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1

沈棠總感覺自己這一覺睡了很長的時間。

甚至醒來的時候都覺得有些腰酸背痛,身體還莫名的沉重, 好像整個身體被壓路機碾過一樣, 不僅胸悶氣短,而且總覺得關節都不堪重負地要咯吱作響。

費勁地睜開眼皮, 沈棠嘟囔出一句:

“……鬼壓床嗎?”

迷迷瞪瞪地睜眼一看上方,正好和一張近距離的大臉對上——

哪怕那張臉的美經得起放大,沈棠第一反應是将人推開, 第二反應是把自己的腦袋往後縮。

只聽見“砰”地一聲。

她的後腦勺撞上了床頭櫃。

“啊!”沈棠下意識地叫出一聲, 擡手去摸後腦勺, 皺着眉頭打量距離極近的謝曜靈, 邊抽氣邊問:“老謝, 你晚上不好好睡覺,拿我當床呢這是?”

什麽鬼壓床。

她這是被謝曜靈給壓了。

難怪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任誰晚上睡着之後還承受了另一人的重量, 第二天估計得下不來床。

因為之前是進入沈棠的夢境裏,所以謝曜靈得時刻注意自己的力量控制, 以免對她造成傷害。

但是又擔心沈棠的安危, 所以她是等到确定沈棠離開了, 才從裏面出去。

這就比沈棠晚了半拍才醒來。

被推開的時候, 她下意識地用手掌撐了撐床鋪, 聽見沈棠腦袋碰到床頭的聲響, 她另一手在半空中稍擡,青蔥般細長好看的手指自然地稍曲着,似乎想要就此碰到對方, 替沈棠揉一揉那吃痛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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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手已經伸出去一半了——

卻尋不到那目的地。

謝曜靈的眼睛稍稍動了動,揚起的手如同樹杈上枯朽的枝幹,只有生前的遒勁姿态仍在,內裏卻失去了繼續生長的力氣。

她指尖又曲了曲,将手收回到身側,唇瓣抿了抿,出口說道:

“抱歉,你……沒事吧?”

沈棠也只是碰了一下,當時有些疼,很快就緩了過來,接機嘲笑了謝曜靈一波:“哎老謝,你這睡相跟我八斤八兩啊。”

謝曜靈想了想昨晚的那情況,當時她情況緊急,要是不立刻進去,沈棠今天就出不來了,哪有功夫計較自己的姿勢問題?

她喉嚨動了動,不欲主動提及昨晚的事,只能認下這莫須有的黑鍋:

“嗯。”

同時,在心中補了一句:

你半斤廢鐵,我八兩黃金。

沈棠渾然不知謝曜靈對她睡相的評價,身為一個睡相奇差,每天能用不同的姿勢起床的人,她絲毫沒有半點打擾了人家睡眠的覺悟,反倒是在思考兩個睡相差的人如何能同床共枕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撓着亂發提議道:“既然我們睡相都這麽差的話……”

謝曜靈直覺她要說句對自己不太友好的內容,擔心目前兩人的進度不僅沒往前走,還大踏步地倒退,難得語氣裏帶了點着急,在沈棠下半句話到一半的時候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我們以後回去了還是換個——”

“不行。”

沈棠驟然被打斷了建議,愣了幾秒鐘,才把嘴裏含着的剩下幾個字吐了出來:“……換個大點的床,不行嗎?”

老謝看上去也不像是窮到床都換不起的類型啊。

實在不行,一張床的話,她也是買得起的?

謝曜靈聽清楚了她的話,愣了半秒,就閃電般地回了一個字:“行。”

好像還嫌不夠肯定似的,前所未有地又重複了一遍:“可以。”

沈棠腰酸背痛地從床上起來,擡手敲了敲自己的肩膀,聽了她的回答只是點點頭,隐約覺得自己好像除了身體,就連精神都特別疲勞。

這一覺睡得……還不如不睡。

她活動了一下脖子,簡單地做了幾個松筋骨的動作,有些疑惑地回頭跟謝曜靈說道:

“對了,我昨晚好像做夢夢到你了。”

謝曜靈不知道她對情景還記得多少,将被子從自己的身上掀開,慢慢地挪到床沿邊,聞言只不動聲色地問道:

“哦?夢到我什麽了?”

