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36 (1)

沈棠感覺到無比的詫異,繼而明白了老謝為什麽會說出剛才的那些話。

她的手機信號, 以及對外界的聯系都被單方面地切斷了。

目光下意識地挪向那個招婆, 但老人卻似感受不到身後兩人的動靜,依然癡癡地抱着膝蓋, 戴着那嶄新的袖套,坐在臺階上等着那個再也不會放學歸來的人。

沈棠握了握手機,下定了主意, 想要過去跟那老婆婆告辭, 先帶着小花走出這裏。

不論如何, 先到有信號的地方, 回謝曜靈一個電話總是好的。

然而等她走到門口臺階處, 她回頭看到那個孤獨的老人時,腳下又仿佛生了根似的,一步都沒法往前挪動。

……要不, 還是先問問原委,再離開吧?

若是這地方真的不普通, 又怎麽會讓她這麽個什麽本事都沒有的人離開, 她可不是謝曜靈。

不知是不是經歷的事情多了, 沈棠不僅沒有半點慌亂, 竟然還産生點随遇而安的心态, 并且還相當有行動力地往那老婆婆旁邊一坐, 也不考慮地上有灰沒灰,相當随意地去跟老者搭話:

“阿婆,你在等誰啊?”

這句話如同開啓玩具的開關, 又像是摁亮電視屏幕的遙控器,那一動不動的老人慢吞吞地挪了挪自己的眼珠子,往沈棠的方向飄了飄。

但卻又沒在她身上落實,好像卡在看前路和看她之間。

那是阿婆礙于禮貌想要看着她,卻不忍心挪開視線,怕錯過了自己孫女放學歸來的場景。

只聽她拉着調子,仿佛老舊的二胡樂器,拉出來的聲響有些不着調:“等阿妹啊,她這個點差不多要回來了。”

她的阿妹很聽話,很懂事,從小就知道要給她幫忙。

每天回來就連讀書寫作業的時間都不多,總惦記着要去幫她,小小年紀就會挽着袖子去洗碗,下米粉了,可是她卻想讓阿妹多讀點書,以後才好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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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一直守在這個小縣城裏,算什麽呢?

老人上了年紀之後,略顯渾濁的眼珠裏流露出幾分殷切的期盼,等着自家的小花朵在自己的努力照顧下茁壯成長。

并不知道她會遭受怎麽樣的風霜,甚至也看不到她被人折了枝。

就這樣殷殷切切地等着她開花的那一日。

沈棠還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是什麽情況,只能就着眼下的情況跟老者随口問道:“阿妹在哪兒讀書啊?成績怎麽樣?”

過年的親戚奪命三問之一,就這樣被她借來當做聊天的內容。

不論她問別的什麽,老者的聽力好像都有些妨礙,但只要她提到‘阿妹’兩個字,老人家就會相當敏銳地捕捉到,并且對她的話做出反應。

“在我們這的一中讀書,成績可好了,上次還有老師來家訪呢。”皺紋密布、溝壑叢生的臉上,老者笑開的模樣格外燦爛,像是被日光照耀下的黃土高原。

那是一種被時光眷顧過的滄桑。

想到上次老師來家訪的情景,老人有些激動,又有些局促,用手在身上的衣服下擺擦了擦,又看了看自己的新袖套,絮絮叨叨地說道:

“下次老師再來,我再給他做米粉,做我最好吃的牛肉丸粉,自己打的肉丸,阿妹最喜歡吃的……”

沈棠的眼睛斂了斂,心道這老師大約是再也不會來了。

她回頭又去望店面的裝修,從那沾滿油污的凳子角落,到那不論如何擦都像是浮了一層油在上面的桌子,以及暗黃的牆角顏色,還有那不知多久沒清洗,以至于邊緣都發黑的電扇。

這老人是如此努力地想要維持住生計,憑自己的一雙手,顫巍巍地想要呵護好家裏那朵小苗苗。

但這世道大抵如此,日光有多烈,陰影就有多強。

沈棠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漸漸往下沉,面上則是露出個笑容,接道:“嗯,老師下次一定還會再來的。”

