着傅邺的表情,他自我肯定着:“還是有進步的,對吧?”

傅邺放下卷子,正要起身,:“對,早些休息。”

江然急忙喊他:“邺哥!”

傅邺扭頭看他:“嗯?”

江然的手指輕輕地摳着沙發,他扇動着睫毛,垂下眼睛低聲說:“我做得好,是不是該……”說到這,他鼓起勇氣閉上眼睛,緊抿着嘴。

他的嘴唇很輕薄,紅潤又清透,閃動着的微瑩慢慢流進傅邺的心裏。對方翹了嘴角,一個好看的弧度彎起。

江然的指關節因為緊張用力開始泛起了紅,他猜不透傅邺的心思,但對方是否會親他,對他很重要。這些天為了能讓傅邺高興,他幾乎使出渾身解數,但他确定對方還在生氣。

傅邺看着他飛閃的眼睫,勾唇笑了笑。下一秒,他湊近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眼角。

江然倏然睜眼,詫異又驚喜地看着對方。傅邺親完并沒有退後,倆人依然近在咫尺。

“開心點了嗎?”傅邺問他,冷着他這麽多天,他知道江然每一天都很難過。

江然壓彎嘴角,眉眼帶笑:“嗯。”說完,又立刻搖頭,“之前,你,你都是親嘴的,你不會還在生氣吧?”

傅邺被他的渴望又膽怯的眼神逗樂了,他低聲問:“你确定?”

江然見他今晚心情很好,他又閉上了眼睛點頭:“我确……,啊!”

還沒說完,傅邺忽然出手攬過他的腰,右手擡起他的下颌,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江然還沒反應過來,傅邺已經咬扯着他的下唇,直含到了嘴裏厮磨。

他在生氣,換句話說,那晚的氣他并沒有徹底消弭。此刻他急喘的呼吸聲裏除了漸漸翻湧的情欲還有愠怒和不滿。

江然勾着他的脖子,皺着眉頭承受着對方的侵略和懲罰。他輕哼着,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傅邺把他壓在沙發上,握着他的腰,狠狠地輾轉。

從唇角移到了下颌,又咬到了側頸。吮吸的劇痛讓江然驚呼出聲,眼尾瞬間翻出殷紅,他又哭又笑地喊傅邺輕點。

他身上的每一處的毛孔都在擴張,無數的冷和熱都灌了進來,讓他滌蕩起說不出的羞恥和渴求。

傅邺卷起他的耳垂咬着說:“你真敢跟他走,嗯?江然,你真敢去給他過一個人的生日?”

江然的雙臂緊緊纏着傅邺的脖子,他在他懷裏哭着搖頭:“不敢了,我真的錯了,邺哥,我不敢了!唔~”

傅邺不想讓他哭喊,他的聲音在這一刻并不起什麽道歉安撫的作用,是會讓傅邺心底多更多侵略的快意。

他的吻又不是吻,是斷刃,多年殘缺被他埋在心底,此刻帶着沾滿鏽意的悲涼嵌進身下的人每一寸內裏。他要他疼,要他長記性,要他屬于他。

林以時說得沒錯,他是用表面的大度騙了心思單純的江然,其實他的內心多年壓抑之下早已浸滿了瘋狂。

那是占有,是控制。

江然被他吻得窒息,呼吸都難以正常交替,喉間嗚咽着什麽,眼角的淚已經是生理眼淚,怎麽都流不完。

傅邺從他弓起的脊背下穿過手臂,直接把人抱了起來。江然軟得沒有任何力氣,他癱在傅邺身上,還被對方咬着嘴唇不肯罷休。

就這樣,江然被抱着回了卧室。

這個夜晚比他想象中的更長,從前江然一直喊着求傅邺罰他,但第一次知道對方的懲罰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到最後,他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麽睡着的,只記得有人溫柔地抱着他,好像是在夢裏聽到身邊的人呓語。

“別離開我,江然。”

他似乎是在夢裏回答:“不離開,再也不要離開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陽光透過薄紗照在床上,他的鼻息之間都是清爽幹燥的味道,他翻了個身,心滿意足地醒了過來。

看到床頭櫃上的哆啦A夢的鬧鐘,他猛然清醒過來,這是傅邺的房間。一時間,昨晚的記憶像決堤的海口,淹沒了他的思緒。

尤其是傅邺抱他回到房間之後——

江然意識到自己身上不着一絲,他兀然羞紅了臉,蒙過被子縮成一團忍着難耐的羞恥和滿足。

今天是周末,但他也沒想到傅邺會在家。他好不容易從被子裏翻找出內褲穿好,就拿着手機去上廁所。剛站到衛生間門口,裏面沖浴的聲音突然響起。

江然被吓了一跳,浴室的門虛掩着,磨砂玻璃也沒拉,他站在門口能看得一清二楚。傅邺即使是在昨晚那種情況下,也沒有脫掉衣服,他自然從來沒有見過他赤體。

涔涔水珠滾落過他健碩的身體,江然的目光不自覺地下,看到驚物時,他猛不丁地戰栗,渾身焚燒出了欲火,臉瞬間如充血鮮紅。

走神之際,手機突然掉墜地。把江然和傅邺都驚得注目焦點。江然蹲下撿手機,頭都不敢擡,傅邺關了花灑看着他。

“我,我以為你不在家裏,我沒事。”江然飛快地說完,急忙起身跑回卧室。卧室的門關着,江然因為着急,門把手還沒轉下,一頭撞在了門上。

“啊——”

傅邺皺了皺眉頭,裹了浴巾出來看他:“怎麽了?”

