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愛德華很少有過這種失敗感, 他不信邪地想要再喊江明，但餘光看到了前來檢查的巡回隊。
“2號‘停’有異常嗎？”巡回隊伍裏為首的人問道。
離得最近的亞力克高聲報告：“報告, 西口一切正常。”
緊接着是明姜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那人：“南口一切正常。”
明姜頓了一下, 機械面具下的唇動了動，語氣又淡又冷。
“東口一切正常。”
在愛德華上報完北口的情況後，巡回組很快就離開了2號“停”。
愛德華性格散漫, 但在值班時倒是站得筆直。
他拉長語調，想要再從明姜身上找到一些樂子：“哎，G166號, 你一直這麽冷嗎？”
明姜不語，全身心都放在身前東向的觀察上。
愛德華也不氣餒，對于值班看守基地的事情, 他早就輕車熟路，一心二用邊值班邊聊天，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為了及時聯系，值班看守的四個士兵都會保持通訊, 以便出現異常時能及時通知。
愛德華知道明姜是無法隔絕他的生硬, 就越發肆無忌憚的說了起來。
眼看着對方說的話越來越靠近某方面的時候, 明姜擡手碰了下耳邊的通訊耳塞。
就這一瞬間，通訊耳塞裏突然安靜下來。
發現與明姜的通訊斷開時, 愛德華錯愕地張大了嘴巴，就連自認為帥氣的表情管理都忘了。
不僅是愛德華, 亞力克和那被愛德華壓在身下的何零也同時駭然，三人的粗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亞力克本來想很嚴肅地告知明姜，這在軍隊裏是很嚴重的違紀行為, 可是話都說出了一句, 想起來明姜和他們的通訊已經斷開。
也就是說, 明姜聽不到他說的話。
亞力克的話堵在心口，又覺得有些惋惜，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學生的。
不過若是影響到基地就不好了。
就在亞力克準備喊來隊長的時候，通訊耳塞中忽的又增加了兩端。
一端是重新連接上的明姜，另一端則是以“降臨”姿态強行介入四人的通訊中。
亞力克心道不好，能擁有“降臨”權力的，已經是這個基地最高層的軍官了。
愛德華更是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
陸凜的聲音在四人耳邊響起：“換班後G23號來指揮室找我。”
G23號是愛德華。
在聽到陸凜聲音的那一刻，愛德華臉色驟變，卻也不敢再反駁什麽。
值班結束，亞力克在換班後第一時間找到明姜。
“卧槽，怎麽回事啊，那通訊……”
“不是我斷的。”
亞力克大膽猜測：“是上将大人嗎？”
“應該是的。”明姜不會因為別人的幾句口舌就斷掉自己的期末考核，更加不會因此影響到整個基地。
亞力克從頭發抓到絡腮胡都沒能理清情況：“什麽原因啊，我的天，上将大人竟然突然降臨我們的值班通訊。”
大概是因為我。
明姜在心中悄悄回答了這個問題，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影響到其他人。
“總是和我們沒關系。”明姜扣着臉上的機械面具晃動了兩下，減輕了機械面具長久壓在臉上的疼痛感。
“這倒是。”想到這裏，亞力克有些幸災樂禍。
他爽朗地笑着，厚實的掌心拍在明姜後背上：“多虧了你小子啊，我可從沒見過那混蛋吃過這樣的虧。”
“嗯，以後會更多的。”
“是啊哈哈哈哈……不對，你說什麽？”
明姜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在光幕牆打開的前一秒，他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以後他會吃更多的虧。”
……
第二天，愛德華值班後被陸凜上将帶到訓練室對打了一晚上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基地。
亞力克坐在床邊笑，營養液在他的手裏看起來像玩具一樣迷你。
“哈哈哈哈哈，什麽對打，就是被陸凜上将訓練了一晚上，不知道他回來那張臉會不會毀了。”
何零突然開口：“亞力克。”