許是她笑起來的模樣太動人,那老人竟然扭頭盯着她看了許久,直到她的笑在臉上快要僵硬,才聽見那老人慢慢地也接了一句:

“是啊,會再來的……”

沈棠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飛快跳動的時間,明明只感覺自己出門過了兩個小時,但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卻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

也不知道是手機出了什麽問題,還是她所在的地方有什麽毛病。

但她依然裝的很淡定,看過時間之後,對阿婆緩聲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阿婆,明天再來吃你的粉。”

那老者好像沒聽見她的道別,又看回了原先的那條路,眼中的期盼像是一支燃燒到最後的蠟燭,随時都能熄滅的模樣,卻堅持了很久很久。

與這阿婆一樣的,風燭殘年。

沈棠對後面店鋪裏的小花招了招手,小花正感覺店鋪裏莫名有些冷,但她又不好去日光下打擾沈棠和那老者的對話,只能兀自在店裏等着。

想拿出手機玩會兒游戲,結果發現沒有網。

不僅如此,手機還在這關卡上壞了,連時間校對這個基本功能都有問題。

小花決定出了門就要去問問這縣裏哪兒有修手機的地方,不然之後在這邊的生活會很麻煩,也不知道要跟金姐聯系的時候該怎麽辦。

沈棠作勢要走,剛走下店門的階梯,那老人卻驀然冒出一個問題:

“阿妹還回來嗎?”

沈棠心下隐隐觸動,回頭去看老人,見她的目光直勾勾地朝自己落來,眼中渾濁裏難得顯露了點清明。

她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身側的兜裏,喉嚨動了動,爾後鄭重地一點頭,對她說道:“回的,會回來的。”

小花在她旁邊用很小的力氣拉了拉她的衣角。

也不知道是想讓她別答應這個事情,還是不忍心去看她這樣欺騙一個老人。

雖然這個縣城并不大,但這會兒明明都已經放了寒假,老人還沒等來她的‘阿妹’,哪怕小花沒怎麽看過臺本,也無法将內容和一中的某些故事聯系在一起,但她已經大概猜到了結果。

沈棠恍若未覺,只目光堅定地跟那老者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老人慢慢地出了一口氣,對她說道:

“今天的粉賣完了,你們去別的店吃吧。”

沈棠怔了怔,好似從這句話裏捕捉到了別的意思,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半晌之後,她點了點頭,然後握着小花的手臂,拉着自己的助理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

在她們倆的身後,老人一路注視着她們離開的背影,眼中的那點兒期待半點未褪,但不知怎麽的,卻慢慢地落下兩道眼淚來。

……

沈棠憋着一口氣,拉着小花往街口的方向慢慢走,不知走到哪裏的時候,眼前的光驟然暗了下來。

小花驚呼一聲:“哎?!”

繼而前方一盞蒙蒙亮的昏黃路燈,漸漸指亮了她們倆的視野。

小花擡頭看着天空,一副仿佛自己在做夢的表情,長大了嘴巴,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天色怎麽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棠、棠棠,我們來的時候不是才中午嗎?”

小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性突然出了問題,否則怎麽解釋她們進店的時候還是正午,走出來就變成了夜晚。

她在自己失憶的時候穿越了時空嗎?

沈棠沒吭聲,只是側着身子,往來時的那條路看去,那條街上空蕩又蕭條,門可羅雀,卻沒有那個老人的影子。

可是她知道,那人會坐在臺階上一直等下去,直到自己執着的人回家。

身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沈棠後知後覺地摸了出來,看都沒看地滑動了接聽鍵,吐出一個無精打采的字眼:“喂?”

那頭卻沒人說話。

沈棠皺了皺眉頭,正想知道是誰手誤給自己撥號的時候,低頭看手機時,餘光裏隐約籠到遠處電燈下的一個人影。

她的目光轉去時,那人已經挂掉了電話,手裏那白玉材料似的杖節瑩潤透亮,低調地發着不同凡響的圓潤光芒。

沈棠放下電話的動作頓了頓,爾後心底一直緊繃着的情緒驀地就散了,下意識地快步走了過去,步伐裏帶着自己想象不到的急切。

以至于人未到跟前,話音就先傳了過去:

“你……怎麽來了?”