沈棠仔細回憶了半天,只隐約記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多虧對方幫了個忙,如此想着,她就把能回憶起的部分娓娓道來。

說完之後還自顧自地笑了一下:“老謝,你是不是又悄悄做好事不留名了?”

誰料到謝曜靈神色未變,只回了短短的一句:

“不客氣。”

沈棠的伸展運動剛做到一半,聽見她的話,“噗嗤”一聲,覺得某位謝同學連夢裏的功勞都要攬到自己身上的行為,格外不要臉。

終于将身上活絡得舒服了點,沈棠便徑直往外走去,準備去洗漱。

謝曜靈在心裏慢慢地倒計時:

三、二、一——

沈棠猛地倒退了回來,扒拉着門框瞧她,嘴裏蹦出兩個字:“不對!”

謝曜靈眉頭略微動了下,心想她終于能意識到昨晚的夢不對了嗎?

下一刻,沈棠帶笑的聲音響起:“哎,你之前說‘不行’,是不是擔心我提議分開睡啊?”

說話的時候,沈棠還左右看了看,确定小花同學這會兒并不在外面。

謝曜靈:“……”

她不知道這時候是該感慨沈棠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嘴,還是對她遲鈍的腦回路恨鐵不成鋼。

謝曜靈沒回答,沈棠自然也知道調戲過頭了容易引起對方惱羞成怒的事實,只笑了一下才轉身走回浴室那邊去洗漱。

不過在對着鏡子,拿起那支牙膏,擰開蓋往電動牙刷上擠的時候,沈棠的手抖了半天。

心想,還好沒在謝曜靈跟前繼續丢人。

以及……

謝曜靈又救了她一次。

昨晚的夢境清清楚楚地在她腦海裏回放,走馬燈一樣地上映,不論是那古怪的村落和棺材,還是後來進入的那家國外醫院,不僅是畫面,就連夢境裏的感知都歷歷在目。

若是她真的沒想起來,謝曜靈今天應下時那副玩笑般的口吻,會讓沈棠徹底忘記這份情義,在無知無覺中,享受對方對自己的付出。

當初給她眼睛的時候,謝曜靈是不是也像這次一樣,明明給予了恩情,卻提都不打算提?

沈棠把牙刷叼進嘴裏,摁下開啓的按鈕,在“嗡嗡嗡”的工作聲裏,含着牙膏泡泡嘀咕了一句:“這是哪個紅領巾課堂培養出來的啊……”

同一時間,卧室內。

謝曜靈看她徹底離開,松了一口氣,坐在床沿邊稍稍偏了偏頭,她示意小紙人将床底下的那個項鏈拽出來。

也許是因為昨晚本體進入了沈棠的夢境裏去搗亂地緣故,被它寄存的那個靈體一樣的項鏈即刻就從床底下消失了,直到沈棠從夢裏醒來,它才再次被趕回了現實的世界裏。

這才讓小紙人找着機會抓住它。

這項鏈算是那小娃娃的藏身之地,就像是蝸牛走到哪兒都要背着那層殼一樣,昨夜将沈棠拉進夢裏的那個小娃娃,同樣是去到哪兒就要帶上這條項鏈。

謝曜靈用手杖輕輕磕了下半開的卧室門,那門就無風自動地慢慢合上了,室內的對話被暫時遮擋在了門後。

“出來。”謝曜靈撈起那條此刻在她眼中看來有着濃重黑色,一看便知相當不詳的項鏈,語氣冷淡地喝道。

就在那深藍色石頭落進她手的時候,有一個十分淺淡的,小小的一團黑影出現在謝曜靈的身邊。

與她之前看到的,趴伏在雲想容魂火上的那一團黑影極其相似。

鬼便是如此,不論是它的喜愛,還是厭惡,本質上區別不大——

被它看中的人,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這小娃娃想要雲想容一輩子陪着自己,若是發覺對方有想要離開的心思,就會非常不高興地出手,想将人也拉到自己的世界中來。

