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條件
江然徹底敗下陣來,他蜷縮在後座,靠着車門,嘴裏不停地念叨:“你放我離開,求你了。”
林以時和之前的确判若兩人,他對江然的懇求,痛苦毫不在意,只是加速開向目的地。
車窗外的風景飛閃,從市區熟悉的景象逐漸陌生,林以時忽然問他:“傅邺睡過你了?”
江然沒說話,林以時長喘了一口氣:“學不乖,怪不得會被他關在門外,只會搖尾乞憐。我再問一遍,傅邺睡過你了嗎?你不回答,我自己檢查。”
江然閉着眼睛,蚊蠅般的聲音回:“嗯!”
忽然一個急剎車,江然被甩在前座的椅背上,頭和臉撞得生疼,但他笑着說:“怎麽?不想要了?我被人睡過了。”他凄涼地“炫耀”着,希望這句話能讓林以時放棄他。
林以時握着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緊,從江然的角度能看到他的青筋凸起,他滿意地繼續刺激他:“我似乎覺得,你并不喜歡我,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好像更在意傅邺?或者就像你說,你只是沒辦法接受失敗。你把我關起來,把我從傅邺身邊搶走,都改不變不了什麽,不就是要睡我嗎?完全可以,但這個好像是相互的,我也在用你解決我的需求,但很可惜,我大概會全程想的都是邺哥。”
林以時咬着牙咯咯作響,慢慢閉上眼睛,車就停在路中央,江然聽到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嘴上說着,心底在害怕。
不一會兒,林以時松開了攥緊的雙手,重新挂檔發動了車,沒再說話,只是不停地踩油門加速,江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從後視鏡看得到林以時眼神裏的寒冷。
到了陌生的別墅區,江然更害怕了,有些後悔剛剛那樣激怒他,他跟傅邺壓根兒沒發生過任何事,但林以時好像被他騙到了。
車停在別墅旁邊的車庫裏,林以時大力地關車門,像一巴掌扇在江然臉上,他被對方抱下車,一言不發地抱着進門,家裏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看着林以時回來,笑臉相迎。
林以時吩咐說:“秦叔,去接韓醫生來。”
秦五斤注意到了江然,白淨漂亮的像個姑娘,臉上的指印還沒消下去,無辜又惹憐,他從沒見林以時往家裏帶過陌生人,現在這一切都在昭示着江然的身份。他不敢怠慢,應聲之後馬上出發。
林以時把江然抱緊進了卧室,把人扔在床上,右腿跪在床邊,開始脫外套,解領帶。
江然蜷起雙腿,往後挪着靠在床頭板上,抱着膝蓋低聲說:“你要給我看病嗎?”
林以時解扣子的手頓時停了。
江然沒敢擡頭,像個小綿羊一樣乖順,低聲說:“我只是從小害怕進醫院,沒什麽病,就是害怕,我今天去醫院是因為備考壓力大失眠,有時候頭疼,和邺哥真的沒有關系。我謝謝你的喜歡,但我真的沒辦法接受,我有喜歡的人,哪怕我沒有家,沒有親人,但我有邺哥,那就是我的家,林先生,我和邺哥沒有睡過,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只是我喜歡他,他好像也喜歡我,我還要考試,那是我唯一跳出命運的機會了,如果,”
江然哽咽了一下:“如果你只是要我陪你睡,能不能,能不能結束之後,送我回去,我和邺哥好好道別,我會告訴他,是我自願的,和你沒關系,他也不會找你的麻煩,然後我再離開,安心考試。哦,如果你的醫生能幫我治好失眠,我,我會按市場價付給你,我真的很想考試,求你了。”
林以時雙手垂在身側,眼裏的恨和狠逐漸散去,換上了原來的溫柔,他坐在床邊,這才看到江然早已經淚流滿面,身子在發抖。
他面無表情地擡手替他擦淚,江然哭過之後,美得像聖潔的精靈,帶着對人類的恐懼,全身緊繃,抗拒又強迫自己忍受。
林以時說:“你先住着,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江然像逃過了一劫,淚又湧出來許多,林以時凝眉:“別哭了,別在我面前掉眼淚,這樣會讓我覺得,我連那個畜生都比不上。”
江然大力地點頭,自己擦幹淨淚:“我不哭,我不哭!那我,什麽時候能離開。”
“等我高興的時候。”林以時說完,便起身離開。
江然等待他關門的時候,才徹底卸力地倒在床上,把臉蒙進被子裏失聲痛哭,他不知道為什麽林以時會讓他有莫名的恐懼,像面對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和他的相處又沒那麽劍拔弩張,好像他說什麽,林以時可以聽進去,而且是吃軟不吃硬。
林以時離開之後到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洗手,汩汩的水流讓他的靈魂跳出身體,站在一邊看着頹然的他,他又一次失敗了。
本來一切都在他設定的軌道上運行,但江然的那段話讓他有些難以招架。林以時擡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恍惚間好像沾上了血,出手那麽多次,他都能幹碎利落,偏偏這次因為幾句無關緊要,甚至可能是江然故意編排的假話,心軟了。
林以時在衛生間停留了半個小時,直到聽到樓下秦五斤喊他,他才猛然回神,重新換上峻冷的表情。
韓奕是林以時的私人醫生,他跟着他走進卧室,以為是給他看病,直到看到床上睡着的人,詫異地問:“什麽意思?給他看病?”