語氣裏滿是驚喜和詫異。

謝曜靈直到看見那火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感知範圍內,心底那點緊張才無聲息散去,飄忽在半空中的那顆心慢慢地落到實地。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在醞釀着怎麽回答沈棠的問題。

沈棠卻是笑出聲來,湊近了她的臉龐,眨了眨眼睛沖她說道:“你是不是擔心我?”

從之前在酒店離開時差不多正午十二點的時間,到現在晚上十點多,沈棠大約能猜到謝曜靈在什麽時候察覺到不對,然後在龍城那邊一路趕過來,這會兒才能恰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話問的,既像是調侃,裏頭卻又有點實打實的舒心。

好像因為對方的趕到而高興。

謝曜靈将沈棠的話語在自己的腦海裏過了半晌,仿佛想要把裏面的每一個字,包括字裏行間的轉折和添入的情緒都剝開來,一點點地嘗過去,才去考慮作答。

至于沈棠,則是明明知道答案,卻偏偏還要聽當事人肯定,才像是完成了什麽重大的儀式似的。

好半晌之後,謝曜靈平靜地啓唇肯定道:

“是。”

非常、非常擔心。

很怕這一回沒在你身邊,讓你遇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甚至害怕沒來得及保護好你。

沈棠像是驟然喝了一口蜂蜜水,大抵是五官相通的緣故,味道從舌尖慢慢往上爬,一路到了耳邊,又轟到腦海裏。

在大腦皮層輕輕柔柔地拂過,只留下酥麻的感官傳達出一個字:

甜。

不遠處的小花愕然地看着忽然出現在路燈下的人,還沒來得及跟沈棠說謝曜靈的出現,扭頭時發現身邊的人早一溜煙奔了過去,留下自己有些懵地站在原地。

溫柔的路燈柔軟地在兩人的發頂上鋪了一層,那光軟乎乎的,既不尖銳,也不幹脆,只延伸出去兩三米的亮度,就忍不住地要往地上躺。

導致只有那麽一小圈裝着她倆的範圍是明亮的,再遠點就是懶洋洋的微光,仿佛天地間只剩她們所在的地方明亮如晝。

路燈劃出的光圈世界是如此的小,小到僅能裝下那兩人,小得讓小花同學在原地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挪動步子。

只在心底慢慢地思索着:

她們兩個,到底是誰喜歡誰啊?

……

“我在網上搜到的那家店,看店名覺得很眼熟,又跟拿到的臺本上內容結合了一下,想着過去看看情況也行,順便解決一下午餐,誰知道過去就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沈棠帶着謝曜靈往酒店的方向走,一路上跟她三言兩語地解釋自己的失蹤原因。

謝曜靈面色平靜地聽着,表情裏看不出什麽變化。

但沈棠生怕她不信,還打開之前搜到的資料,一字一句地給她念內容:“你看,上面的消息是三年前,有個游客在問當地的特色美食,然後‘招婆米粉’就在這裏頭。”

除了內容,沈棠還給她念了下評價:

“店長是個老婆婆,上了年紀做事比較慢,大家別催,這裏的手工米粉真的值得一試。”

“确實不錯,但是好像這家店半年前——”

沈棠念到第二條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地頓住。

然後觑了觑謝曜靈的臉色,莫名其妙地低了聲音,拖長了音調接道:“……半年前關門了。”

謝曜靈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沈棠在店裏的時候,已經隐約有了些猜測,但這會兒看到如此答案,心裏還是有些發慌。

她似乎不是很适應自己如此心虛的狀态,忍不住擡手理了理自己的發,讷讷地解釋了一句:

“我真的不是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的人……”

謝曜靈的回答十分淡定:“嗯,我知道。”