若是雲想容一直對它很好,那麽,它也會投桃報李,給雲想容她想要的一切,只是生活的久了,那女人沾染地鬼氣多了,最終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便是雲想容試圖利用完它,如今又要擺脫它的緣故。

謝曜靈“看”着那團黑影,深藍色的石頭和她拎在手裏的銀色鏈子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響,沒等那娃娃開口說話,在它直不隆冬的注視目光裏,很淡定地将那項鏈晃了晃:

“這個,我沒收了。”

小鬼:“……!!!”

似乎印象中從未過有哪個如此大膽的家長敢管它,那團黑影即刻來了脾氣,渾身的模樣暴漲,在漸漸變大的過程中,黑色還慢慢變成了青紫色,看着又滲人又恐怖。

尋常人在它變身的時候已經會暗道一聲不好,唯有謝曜靈既看不見,又不害怕,另一手兀自從懷中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将項鏈往手帕裏一落,而後慢悠悠地一包。

項鏈就被攏在了那塊手帕裏。

彼時黑影已經膨脹得極大,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老虎,對比在床沿邊的謝曜靈,它已經大到能頂破這間卧室的地步了。

謝曜靈不慌不忙地喊了一聲:“羞羞。”

那小紙人“呔”地喊了一聲,徑直朝着那團黑影叮咛咚嚨一通揍,沒過多久,那小娃娃就變回了原先的模樣。

它坐在床沿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不知道是被小紙人揍疼了還是怎麽的,下一刻竟然開了嗓子,“哇”地一聲嚎了出來。

謝曜靈:“……”

從來沒哄過孩子,也從沒被這樣的小鬼挑釁過的謝曜靈,頓時有些無語。

她不大高興地抿了抿唇,對那即将用音波把卧室的牆擊穿的小娃娃說道:“哭什麽,我還沒嫌棄你的東西髒呢。”

說話的同時,她有些嫌棄地将手裏那個手帕包着的項鏈又拎到小朋友跟前晃了晃。

自從謝曜靈弄清楚這玩意對那小鬼的重要性,以及為什麽他要去到哪都帶着這項鏈的原因之後,謝曜靈覺得自己可以三天吃不下飯。

那小孩兒聽到了謝曜靈的話,不僅沒有收斂自己的哭聲,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嗷哇——”

謝曜靈:“……”

想了想,她換了一句:“反正你媽媽也不要你,哭也沒用。”

沒一會兒,沈棠和小花在外頭偷偷聊天的聲音傳來:

“棠棠姐,你你你房間裏為什麽有嬰兒的哭聲?”

“我……我也不知道?”

沈棠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謝曜靈還在房間內,聯系到昨晚的夢境,沈棠對真相猜了個八分準,在小花打算破門而入一看究竟的時候,她忽然一拍手:

“哎呀!”

小花被身後沈棠那突然的聲響驚得渾身一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回頭去看沈棠:“棠棠姐,怎麽了?”

沈棠仿佛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指着大門的方向說道:“今天老謝家裏有個親戚來找她,說是有急事,把孩子在她這裏放一會兒,但是她不會帶,惹得娃娃一直哭,就只能下來問我了。”

“給她開門那會兒我都沒睡醒,就沒想起來這茬,嗨呀,自己吓自己嘛我這不是。”

小花給她的話驚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很明白謝曜靈是遇到了哪家的奇葩親戚……

讓一個瞎子幫忙看小孩?

親媽?

沈棠已經給門內的人留了足夠的準備空間,在說完之後,上前一步跨過小花,即刻将卧室的房門一推——

謝曜靈正和床上一個剛張完嘴,打算喘氣一輪接着哭的小娃娃面對面。

兩人之間隔了老長的“楚河漢界”,将她不會帶娃,時刻想丢掉這燙手山芋的形象展現的淋漓盡致。

沈棠自己身為家裏最小的那個,也沒帶過弟弟妹妹練個手,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小花。

小花倒是經常在回家之後給哥嫂帶娃,見到那小孩馬上要來第二輪魔音穿腦,即刻斷定道:“他餓了!”