“嗯!”林以時雙手插着兜,“叫醒他,給他看。”
韓奕啓唇想說什麽,但還是按林以時的話去叫醒江然。
江然睡得并不安穩,時不時地抽動,嘴裏好像在念叨什麽,眼睫濕潤粘連在一塊兒, 韓奕推了他半天,江然才突然驚醒一半,大口喘息。
林以時指了指韓奕:“這是韓醫生,讓他給你看一下你的失眠症。”随後他看向韓奕,“他馬上要考研了,最近壓力很大,失眠睡不着,可能有些神經衰弱了,你給他開些藥,最好能熬過這段時間。”
韓奕精通中西醫術,看了看江然的黑眼圈,便提議:“西醫可能影響你的學習狀态,我給你開幾服藥,輔助一些助眠課程,你試一試。”
江然看了眼林以時,這個征求同意的眼神讓他心頭一緊,他點點頭:“可以,別影響他的考試就行。”
韓奕給他號脈,林以時站在一旁緊盯着江然,對方并不專心看診,總會用餘光偷瞥林以時,眼裏還帶着膽怯,他不相信對方會這麽輕易饒過他。
韓奕診斷完畢後說:“你除了壓力大, 身體有些虛,我除了給你開些安眠的藥,再給你調理一下身體,先開五副吃着,等快吃完了,我再來給你看。”
江然感激着道謝,又問:“抓藥的錢多少,我,我給你。”
韓奕震驚地看林以時,對方點頭:“多少錢告訴他,他直接付給你。”
韓奕不知道這倆人搞哪出,也琢磨不透林以時的心思,只好說:“這個,我先抓藥,具體多少錢,咱們再聯系。”
正說着,韓奕有電話打來,他只得先接電話。江然這才發現,這裏沒有屏蔽儀,是可以接打電話的,但他不敢表現出什麽,而是繼續裝作膽怯的模樣,等最後的結論。
韓奕打完電話,林以時說:“我送送你,等藥煎好了,秦叔找你拿。”
見他們離開,江然急忙拿起手機打給傅邺。傅邺剛開完會,走在走廊裏,看到江然的電話,以為又是尋常的“電話粥”,他學習累了,想他的時候都會打給他。
他笑着接起,語氣輕松地問:“江然,怎麽了?”
江然不敢太大聲,聽到傅邺聲音的瞬間,他還是不受控制地哭,因為驚恐,因為劫後餘生。
傅邺瞬間變了臉色:“江然?”
江然咬着手指,抑制着委屈,急忙說:“邺哥,我被林以時帶到他的別墅,我現在一個人,我害怕。”
傅邺握緊拳頭,語氣卻很平和地安撫他:“不怕,別害怕,”
傅邺正要教他接下來怎麽辦,江然打斷他的話強調:“不是我跟他來的,邺哥,我沒有,這次我是被他強迫的。”
傅邺心都碎了,到這個時候,江然還怕他像上次一樣生氣,他喉結不停地翻滾,溫柔地說:“沒關系,好孩子,你聽我說,我現在就過去,很快,你什麽都別說,當作沒打這通電話,記得删了通話記錄。”
“好,我,我等你。”江然聽到上樓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告訴傅邺地址,因為害怕急忙挂斷了電話。
林以時站在門口停頓了一會兒,還是沒進來。
傍晚,別墅外的秋風砸着落地玻璃,林以時站在昏暗的光影裏,盯着那扇雕花門。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車燈飛閃着徑直停在了門口。林以時勾唇冷笑了一下,遙控着打開大門,下樓去迎接“客人”。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傅邺一進來,秦五斤就攔在門口,林以時高朗的聲音響起:“秦叔,讓他進來吧!”