被何零這麽一喊，亞力克猛地剎住嘴中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臉被毀”本人，絞盡腦汁地想要挽回一些：“我的意思是……上将大人他精神力等級高體術又好，所以我是說……”
過了會兒，光幕牆裏面才傳來明姜悶悶的聲音：“我不在意這些，你們放心。”
只是那像是随時都要哭的聲音，無法說法亞力克和何零。
亞力克只想給自己一拳，何零也無語望天：“下次你別說話了吧。”
而明姜只是因為值班一晚太困想睡覺而已，他把半張臉都縮進了被子裏，發出舒服的喟嘆。
基地星球所在的地方離恒星比較遠，不僅是白天時間短，溫度也是常年零下，保暖全靠基地的部分區域的暖氣以及給戰士們特制的防寒服。
脫下防寒服，寒冷的溫度順着毛孔侵入四肢百骸，只有被窩才有一些溫暖。
值班後的上午可以不用去訓練，明姜一覺睡到午飯才起床。
亞力克還在睡，明姜起床的時候看到愛德華背對着自己急匆匆離開宿舍，那樣子像是害怕見到明姜。
明姜懶得費心神在愛德華身上，洗漱完套上防寒作戰服準備拿營養液。
何零喊住了他：“你要去供應區嗎？我們一起。”
明姜對何零沒沒什麽特殊感覺，喜歡和排斥都沒有，不明所以的頓了一下。
他停在門口等着何零。
何零比明姜也要高上一些，身材也算得上纖細，不過他不是前線作戰的戰士，而是後勤負責醫療的醫療兵。
“想不想知道，為什麽愛德華剛剛那麽躲着你？”何零主動挑起話題，但不等明姜回答他就自個先笑了，“他的臉被上将大人的精神體劃破了，他現在吵着自己破相不敢見你。”
明姜對此毫無感覺，因為愛德華怎麽樣都和他沒關系。
“嗯。”
“你真冷淡，不過愛德華是活該。”何零說着，嘆了口氣，“只是可惜，我最近是不想和他再玩那些了，那張臉看着可真醜。”
對于這種私密話題，明姜敬謝不敏不欲多談，目不斜視地走進營養液供應區，用自己的編碼拿到營養液。
回去的時候，何零就不怎麽說話了，只是在快到宿舍的時候提醒明姜。
“江明，你知道愛德華父親是誰嗎？”
明姜搖頭。
“他的父親是議會元老級別的老議員之一，你要小心愛德華，他人不壞但是性格很惡劣。”
“你喜歡他？”明姜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何零和愛德華在床上抱在一起。
“喜歡？”何零笑了一下，“只是在基地無聊互相玩玩，戰場兇險誰也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在這種地方談喜歡，太理想了。”
明姜不假思索地說道：“謝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下午的訓練比學校的體術課要嚴格許多，作戰服也比學校的訓練服要厚重很多，明姜的體術在輔助系已經是最頂尖的，連作戰系的羅斯和西莉亞都不一定能單打過明姜。
但在這些從各種戰争中摸爬滾打活下來的戰士們中間，明姜的第一天訓練過得實在不怎麽愉快。
他仰躺在訓練場的地面上，身上的作戰服內部早已被汗水濕透。
隊長繞着他走動着：“還起得來嗎？”
明姜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視線慢慢變得模糊，喘氣聲占據了他耳膜的一切。
“G168號，我問你，你還起得來嗎！”
就在隊長想要讓人将明姜擡下去的時候，腳邊躺着的人突然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
明姜用着酸痛到完全無法發力的肌肉站了起來，面具下的臉因為劇烈運動早已紅透，可惜被機械面具擋得嚴嚴實實。
“報告隊長，我可以。”明姜聲音已經很小了，但還是回答了隊長的問題。
本來拍手起哄的其他戰士們全都安靜下來，他們都是從新手時期訓練出來的，知道明姜的體力早就被耗盡，此時能站起來，靠的全是自己的意識力。
隊長眼中也閃過驚嘆和賞識。
“既然還能站起來，那就再來一次。”說着，隊長就已經擺好了戰鬥姿勢。
明姜則是動作緩慢的往後退了一步。
眼看着明姜還真的要打，幾個跟着隊長同期的老戰士們看不下去了。
“我說，別逗人家小孩了，才十八呢。”
“就是，這小孩都是比當時的你我都要出色很多。”
隊長摸了摸鼻子，不再和明姜開玩笑。
“行了行了，我開玩笑呢，坐着休息吧。”
亞力克和何零跑了上來将他帶下，何零給他拆開了一支營養液補充體力。
在營養液的作用下，明姜總算能正常呼吸和說話了。