聽到這番話,那娃娃嘴張開了,哭音卻驀然一收,滴溜溜的黑色眼珠子轉了轉,在沈棠和小花之間走了好幾遭,好像在思考這兩個到底誰比較好吃。

……要不,兩個都吃了?

沈棠被他那“紅燒還是清蒸”的眼神看得胳膊上汗毛直往天上沖,覺得和自己食物鏈上層的玩意兒讨論這話題着實危險。

正想插科打诨混過去的時候,小花的視線卻在謝曜靈和她之間可疑的來回看了看。

沈棠:“???”

小花猶猶豫豫地提醒道:“棠棠姐,小孩很容易感冒的,你都不給他穿個衣服什麽的嗎?”

雖然年紀小,也不能幫他随便遛鳥啊。

沈棠下意識地去看謝曜靈。

想知道怎麽完成給鬼穿衣服這個操作。

謝沈婦婦的瞎話默契這下就體現了出來,只見謝曜靈摩挲着自己手裏的手仗,慢吞吞地冒出一句:“嗯,正打算給他穿,他就開始鬧了。”

小花自告奮勇地挽了挽袖子:“我來。”

沈棠表情變了變,還沒有對助理恨到讓她用微薄的工資換一條狗命的地步,趕緊攔住:“不用不用,這皮玩意兒可鬧騰了,要不你出去幫他買個奶粉,順便幫我倆買個早餐。”

所幸今天她的戲份在上午十點之後,比尋常晚點去也不要緊,反正昨天已經留下過‘身體抱恙’的印象。

小花古怪地看了看她,心道謝曜靈的親戚到底是個什麽人吶,寄養孩子居然連吃的、喝的都不留。

但這話也就是在她的心底略微浮一浮,萬萬不會說出口,甚至面上還應得幹脆,轉身就朝卧室外走。

直到酒店房間大門的關門聲響起,沈棠才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轉頭對謝曜靈指了指那小孩兒:

“我以為你昨夜已經把它趕走了?”

謝曜靈聽見她的話語,就明白她已經尋回了些許夢中的片段,聽見她的問題時,謝曜靈回的內容竟然是:

“帶過。”

沈棠眼中适時地現出困惑,只能按照慣例往之前的瞎話內容推了推,半天才找到讓謝曜靈糾結的所在——

孩子,她是帶過的。

敢情這麽一句話給她憋了半天,這會兒才找到空隙插進一句事實。

沈棠哭笑不得,點了點頭,就坡下驢道:“行,帶過,那這娃娃就交給你了。”

謝曜靈想起小時候會黏着自己的,可愛又好看的沈小棠,又“看”了下面前這個渾身散發着令人不舒服的黑氣的小孩,忍不住想露出點嫌棄來。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不是被親人遺棄,這孩子也不會變成現下這樣。

于是那點嫌棄雲淡風輕地散了,謝曜靈抿了抿唇,半天才勉強地道出一個音:“嗯。”

等沈棠一走,謝曜靈眼疾手快地将蹦跶到床沿邊,打算跟上沈棠步伐,連歌都開始哼上的小紙人擡手抓住。

忽然失去自由的羞羞:“……?咿呀?”

主人你抓着我做什麽?

謝曜靈對前方的小孩兒揚了揚下巴,半點沒有利用紙童工的羞愧,将沈棠的話複述了一遍:“他就交給你了。”

小紙人羞羞:“……”喵喵喵?