秦五斤最好退開,傅邺接到電話到現在,只用了半個小時,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看着旋轉的樓梯,偌大的別墅裏都是緊閉的門,他不确定江然在不在其中。
“坐吧,遠道而來的客人。”林以時端着茶杯在鼻尖繞來繞去。
傅邺長舒了一口氣,朝客廳走去。坐在林以時的側手邊,開門見山地說:“我來帶他離開,林少每天工作那麽忙,還要擠出時間照顧他,我心有不安。”
林以時聽着這些話想笑,他給傅邺斟滿茶:“別急,你怎麽不問,弟弟為什麽來了我這裏?”
“這個問題沒有必要,我來只是接他回家。”傅邺不給他任何挑撥離間的機會。
林以時卻搖頭:“我是在醫院碰到他的,整個人像受了刺激,在醫院大喊大叫到處亂撞,傅邺,我記得因為生日的事,你似乎和我說過,他是你的人,你會保護好他,然後我今天看到江然,腿軟地站不了起來,一個人無助又可憐。你的保證好像并沒有兌現。”
傅邺并不知道江然為什麽去醫院,他那麽排斥那個地方,但他還是說:“這是我和他的事,或者你可以讓他選擇,跟誰?”
林以時冷笑道:“你上次那樣折騰他,不就是讓他死心塌地不敢離開你,江然知道你這些龌龊的心思嗎?你似乎一直這樣,把那些肮髒的心思不折手段地用在別人身上。”
傅邺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他的視線轉移到面前的茶杯裏,盯着那橙透地液體,反複默念這句話。
林以時見他盯着茶杯,笑着說:“渴了就喝。”
傅邺挑了下眉:“我不是來喝茶的,林少還是自重身份,我把人接走,今天的事就當是欠你一個人情。”
林以時放下茶杯笑了笑:“今天等你來,也不會輕易讓你走,這樣,我們做個交易,你讓他留在我這兒幾天,我來告訴你,你最想知道的那件事。”
傅邺眼神也凝成寒霜:“他不是東西,他有他的自由,林少,坐在你面前的是警察,我不希望你知法犯法。”
“急性子,你不如聽我把話說完,”林以時身子前傾,低聲道,“你讓他留下來,我告訴你鄭天承藏身之處,怎麽樣?”
傅邺陡然睜目:“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林以時悠哉地靠回沙發上,“這些年,你難道不是一直被這件事噩夢纏身,鄭天承像鬼魅一般躲在暗處,和你不間斷地鬥了這麽久,你不想知道嗎?”
傅邺站起身來:“我不想知道!”他直接走到客廳中間,沖着樓上高喊,“江然!江然!”
林以時喝完杯裏的茶,三樓的房間門“咔嗒”一聲,江然慢慢地走出來,光着腳站在樓上,看到傅邺便開始掉眼淚,低喊:“邺哥!”
傅邺心疼極了:“乖,回去穿好鞋下來!我們回家!”
江然沒再回去,而是光着腳飛奔下來,傅邺站在樓梯口,等着江然跑下來,把人緊緊地擁抱在懷裏,沒有什麽比得上相擁這一刻。
“踩着我的鞋,小心腳寒胃疼。”傅邺溫柔地說着。
林以時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們的纏綿,笑着說:“傅警官,希望你今天的選擇不會讓你後悔,當然,如果你後悔了,随時聯系我。”
傅邺沒理會他的挑釁,只說:“我說到做到,當作今天下午什麽都沒有發生。”
林以時點點頭:“秦叔,送送他們。”
作者有話說:
emmm,林的做法吧,就是個瘋子的行徑,別按常理推斷他,習慣了和傅邺玩游戲,怎麽有意思怎麽來?快完結了,後續他的筆墨不會太多,因為親媽舍不得虐那倆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