訓練到晚飯時間，他們的訓練場突然走進了一群人，原本還在衆人圍繞圈中的隊長瞥見那邊的來人，臉上的笑驟然一收。
“上将大人！”
隊長的軍禮和稱呼提醒了其他人，大家紛紛站了起來行軍禮。
陸凜的視線在場內劃過，最後停在帶着機械面具的明姜身上。
隊長還以為陸凜是來視察的，他還特意保持軍姿不動由着陸凜檢查。
明姜借着機械面具的遮擋光明正大地看着陸凜，以及他身後的加登副官和第七軍團長。
第七軍團長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疑惑陸凜怎麽突然提起興趣去查軍隊的訓練。
陸凜環視一周，最後吐出兩個字：“不錯。”
明姜發現，在陸凜說完不錯之後，整個訓練場的G隊全都洋溢着開心驕傲的情緒。
這是他們對陸凜的認可和崇拜，因為認可所以才會因為他的一個誇獎而開心驕傲。
陸凜問隊長：“分配到你們隊伍的輔助系學生呢？”
“輔助系學生？”隊長撓撓頭，“我們隊伍分配了兩個學生，好像都是作戰系的。”
“……”明姜主動站出來，“報告上将大人，是我。”
隊長僵住，好在顧及陸凜在場，沒有什麽太大反應的表現。
陸凜掃了眼明姜，和他說了句好好考核，就離開了訓練場。
陸凜一離開，隊長和其他那些人全都穩不住了。
明姜的肩膀被隊長扣住猛地搖晃：“你是輔助系的？你怎麽不早說啊！”
明姜本來就體力耗盡，又被這麽晃了一下，面具下的臉驟然褪去因為激烈運動而産生的紅色，變得慘敗。
那幾個老戰士即使将明姜從隊長手裏搶了出來：“你輕點晃悠，輔助系的孩子哪能被你這麽亂晃。”
隊長被警告，啪的一下松下了扣在明姜肩膀上的手。
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不過，你小子體術不錯，就不考慮轉個作戰系什麽的？你這條件去作戰系也不錯啊。”
“可能是精神力不夠吧。”有人說道。
隊長就問：“哎，江明，你是叫江明吧，我看你資料上是這個名字，你精神力等級多少？如果還可以，我可以去和你校長說轉系的事情。”
“不确定。”明姜回答道。
他的精神力等級還是剛入學的時候測得，後來經過好幾次比賽和一學期的學習進步，明姜感覺身體內的精神力越發的充盈。
“這有什麽不知道的。”
“就是就是，我們這裏就有測量的，何零呢，你們後勤醫療不是有測量精神力的設備嗎？”
何零：“有是有……”
他問明姜：“你想測嗎？”
“那測吧，我想看看有沒有進步。”明姜也想知道，自己的精神力進步到什麽程度了。
亞力克也很好奇，他主動舉手：“我去幫何零拿。”
不多時，那設備就被亞力克抱過來了。
一百多千克的重量被亞力克抱着，沒有一點吃力的樣子，甚至還能健步如飛地走過來。
他将設備哐地一下放在了明姜身邊。
明姜伸出手給何零，看着他用那設備測量着自己的精神力。
在他身邊，一圈一圈地圍着人，伸着脖子去看設備屏幕。
明姜感覺燈光越來越弱，自己像是身處在黑暗之中。擡頭想要看看什麽情況，結果一擡頭看見緊挨在一起的腦袋們。
明姜：……刺激些許大了。
何零的一聲“出來了”拉回了明姜的注意力。
設備屏幕亮起，進度從1%一點點升到99%，最後是100%。
精神力等級正式出來，剛開始是D級，過了會升到C級別，然後又升到B級。
抽取精神力濃度是需要時間的，在出現D級的時候，還有人開玩笑地說：“這精神力不錯啊，這麽短時間就到了D級別。”
可他的話剛說完，C級和B級緊跟着就跳了出來，過了會兒又到了A級。
這下也沒人說話了，大家都緊張地盯着設備屏幕。
隊長自言自語：“我滴個乖乖，能出S級嗎？”
A級出現之後，更新時間就要慢上許多，大家的呼吸都放輕了。
許久之後，A級漸漸消失，S級取代了A級的位置。
那一瞬間，明姜看到圍着他的戰士們都歡呼起來。
他捂住了被高聲震到的耳朵，但還是忍不住跟着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只有何零還沒有解開設備，他說：“好像還沒結束。”
亞力克離他比較近，周圍的人都沒聽見，他反問道：“什麽意思，還能漲？怎麽可能——”
亞力克的話被狠狠地咽了回去，他瞪大眼睛看着S上出現的小符號。
“卧槽！”
亞力克吼得這聲實在太大聲，原本歡呼慶祝的戰士們全都被吸引過來：“怎麽了，亞力克你反應怎麽這麽……大……”
說話的人也咽了咽口水，他看着設備屏幕上更新的精神力等級，整個人魂都飄了出來：“卧槽卧槽，S+，居然是S+……”