但是再不情願也沒用,為了不讓這個小孩兒去禍害沈棠,它只能惆悵地坐在床沿邊,仰着小腦袋思考着要怎麽給愚蠢的人類帶鬼娃。

……

比起她們倆這邊把人孩子又是用“愛”教育,又是不給衣服穿的,孩子他親媽的心髒就顯得堅強許多。

發現那東西一整晚沒有回來之後,雲想容的神色裏先是露出點困惑。

然後那點情緒很快就變成了慶幸。

她想,一定是那鬼東西去找沈棠不成,反被謝曜靈發現,于是順手收拾了。

否則,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只要它每次出外獵食成功,都一定會趕在第二天的天亮前回到自己的身邊守着,好像擔心晚了一步,雲想容就要離他而去似的。

像是個依戀母親的小孩兒。

思緒剛走到這裏,雲想容的唇角就僵硬了些許,心道那算是什麽小孩兒,不是早就變成了……怪物嗎?

對,那根本就不是個孩子。

如此給自己反複做了幾遭心理建設之後,雲想容試圖擡手将脖子上那條無論如何都取不下的項鏈給摘下來,心底的雀躍幾乎能将此刻的她捧到天上去。

她端坐在梳妝臺前,完成了心底最大願望似的,笑容越展越高,摸索到脖頸後面的項鏈扣結時,仿佛在鏡中看到了自己最自由、也最天真的那段時光。

想起了多年前,她剛遇到方應黎的時候。

這條項鏈用的是類似于卡槽的設計,有個銀色的圓片,摁進另一端的空心圓環裏就能扣嚴實,再摁一下那圓片,又能打開。

她慢慢地摸索到項鏈的開關,用力往下摁去——

不多時,她的臉色漸漸變為煞白。

門外響起幾聲禮貌的敲門聲,是那些為了委托輪流在外守了一晚上的大師們想來找她說明情況。

……

“誰?”

“你怎麽忽然對雲想容這麽感興趣了?我不是讓你離她遠點嗎?”

劇組裏,沈棠一邊拿着附近某家味道極好的早餐鋪素菜包在啃,右手裏拿着手機在噠噠噠地摁着屏幕,問着錢熹一些關于雲想容的事情。

畢竟目前來看,就算謝曜靈不說她也能隐約感覺到,自己是被那小娃娃盯上了。

總也要讓她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才遭到這個無妄之災的。

沈棠直覺這肯定跟雲想容脫不開關系,尤其是昨晚夢裏聽見的,在國外醫院産房裏的那些對話。

那夢八成是真的。

想了想,沈棠在對話框裏輸入了內容,不一會兒就按下了發送鍵:“因為有人跟我說,她真的有過孩子,而且正好是她在國外的醫院裏生下來的。”

錢熹嗤之以鼻的語氣很快傳來:

“不可能,她要是生了孩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以為她藏得住?現在的粉絲們什麽查不出來,她騙得了公司同事,騙得過她真愛粉嗎?”

“我當時還想過有沒可能是堕胎,但是就她在的那個州,法令是明文禁止堕胎的,所以這個也被排除了。”

沈棠将剩下的一小口包子連皮帶餡兒送進嘴裏,把透明的塑料袋放到旁邊的桌上,将手機放在腿上,拿過一瓶礦泉水,擰着瓶蓋在思考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瓶口湊到唇邊的時候,沈棠極快地想到另一種可能,即刻把這個還沒喝到的礦泉水瓶放到一邊,拿起手機又是一通噼裏啪啦:

“哎,那先不說生孩子的可能性,你覺得她這孩子會是誰的?”

錢熹不知道是不是嫌棄打字麻煩,過了半分鐘之後,發過來了一條語音內容,沈棠點了一下,将手機貼在耳邊聽:

“棠棠,這是個好問題啊,孩子他媽好确定,孩子的爸就很難說了,你當我是什麽?DNA鑒定所啊?”

無奈又嘲諷的語氣從對面傳了過來。

沈棠被這偵探破案式的謎團擾得想撓頭,旁邊的小花見到她擡手的動作,趕忙上來阻止:“棠棠,發型!妝!”

請背住你的偶像包袱!