江然鼻尖和額頭被撞得泛出紅暈,身體像在染缸裏浸泡過一般通體銀紅:“我,沒事,沒事。”他忍着疼打開了卧室門。

傅邺笑了笑:“你的衣服都在你的房間。”

江然只好又從他身邊經過,回自己的卧室穿衣服。走到他身邊,傅邺一把拉着他問:“發燒了?”

江然本來以為他是關心他,擡頭看到對方戲谑的眼神,瞬間臉燒了起來,罵道:“你才發燒了,我,就是熱得。”

傅邺動唇笑了笑,把他拉進了浴室。站到鏡子前,江然驚得說不出話,他的側頸和前胸斑駁着無數的紅紫,深淺不一的點綴在他白淨的肌膚上。

江然頓時捂着臉驚呼:“你,你有病,這樣我怎麽出去見人啊?”

站在身後的始作俑者從櫃子裏翻出了藥膏,擠在指上給他塗抹:“昨晚,是你要讓我給你長長記性的。我也問過你,你确定嗎,你回答确定。”

江然的耳朵格外的紅,看得傅邺一陣心癢,他移開目光,溫聲問:“這些天,難過嗎?”

江然慢慢地放下了手點頭:“嗯,我以為你真的嫌棄我了。”

傅邺笑了笑說:“這個世界上會送你花的人很多,江然,我也是其中一個。我把本來帶着利刺的花剪掉,把枯萎的花瓣摘掉,捧着最嬌嫩的花朵到了你面前。

“你滿心歡喜的接過,認真地喊我邺哥。我很感謝你的選擇。 但這改變不了這些花原來有刺,也會枯萎。”

“林以時說得對,我把不谙世事的你騙到了身邊圈攬,表面上給你自由,給你疼愛,實際上在你猜不透,看不到的角落裏隐秘着我最真實的想法。”

“對不起,這幾天因為我這些見不得人的私心,讓你難過了。我想讓你通過昨晚的事知道,我也很可怕,邱赫和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他是想要你心疼我,但我希望你在心疼的同時,能明白一個自我壓抑了近二十年的人,心底的痛苦和瘋狂一旦宣洩出來,于你而言就是從未經過天災,你害怕,你羞恥,我也一樣,無數次的怕自己真的傷害到你,但,”

傅邺說這些話的時候全程都在低頭給他身上擦藥,但聲音低沉溫柔讓江然的心被撐滿了甜膩。

江然軟着聲音問:“但什麽?”

“但我要你,又何止是在我身邊這麽簡單。”

江然熱淚擠滿眼眶,他抿彎着唇角,挂滿了無數的心事和感動。浴室內氤氲的熱氣還沒有散,他忽然覺得自己哪怕就是一張白紙,也願意只給這一個人描畫。

他轉身忽然抱着傅邺,只是簡單的擁抱,傅邺沒動,兩人赤着上半身,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江然此刻激動又緊張,自己血脈膨脹。

他摟着傅邺的雙手緊了緊,附在他的耳畔說:“還有比我無父無母更可怕的天災嗎?我不怕你說的這些,我只怕你又丢了我。邺哥我,我其實之前說你是我爹媽,開玩笑的,我那時候就是覺得你很好,但現在我确定了,我是喜,”

傅邺忽然打斷他:“不怕就好,今天出門記得穿高領,這些藥膏基本兩天就能散瘀。最近我上專案很忙,沒時間陪你,你自己學習自覺一點,晚上加班過了淩晨我就不回來了,早上自己對好鬧鐘,起床記單詞。等我忙完,帶你出去散散心。”

他拍拍了江然的背:“快穿衣服,準備吃飯。”

江然離開時眉眼裏一閃而過的失落,傅邺自然看到了。可他這麽多年,居然還是那麽害怕告白,他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劉陽在自己懷裏去世的那個夜晚,那輪血月。

每一句“我喜歡你”,于傅邺而言都是帶着傷的隐疾,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作者有話說:

各位看官,元宵節快樂!吃點甜的

表白還不到時候,再等一等!至于這一晚為什麽漫長,emmm,其實也沒做,也還不到時候!明後天不更,周二三更!求求海星!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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