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錯在世道

這個朝代,叫大景朝。

這是一個已經走向陌路的朝代,但依舊不缺乏有識之士。

雖然官場混亂,但也有科舉這樣舉賢納名的制定。

而言夕照的父親言向松,正是景元十二年春的狀元。

只是,這個狀元,言向松不過做了短短幾日。

事情,是這樣的……

言向松是京城一品大員言府的嫡長子,其父為其取名位向松,取自“高松出衆木,伴我向天涯”,意為想要言向松比其他人都出衆,名傳四海。

言向松也不負父親的期望,從小便才學出衆,三歲識字,七歲作詩,一身才氣,便是當今帝師名門大儒也贊不絕口。

這樣一個人,如何能不引起其他人的嫉妒?

言向松壓着當時京城的所有王公貴族,那些功勳家中教育晚輩都借言向松對比。

“你看看人向松,學識出衆,懂事好學,你看看你,就應該纨绔!”

這樣的話,京城中幾乎每一個少爺都聽過。

這給言向松帶去了很多無形的仇視。

如果言向松能一直壓着衆人,仇視也便仇視,誰也不能拿他如何。

偏偏,有人不甘心。

于是,這些二代們聚合起來,合力整治言向松。

就在言向松最風光無限,金榜題名的時候,他們傳出言向松狀元乃是作弊得來。

這種事很荒唐,畢竟言向松不是一早成名天下知,他是從小便有神童之名。

可是,誣陷,哪裏管他荒唐不荒唐?

這些高官貴族子弟加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還有家中長輩從旁輔助,硬生生将言向松一個自小成名的天才打成徇私舞弊的人。

同時,未免言向松和言家複起,他們将舞弊的罪又扣在言家頭上。

舞弊是大案,明眼人都能看出言向松和言家是被誣陷的。

但那又如何?

在或是落井下石或是冷眼旁觀下,言家因為這樣子虛烏有的罪名,全家被貶,發配邊疆。

不是沒有人抗議過,只是這些聲音太小,也沒有人在意。

現在的大景朝官場,就是如此混亂。

皇帝不管,朝臣為了自己的利益排除異己,外面還有虎視眈眈的外族。

整個大景朝,說是風雨飄搖,一點都不為過。

而言夕照的父親言向松,原本是抱着報效朝廷的心,參加科舉,想要入朝為官。

彼時的言向松還是意氣風發的讀書人,他有遠大的理想和抱負,以為可以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挽大廈之将傾。

在舞弊一案之後,言向松發現,原來,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整個朝廷,早就爛透了。

他們不想維修,只想享受當下,等着大廈傾倒,朝着他們傾軋。

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言向松一蹶不振,終日郁郁寡歡。

言夕照的姆父,就是在這個時候,在言向松被壓入邊疆的路上,擄走了言向松。

言夕照沒有告訴楚修竹他姆父為何要冒着得罪朝廷的風險擄走言向松,但楚修竹差不多也猜到了。

無非,就是情愛。

至于言夕照的姆父這種土匪怎麽認得言向松這種新科狀元的,楚修竹沒有問。

他總會知道的。

在言向松被言夕照的姆父莫晨霞,那時候還叫莫大的人擄走時,言向松也沒有表示抵抗。

他的心,早在舞弊案後就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具如同行屍走肉的身體。

甚至在莫晨霞要和他成婚的時候,都沒有任何表示,直接和莫晨霞成婚,一直渾渾噩噩的活着。

一直到……

“一直到,我的出生,驚醒了我爹。”

言夕照跳過了那些沉重的話題,眉眼彎彎的月亮說道。

“所以,我就是福星,而幸好,我爹也是個負責任的人,所以,我們一家,之後的日子,其實過得都很快樂。”

楚修竹望着笑容燦爛的少年,輕輕點頭,很是贊同。

“對,你就是福星。”也是我的福星。

如果不是眼前的少年,那兩人便是發現了他,也不會将他帶回來。

畢竟,據他了解,這個年代不怎麽好,哪有那麽多善心施舍?

言夕照見楚修竹贊同的模樣,笑得更加開心了。

“所以,你要把握好我!”

楚修竹挑眉,少年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套牢自己。

見楚修竹只是挑眉沒有說話,言夕照也不氣餒,偏過頭,忽然忐忑地問道。

“你一直不同意娶我,是不是不喜歡我當土匪頭子?看不起我當土匪?”