沈棠手擡到一半被迫停住,覺得以自己的智商實在難以理解這問題,而好友又顯然知道得并不多。

她嘆了一口氣,正想把這部分的內容轉達給謝曜靈,将消息集中轉發的剎那,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根本沒有謝曜靈的這些聯系方式。

況且就算有,謝曜靈也看不見她發過去的東西呀。

沈棠情不自禁地用手挨了挨眼角,注意着不用太大的力道,以免将眼角的眼影沾下來。

最近她這動作總是出現的很頻繁,讓小花都跟着擔心她是不是真的眼睛不大舒服,偷偷琢磨着要不要等會兒去給沈棠買點護眼的眼藥水。

手機在沈棠的掌心震了震。

是錢熹又發來了新的消息:

“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什麽想知道,但是我告訴你一件事,當年和雲想容傳緋聞的那個男明星,就是前幾年那個抑郁的、在家裏自殺了的歌手,方應黎。”

“而且當初和雲想容有一腿的那個公司副總,在去年得了癌症,才四十出頭就從公司退下去了,聽說現在在國外做治療。”

“至于那個在你看的八卦消息裏,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十八線小撲街,早就退圈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多年前外面要傳的消息,無非說那個男歌手是因為雲想容而自殺,但是根本沒有實錘,警方也已經下了定論。

而近來雲想容在紅了之後,再沒有跟任何人傳過緋聞。

于是事情漸漸被她的粉絲和公關團隊扭轉過來,大家記得的是她重情義、始終沒從那段感情裏走出來的形象,至于已經死了的方應黎,卻沒多少人記得了。

“棠棠,不論她這人是真的倒黴,還是真的城府很深,我都不希望你跟她離得太近。”錢熹在倒完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之後,再一次地給沈棠提了一句醒。

沈棠在手機的這邊又是苦笑又是無奈,知道朋友是為了自己着想,但她又哪裏能由得自己避開這團是非旋渦呢?

“小沈!”

距離她最近的攝像師提醒了她一聲,友好地示意她,蔣導那邊已經是這場的最後一幕,下一場就是她的戲了。

沈棠承了攝像大哥的這句提醒,對他微微一笑,放下手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着身上的宮裝,小範圍地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站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地穩定下情緒,飛快地準備自己下一場戲的狀态去了。

遠處,獨占一大片休息區的雲想容目光如蛇地盯着沈棠。

見到她身邊沒跟着謝曜靈,眼中忍不住出現幾分焦躁: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那小怪物沒有去找沈棠?

還是那個姓謝的沒有能收拾了它,只是将它打傷了,所以這會兒它藏起來了?

但是不論什麽角度都說不通。

雲想容從未見過那東西對誰産生過如此強烈的興趣,只有對沈棠這樣三番兩次地興起過強烈的想要吞噬的欲望。

再說了,只要它還沒死,就一定會重新糾纏到自己的身邊,這點雲想容非常肯定。

但是目前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雲想容想起今早無論如何都解不開項鏈的情況,又見到沈棠安然無恙、準備拍戲的模樣,眼中的困惑更深。

她閉了閉眼睛,當年幫她将孩子煉化的那人帶笑的聲音猶在耳邊響起:

“凡事種因得果,雲小姐真是我見過的心智最堅定的人了。”

“只是,你要注意了,将懷他的胎盤一并煉化,固然能夠讓他仍然惦記着懷胎時的溫暖,也讓你能控制住他,但這項鏈只要戴上了——你這輩子都別想摘下它,除非那孩子灰飛煙滅。”

雲想容牢牢地記住了那句話。

她原本确實打算一輩子都背負着這東西的。

可是如今……

她改變了主意。

于是惦記着的內容便從‘一輩子不摘下’變成了‘只要他灰飛煙滅就行’。

再睜開眼時,她的目光無聲追逐着沈棠的身影,看着莊琬的一舉一動,雲想容在思考着試探出虛實的辦法。

就在她的身後,助理小慧看了看吳、陳幾人的身影,頂着旁邊群演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大約能猜到這些人跟着雲想容來劇組,容易讓她收到什麽奇怪的誤會。