——你只是眼睛和腦子都不太好使。

她在心裏又補充了一句。

沈棠不知想到什麽,話到了半截又弱了下去,然後驀然頓住了腳步,回頭去看小花。

可愛又可憐的小助理,此刻臉上的驚悚表情并不比沈棠第一次受到這種靈異事件驚吓的時候要好到哪裏去,一副惶惶然如被人倒拎起的小白-兔。

下一秒,謝曜靈聽見這兩人同時用錯愕地語氣說道:

“我天那碗粉……”

“棠棠米粉……”

顯然,誤入絕境并不是最讓她們倆後怕的,而在那環境裏吃下去的一碗不知什麽材料做成的米粉,才是最讓兩個人感到窒息的。

此話一出,沈棠感覺自己的胃裏好像裝了個石頭,無端端地在往下沉。

小花想起自己兒時最喜歡追的暑期檔節目《西游記》,裏面的唐僧就總是被各種各樣的妖怪誘惑,其中有的妖怪就喜歡裝扮成弱女子,給唐長老送關懷。

但是身上挎着的籃子裏,那些所謂的群衆關懷內容,都是石頭、蟾-蜍、還有奇怪的蟲子變出來的米面饅頭。

聽說那些妖怪們都不會做人類的食物,那麽問題來了:

沈棠和小花今天中午吃下去的那碗粉真相到底是——

“嘔……”小花蹲在路邊,下意識的反胃讓她想把自己胃袋裏的膽汁一塊兒吐出來。

而沈棠的臉色則是在大染缸的顏色間輪流跳動,像是五彩的霓虹燈,又像是七色的彩虹。

她飛快地搜索着樟縣本地的醫院地址,想知道哪家醫院大晚上急診能安排出洗胃這項事宜。

甚至生理性的反胃已經支配了她的整顆大腦,讓她恍然如同吞下了兩口肥皂泡泡似的,劇烈的味道都仿佛凝聚在了喉嚨口。

不好……

細思恐極,更想吐了。

謝曜靈在旁邊輕聲嘆了口氣,對沈棠慢慢地說道:“那個老婆婆在半年前就死了,但附近的菜市場人卻直到三個月以後才肯相信。”

“因為每天早上,那個固定的攤位老板都習慣給老婆婆留出新鮮的菜來,而且那菜每天都會被買走,留下錢在那裏。”

“在老婆婆去世的消息傳出之後,市場那個固定攤位上的菜還是每天都會被人取走,原地留下錢。”

所以後來有人說,也許是老人家還惦記着要給別人做米粉的事情,所以死了都還念念不忘。

那老板本身也是個相信這類事情的人,一時間又是害怕,又是感動,只裝作不知道這檔事,依然每天都把菜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只不過卻再沒去收過那錢。

沈棠摁手機屏幕的動作緩了緩,略帶了點希望地問謝曜靈:“所以阿婆因為執念,每天都會做米粉出來給人吃?”

萬一執念太重,依然還能做出生人吃的東西?

旁邊的小花要吐的動作緩了緩,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好像又都回來了。

謝曜靈面無表情地用那白布跟沈棠對視,看得她一臉莫名其妙,然而手中的動作卻還是慢了半拍地戳下了通話,那邊很快接通:

“您好,這裏是樟縣第一人民醫院。”

沈棠回過神來,将手機拿的離自己近了許多,對電話那頭的人一邊說,一邊擡頭看周圍的路牌:“你好,我現在在……幸福路和花園路交彙的路口,目測出現食物中毒症狀,請問你們的救護車多快能到?”

醫院那頭收到消息,跟仍舊能保持清醒狀态的沈棠核實了目前的情況和信息,表示十五分鐘之內救護車能開到她那兒。

沈棠挂掉電話之後,陷入了無邊的沉默。

旁邊的小花找回力氣,從地上站了起來,有些發虛地問她:“棠棠姐,你怎麽不說話?按照謝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我們其實吃的是正常東西啊?”