原本歡呼的人又息了聲，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還是隊長握住了明姜的胳膊：“江明，你聽我說，你一定要去作戰系，你就是為作戰系而生的。”
“我不是。”明姜心道，我是為輔助系而生的。
S+的作戰系除了他，還有其他存在。但是S+的精神力撫慰師就只有他和澹臺鏡了。
隊長：“你是！我這就聯系阿爾法隊長，他絕對會同意你轉去作戰系。”
“不了，阿爾法校長知道我等級。”
何零感到奇怪：“你不是說你不知道自己的嗎？”
“開學的時候測量了，S級，但是我的精神力一直在增長。”所以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具體等級。
何零恍惚了好久，才想起明姜不過十八歲的年紀。
十八歲，剛成年，正是精神力高速發展的時候。
“我去，這件事情我一定要上報給軍團長。”隊長激動得臉都紅了，可能比自己S+級別精神力還要激動，“把你放在我們小隊，簡直是屈才。”
“隊長。”明姜是最冷靜的那個，他陳述事實，“我還是個學生，精英部隊需要經驗，而不是精神力等級。”
這話一出，那幾個老戰士也平複過來，拉住了隊長。
“江明說得對，他還是個一年級的學生。”
“我去，我現在的後輩真是厲害，我們不會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吧。”
“滾，別搭在我肩膀上，要死你死，我才不會被拍死。”
“哈哈哈哈哈。”
何零搖着頭關掉精神力檢查設備，亞力克又抱着設備将其放回原來的位置。
明姜坐在地上，兩只手撐在背後的地板上看着他們開始新的訓練。
……
愛德華因為特殊原因缺席今天的訓練。
他一個人坐在宿舍裏，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個特殊的設備，然後将其安裝在終端上。
一切弄好後，終端收到了一通視訊。
愛德華接通了視訊，一個白發老者出現在虛拟光屏上。
“找我什麽事。”愛德華閑懶地躺在床上，連個眼神都不想給光屏上的老者。
那老者白眉緊皺，似乎對愛德華閑散的樣子很是不滿。
“你怎麽回事，去了軍團還總是游手好閑的，陸上将的警告已經發到我這裏來了。”
“嗤。”愛德華翻了個白眼，“算了吧，我游手好閑但沒犯罪，你做的那些事情要是被陸凜知道，來的就不是他的警告了吧。”
“愛德華！”
“喊什麽喊，年紀大了難道耳朵也不好？”愛德華掏了掏耳朵，“行了，費那麽大勁就為了這件事情？”
“哼。”老者将手上的拐杖用力砸在地上。
“說不說？不說我挂了。”愛德華很不耐煩。
他看着光屏滿臉陰鸷，要不是她還在……他絕對不會接通這道視訊。
“我拿到了一個消息，克洛斯的小兒子去了你那個軍團，你幫助奉天教堂那邊将人捉住，要活的。”
“三殿下……”愛德華猛地坐起來，“你知道三殿下對克洛斯陛下有多重要，你不要命了我還想活呢。”
“那你就不相信她的命？”
愛德華閉上了嘴，眼中的仇恨幾乎要沖破光屏。
“能不能做到？”
“給我一些時間。”愛德華終究是答應了，“現在基地還很安全，沒有混亂做不到你說的。”
“放心，你尊敬的阿洛伊斯殿下剛獨自突破蟲族大軍，屠殺了率領着他們的母蟲。下一任母蟲很快就會蘇醒。”看着愛德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那老頭很是愉悅。
愛德華：“你怎麽敢确定，下一任母蟲會在我們這邊蘇醒。”
“下一任母蟲出現區域是在艾爾聯邦，當然，我們會讓它出現在IQK16星系附近的，絕對會給你機會的。”
愛德華聽出了潛在的意思。
艾爾聯邦和奉天教堂的那群瘋子，想要将沉睡中的母蟲運到IQK16星系。
這太瘋狂了，母蟲即使是沉睡也會吸引很多蟲族的追随，那群蟲子會不計後果地攻擊運輸戰艦。
那群瘋子想要用無數人的生命，去鋪就IQK16星系的混亂。
“會有奉天教堂聯系你，你要做的就是配合他們。”
視訊被對方挂斷，愛德華癱坐在床上，臉上還帶着滲血的傷口。
他頹廢地将頭發捋到腦後，絕望地抹了把臉。
三殿下的身份不難猜測，來到他們這個戰場進行考核的本就不多，而這裏面，獨獨那個叫江明的帶着特殊的機械面具。
答案明擺着放在眼前，可是愛德華卻不得不做出那些事情。
沒有人給他其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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