楚修竹想要搖頭,他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只是擔心少年心性不定,今日見他好看便屬意他,那看到更好看的呢?

楚修竹雖然有自信,讓少年有了自己之後只注視着自己,但那未免太過自私。

楚修竹不否認,自己是一個霸道的人,少年成為自己的人,自己是如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那樣,他們可能終成怨侶。

所以,楚修竹覺得,還是應該再等等。

等少年想清楚,或者等他可以壓抑自己的本性,當少年想要離開的時候,放手給少年自由。

楚修竹想了不少,導致他現在處于一種腦袋搖到一半又沒動靜的模樣。

見楚修竹頭搖到一半又頓住,言夕照抿了抿唇,目光閃爍。

“我們雖然是土匪,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要人命,只劫財,偶爾劫劫色。”

言夕照想要松快松快一下氣氛,盡量讓自己的話顯得好笑。

而楚修竹,看着向他解釋的少年,他也不能再繼續沉默下去了。

“小夕兒,我明白,我有眼睛,也有心,我看得見寨子裏的都是什麽人,也能感覺得到,你們的心都并不壞。”

言夕照微微松了口氣,雖然被發好人卡了,但只要不是這個原因就好。

只是他的這口氣,似乎松得有些太早了。

因為下面,楚修竹就出了一個轉折。

“但是,我見寨子裏的人都是有一把不錯的氣力,也都有手有腳,既然有那個功夫鍛煉手腳,為何不趁這個時間,自己種地養活自己?再不濟,寨子裏的人這麽多,經商也能賺錢不是?”

原諒楚修竹會這麽想,畢竟作為一個木系異能者,他的夢想就是在這種純天然的土地上種植純天然的植物。

言夕照的唇抿得更緊了,楚修竹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注視着對方。

半晌之後,言夕照才悶悶的開口。

“誰不願意過那種靠自己雙手雙腳種田就能養活自己的日子,非要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

楚修竹沉默,為眼前神色低落的少年感到心疼。

他似乎,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不等楚修竹安慰,言夕照自己收拾好心情,盯着楚修竹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平靜道。

“可是,老天爺不給飯吃,朝廷也不要人活。”

楚修竹頓住,看着平靜的少年,安靜下來,聽少年說。

“你應該知道,這五年來,天災不斷!”

楚修竹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天災,卻是是這個生産力不發達的時代最可怕的敵人。

會導致糧食減産,讓靠種地為生的農戶們,無以為繼。

楚修竹剛這麽想,就聽到言夕照說起這五年的天災。

“前兩年發洪水,莊稼難收,好不容易第三年看到是個太陽高照的光景,偏偏在太陽,它太大了。”

洪水旱災,連續五年,楚修竹皺眉,這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

“洪兩年,旱三年,天地顆粒無收。”

“就這樣,朝廷還在為了狗皇帝的生辰宴大辦,剝削民脂民膏,賦稅加重,為了狗皇帝避暑,修避暑山莊,再加賦稅!”

言夕照深深注視着楚修竹,問。

“我們靠種地,活得下去嗎?”

言夕照沒說的事,像他們這種土匪,自己在寨子裏種一些糧食,也沒有官府的人敢來收賦稅,但即便如此,他們同樣不好過。

因為,他們接納了周圍十裏八鄉過不下去的農戶,要給他們提供一口吃的。

“你說經商,好,我和你說說經商。”

“現在在外面能經商的,哪個不是背後有王公貴族?憑一屆區區草民就想經商,那些官員會樂意其他人來摘桃子?別說笑了好嗎!”

“當然,也不是全無辦法,成為那些官官相護的狗官的馬前蹄,可是,我們不願意!”

言夕照的眼睛微微泛紅,直視楚修竹。

“我只能說,好好活,活不下去,老老實實靠種地,辛辛苦苦去經商,沒人活得下去!”

楚修竹心中,仿佛被螞蟻鑽咬一般細細密密的泛起疼痛感。

他擡起手,将眼眶微紅的少年攬入懷中,低低道。

“對不起,小夕兒,是我異想天開了,對不起,對不起……”

楚修竹吻了吻少年柔軟的發絲,第一次意識到,這個時代的艱難。

但哪怕這樣,少年和這寨子裏的人,也願意在他可能活不下來的時候給他一口粥喝。

少年和他的同伴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不好的,是這個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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