沈棠沒吭聲,握着手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救護車那‘滴度’、‘滴度’的聲響從遠處傳來,沈棠終于擡頭看向謝曜靈,有些氣若游絲地喊道:

“老謝。”

謝曜靈還沒應她,就聽見沈棠的下一句冒了出來:

“其實你剛才那故事是編來哄我的吧?”

謝曜靈表情微動,似乎有些于心不忍的模樣,許久才回道:“你說呢?”

沈棠雙手捧着心髒的部位,腳尖往上一踮,竟像是馬上要這麽背過氣去的模樣,眼一閉就往後倒去——

“棠、棠棠!”

“病人呢?病人是哪位?”救護車在附近停穩,兩個醫生緊中有序地從門後下來,見到了沈棠如此的模樣,又趕緊去拿車上的擔架,一時間現場顯得頗有些緊急。

在沈棠和小花相繼被擡上了擔架之後,醫生看了看現場唯一一個清醒的、并且狀态正常的人,有些遲疑地問道:

“請問你是兩位患者的朋友嗎?她們倆今天吃的是什……”麽你還有印象嗎?

後半截的話被醫生咽下去了。

他感覺自己試圖讓這麽個視力有礙的同胞,說出兩人在飯桌上吃過的什麽東西,未免有點太為難人家了。

而且就謝曜靈這一身不近人情的氣質,都讓醫生懷疑其實人家只不過是路過。

謝曜靈面不改色地答道:“家屬。”

醫生:“……啊?”

他後知後覺地一拍腦門,将她放了進去,等到救護車門關上,又一路這麽開出去許久之後,那醫生打量了一下沈棠,繼而又打量了一下小花。

在從這兩人的眉眼裏,試圖找出點和那氣質冷冰冰的女士相似的地方。

但很遺憾,他覺得這根本就是三個類型的長相。

醫生思索無果,只能問道:“請問您是這二位哪個的家屬啊?”

沈棠:“……!!!”

小花:“……???”

原來謝小姐是棠棠姐的家屬嗎?她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但這個念頭只是在她腦海裏電光火石地一劃,很快就消失了。

小花想到了家屬的另一重含義——剛才兩人在路旁電燈下的重逢場景,在她的跟前堅持不懈地搖晃。

小花扶着擔架側面的扶手,有氣無力道:“醫生,我好像更暈了……”

沈棠猝不及防在助理面前暴露了戀愛事實,感覺自己功虧一篑,一時間又是後悔自己的嘴饞,又是後悔自己的魯莽,也跟着嘆了一聲,開口道:

“醫生,我也是。”

于是那問出問題的醫生瞬間忙了起來,又是給兩人測血壓,又是給兩人測心率和體溫,在接下來的一路上再也沒空去關心家屬的問題。

……

由于洗胃很傷身體,并且兩位病人像是失憶一樣無法說出自己具體吃下了什麽東西,醫院裏的醫生,在确定了兩人并未出現食物中毒的明顯症狀之後——

在兩個疑心病極重的女士要求下,他只能讓兩人做了B超,然後又給她們開了點溫和的藥讓她們催吐。

開藥的時候,醫生那懷疑的眼神就像是X光,将她們倆上下掃了一遭,似乎從未見過這樣上醫院要求洗胃,卻對自己究竟吃過什麽絕口不提的人。

沈棠假裝自己的面皮如城牆般厚,頂住了醫生的視線。

小花在她旁邊羞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一方面為自己沒有照顧好沈棠而感覺到慚愧,另一方面徘徊在自己吃的東西到底有毒無毒的糾結裏。

直到半小時過後。

沈棠扶着牆,身心俱疲地從女洗手間隔間裏出來,和隔壁的小花心有戚戚焉地對視了一眼,互相從對方那裏看到了同情和慶幸。

雖然确實不是吃下了什麽石頭類的東西,但是吐出來的是奇怪的綠菜葉,這也夠兩人恐慌的了。

如果老奶奶不是給她們吃的什麽奇怪野菜,而是突發奇想去給她們倆弄頓肉……

也許今晚她們就真的走不出這個醫院了。

謝曜靈好整以暇地在外頭等着她們倆,聽見沈棠那虛浮的步伐朝自己走來,她才慢慢地說道:“因為鬼魂的思考方式和生人不同,所以我也沒辦法确定你吃下去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打聽來的故事确實是真的,然而為了以防萬一,謝曜靈還是決定讓沈棠來醫院檢察一趟。