但是話都已經給出去了,小慧只能當做視而不見。

畢竟,當時雲想容給導演的理由是,今天自己拍完戲份之後,要去站個臺和粉絲見面,這些人是特意請的保镖。

那老者因為形象格外不合适,早上還留在了別墅裏,以防那小鬼突然跑回去。

而剩下的人已經統一換上了西裝——

然而,黑白兩色的西裝套上之後,還是塑造出‘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的驚人效果。

陳實像是大學快畢業,要拿着簡歷去參加面試的學生,能将西裝穿出一股房地産推銷人員的既視感,怎麽看怎麽和保镖挨不上邊。

那胖子就更不用說了,啤酒肚往前一挺,讓人禁不住地思考着他是不是苦練過一門蛤-蟆-功,才能圓潤喜氣成這樣。

至于吳東望,哪怕西裝上沒有點着金粉,那花花公子的模樣也整是一副等身後小弟跟上的樣子,哪有半點要當保镖的覺悟?

然而在場的都是人精,誰都看破不說破,就這麽視而不見地任由雲想容帶了三個不倫不類的保镖,在劇組杵了整整一天。

……

中午分發盒飯的時候,沈棠端着飯盒,突然想起了酒店裏的謝曜靈,一邊擡着頭讓小花幫着自己擦汗,同時撥通手機問了對面一句:

“你午飯打算怎麽解決?要不我讓助理給你送一份?”

彼時謝曜靈正在‘看’那小鬼跟紙人玩抛皮球的游戲,聽見沈棠的問題,唇邊的弧度禁不住地一松,緩聲道:

“不必了,我已經聯系過家裏的人,大約半小時後我就會收到午餐。”

沈棠放下心來。

想了想,她還是将早上和錢熹聊天時收到的那些消息給謝曜靈複述了一遍,末了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說到這裏,謝曜靈想起剛才被小紙人咿咿呀呀轉達的那些訊息,不知是不是心智發展成同一程度的原因,比起沈棠和她,那小鬼跟羞羞反而更容易溝通。

只是一個說着咿呀國的語言,一個講着咯咯島的話。

謝曜靈語氣很淡地回了一句:

“他們講究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講究——”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拿活人煉成小鬼,本來就已經是傷天害理、喪心病狂到極致的行為,謝曜靈并不會替雲想容說話。

況且錢都已經退回去了,又哪裏容得雲想容對自己指手畫腳,讓一切都按照對方的心思去進行呢?

再加上那人對沈棠這樣的無辜者有加害的心思,謝曜靈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麽簡單地過去。

沈棠聽見她的話,怔愣了半天。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聽起來格外有道理,也格外的公正。

只是有那麽一瞬間,沈棠的思緒竟然往另一件事情上飄了飄。

在因果報應的輪回上,謝曜靈講究一報還一報,那麽在施與恩情上,謝曜靈是對誰都那麽無私,還是……

沈棠笑了笑,裝作不經意地附和了她的話,繼而順勢滑向自己想要知道的那方面:

“嗯,聽起來不錯,你在別的事情上也是這樣講究的嗎?”

謝曜靈初時沒覺察到她的意思,并未急着回答,只等沈棠作出解釋。

随後,她聽見沈棠慢慢地在那邊說道:“哎,老謝,你是對誰都這麽好,還是只對我一個這樣?”

乍一聽去,這話幾乎像是情人之間玩笑般的問詢。

謝曜靈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繼而換成了慎重的口吻,一字一句道:“對旁人,我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至于你——”

仿佛後面的內容讓她有些難以啓齒,謝曜靈頓了頓,調整了情緒,才認認真真地接道:“我不論因果。”

只要你需要,只要我有,我都會給你。

沈棠後半截要問的,關于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所虧欠,才會這樣又是給眼睛,又是救命的做出類似彌補的行為,就這樣被謝曜靈堵在了喉間。

于是憋了憋,沈棠才吐出另一句話:

“老謝,我發現你這人,求生欲還挺強的……”

言語中的無奈和笑意一覽無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起得晚了一點點(用小手指比出一丁點)

我已經跪好了。

霸王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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