沈棠好像覺得有點累,半點明星架子都沒有,蹲在她坐着的座位旁邊,趴在座椅上,側着頭去看她。

在謝曜靈以為她要出言責怪被自己吓了一遭的事實時,沈棠卻緩慢地說了一句:

“老謝,如果當了鬼都不忍心害人的話,那這人在活着的時候,一定更善良吧?”

若是放在以前,謝曜靈一定會被她這麽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問得一愣,但現在大抵是和沈棠相處得久了,互相對對方的脾氣和說話方式有所了解,她相當自然地順着對方的話題思考了一下。

而後不疾不徐道:“也許。”

沈棠似乎半點不在意這一整晚的折騰,更像是因為确定了什麽而松了一口氣,揚着腦袋去看旁邊坐姿端正、手握杖節的那人,對她露出了個笑容:

“你知道嗎,那個老奶奶在做米粉的時候,戴了一雙很新的袖套,當時我還在疑惑她為什麽身上只有這東西是新的。”

“後來我猜,她是不是怕有客人嫌棄她做的食物不幹淨,所以才會這樣。”

像是在對別人說,你看,我把手洗的那麽幹淨,髒髒的衣服袖子也被袖套套住了,所以請放心。

謝曜靈表情淡淡地聽她感慨,在她話音落下後,卻問了一句:

“她怎麽讓你們出來的?”

沈棠聽見這問題,回憶了一下,将當時的情景給她複述了一遍,包括老者問她自己孫女還會不會回來的事,也包括那句米粉賣完了,讓她們去別的店裏吃的內容。

謝曜靈若有所思地聽着。

“……我就拉着小花,跟她道謝,然後沿着路一直往回走,最後就走出來了。”沈棠繼續說道。

“你後來有沒答應她,要讓她孫女回去?”謝曜靈偏了偏腦袋,好像想要和沈棠的表情對上。

沈棠垂着眼眸,看向面前那張普通的被刷了藍漆的醫院等待椅,許久才說道:“沒,是不是不能随便答應鬼事情?我聽別人說過,答應了它們的事情就要做到。”

“可我不是因為想出來才告訴她‘會’的,我只是覺得……她有點可憐。”

其實她也不是什麽見人就幫的聖母,自己都不一定會在那場合下出什麽意外,又哪來的心情去顧及那老婆婆?

只是,有那麽一瞬間,沈棠覺得,如果自己真能做到,并且這事情又在她的能力範圍內的話,那她一定會去做。

人當然不可能照顧到這世間所有的苦難者,但能夠稍微幫上點忙,應當能給自己一點力所能及的欣慰吧。

沈棠如此想着,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下:

這是還沒當上富婆,就先想着做慈善了,簡直想給自己發個五好公民的錦旗。

謝曜靈卻淺淺地回了二字:“那你的回答,不算是答應。”

嚴格意義上來說,那老者和沈棠的問答,也夠不上委托關系。

沈棠初時沒聽懂,有些好奇地問道:“嗯?什麽?”

謝曜靈卻沒再說話了。

既然沈棠想讓那個‘小朋友’回家,對她而言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哪怕沈棠真許諾了,也不算是什麽大事。

只不過——

謝曜靈心想,沈棠這次接的綜藝,真是那麽簡單就能演完的故事嗎?

她在座位上擡了擡手,從後面的小窗臺上拿下來一個紙杯,裏面的溫度恰到好處不燙手:

“差不多涼了,喝點水。”

沈棠胃裏剛才正在翻騰,一陣陣的抽搐,卻還是強撐着說了那麽些話,這會兒注意力又被挪了回來,本來半點喝水的想法都沒有,等到那溫熱的水流從喉間順着食道流淌進胃裏時,又奇跡般地将裏頭的不滿撫平了。

就連呼吸間的氣息都順暢了許多。

謝曜靈在她沖進洗手間的時候,就打算去給她倒點水,但這醫院裏的飲水機不工作了,旁邊人提醒她上面的水罐子空了。

又看她似乎不大方便,生出點同情,從值班室剛燒開的大水壺裏給她倒了杯滾燙的熱水,所以謝曜靈才把那個晾在旁邊。

借着跟沈棠說話,轉移對方注意力的時候,在心中數着時間,直到差不多的時候遞給她。

沈棠喝完大半杯,視線在醫院走廊裏四下跑了跑,看到牆角某個沒插上電線、而且桶裏空空如也的飲水機,大概就能想到自己手中這杯水怎麽來的。

她垂着眼眸,笑意幾乎要從眼底落到杯底,問旁邊的人:

“哎,你就這麽過來了,要是有工作上的事情怎麽辦?”

謝曜靈确實有些工作上的收尾沒處理,但是一來,她近幾年在一部出的風頭已經讓隔壁幾個部門咬牙切齒了,二來這段時間上頭有些風向變化,加上謝家內部的一些事情,讓她心底有些疑問。

所以借着要到各地查閱案卷的理由,她自己把自己從漩渦中心解-放了出來。

既能夠在沈棠身邊待着,又能夠趁着別人視線從她身上挪開的時候,去查一些她早已疑惑許久的事情。

“現在算是休假期。”謝曜靈如此回答道。

沈棠将剩下的水飲盡,随意地捏了捏紙杯的杯沿,打量了她一眼,啧啧嘆道:“哇,是不是你總在部門裏冷着一張臉,得罪了別人,才讓你強行休假的啊?”

對于有些奮鬥在一線的工作來說,莫名其妙的休假可不算是什麽好事。

尤其是沈棠之前拍完《女帝秘史》之後,才剛趕上過謝曜靈的假期,結果還沒過多久,就遇到了她這第二輪休假。

謝曜靈沒說話。

沈棠卻像是得到了正确的答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拍了下她離自己稍近這側的手背,笑道:“別慌,飯碗要是丢了,就換我養你啊~”

謝曜靈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淩雲壯志。

于是挑了挑眉頭,将握着的手杖朝她示意了一下,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沈棠猝不及防對上這個問題,有點茫然地說道:“不是……拐杖嗎?”

謝曜靈脾氣很好地繼續道:“就算是吧,那你知道這是什麽材質的嗎?”

沈棠‘啊’了一聲,回道:“是不是玉啊?”

漢、漢白玉?

謝曜靈安靜了兩秒鐘,不緊不慢地将正确答案送上:“龍骨。”

沈棠:“……”

沈棠:“!!!”

懂了。

拿龍骨當拐杖的這位爺,她沈棠是真的養不起。

萬一老謝哪天拐杖不小心拗斷了,她上哪裏去給這麽講究的謝大部長整第二根骨去?

沈棠的嘴巴開開合合,半晌後從善如流地換一句:“那就你養我吧,我很好養的,只需要給吃給穿,偶爾讓我拍個戲過過瘾就行了。”

謝曜靈聽到她的話,驀地綻開了一點笑容,仿佛冬日湖面與陸地相接的邊緣,水面結成的寒冰順着湖泊邊緣的土坡小草一路而上,将小草小花凍結起來之後形成的冰花。

乍看之下,簡直令人驚豔。

沈棠被她笑容所惑,聽見她徐徐問了一句:

“我可以把你這句話,當成是同意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嗎?”

作者有話要說:  慢慢碼票子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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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什麽冬梅?扔了1個地雷!馬冬梅!(搶答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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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神射手扔了1個地雷!拉弓!放出愛的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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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南舟扔了1個地雷!麽麽麽!對你又親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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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落花盈我衣扔了1個地雷!掀開你的花邊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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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君子一諾扔了1個地雷!謝謝!再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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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陌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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