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黑袍人一動不動,江如練緊緊盯着,也不動,她正在回想卿淺說過的話。

控火、陣法和白雲歇熟識,且屢次三番對卿淺和自己出手。

江如練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人:“裘唐那老賊?”

“不對。”她下一秒就把自己否定了。

這人的氣息掩蓋得滴水不漏,方才隐匿身形站在樹下,自己居然都沒發現。

而且它雙腿好好地,裘唐平時走路都要倚靠輪椅。

卿淺慢悠悠地開口:“我提過,但你說不可能。”

江如練滿臉懵,除了裘唐,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那只只聞其名不見其形、與白雲歇簽訂了主仆契的禍鬥。

它形似黑狼,同樣善火。

當時自己否定的原因是,天生厭惡人族,就像人厭惡家裏的蟑螂、老鼠。

這種厭惡是禍鬥的本能,就算人類不招惹它們,它們也會主動踩“蟑螂”一腳。

以白雲歇的性格,必定不會留它性命。

可排除了所有錯誤答案後,唯一的不可能也變得可能起來。

江如練索性一躍而下,如一陣風般朝着黑袍人襲去。火焰在她手中凝為長刃,輕輕往上挑,帶起淩冽的劍風。

可是黑袍人消失了,身影化作水霧,在劍風逼近的剎那融入空氣中。

這是極其高超的遁術,和青蛇用過的相差無幾。

江如練旋身,黑袍人正緩緩出現在自己身後。

也正是這個時候,卿淺輕巧落地,不急不緩道:“師尊說過你名為負雪,随她姓。”

白負雪掀開兜帽,幾縷深灰色發絲挂在耳邊,随着風微微晃動。

她的眼眸是極其少見的純黑,與人對視時如深不見底的洞穴,裏頭什麽都沒有,更沒摻半點情緒。

江如練三兩步走到卿淺身邊,拉着人往自己身後藏。

并且面色不善地問道:“你幾次對我們下手,是來報仇的?”

畢竟主仆契帶有強迫性質,沒有哪個心高氣傲的妖願意做人類的奴隸。

“并非。”白負雪搖頭,從自己懷中摸出一個筆記本:“我只是奉白雲歇之命,完成她最後的遺願。”

瞬間,周遭溫度飙升。

然而白負雪像是感受不到,依舊翻開筆記本的某頁,一板一眼地開始念。

“新歷1006年,選擇合适的時機給鳳凰下蠱,同年,想辦法制造數次危機,帶鳳凰去昆侖。”

她擡眸,面無表情地與江如練對視:“這是她送給你的禮物。”

“禮物?”

江如練重複了一遍,金色漫上瞳孔,已然在生氣的邊緣。

要不是卿淺揪着江如練衣服,估計這炸毛叽早沖上去質問了。

那幾只蟲子、幾道陣法确實殺不了自己,可是造成的傷害是實打實的,師姐因此發燒也是真的。

被當做棋子随意設局擺弄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這接二連三的危機确實讓自己和師姐走近了許多。

江如練咧嘴笑開,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白雲歇,她最好真的死了。”

否則她必定會找上去,和她打一架。

白負雪繼續道:“因為——”

話音戛然而止。

在江如練身後,卿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薄唇翕合,無聲地警告。

于是白負雪轉而合上筆記本,石頭一樣杵着:“我只負責執行,至于其他的,不管。”

解釋得也很敷衍。

與江如練相比,卿淺相當淡定,甚至還問:“師尊沒留下別的?”

“并無。”

這只禍鬥就跟個機器妖一樣,問一句答一句,很難不懷疑白雲歇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麽手腳,否則怎麽會這麽聽話。

江如練直接道:“白雲歇給你留下的最後一條命令,不會是讓你自盡吧?”

這話諷刺意味十足,白負雪垂眸,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并非。她走後,有托裘唐看管我。”

卿淺指尖輕點,像是在判斷白負雪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江如練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定先弄明白了再說。

“那條給人下蠱的蛇呢?她的蠱也是你提供的?”

白負雪完全不在意某只鳳凰的疾言厲色,語氣依舊平靜無波:“所有的蠱都是白雲歇留下的,至于青蛇的下落我現在也不知。”

“她和張風來有仇,我提供建議和渠道,而她為我辦成幾件事,互惠互利罷了。”

江如練沉默,信息都是妖管局給的。而她明明知道妖管局裏有內鬼,還是來了。

怪自己太放松,總覺得師姐都沒說什麽,應該不會出事。

她再度開口詢問:“偷畫做什麽?”

“奉裘唐之命,或許是因為畫中人都成了封印的陣眼,而他還好好活着。”

封印以五行入陣,畫正好六幅,多出來的是昆侖的鳳凰。

以自己的好友為“材料”,造就可護人族千秋的封印,确實是白雲歇做得出來的事。

江如練絲毫不覺得驚訝。

只是她臉色愈沉,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安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

“如今封印又破……”

白負雪望着卿淺:“裘唐在流沙設了陷阱捉你。你很有用。”

卿淺一把按住炸毛的江如練,反問:“你不是只執行,不管結果嗎?為何還要提醒我們。”

“白雲歇有令,需要護住你們。”

白負雪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木着張臉,也看不出多少誠意。

這種漠不關心、照本宣科的态度,反教人減去了幾分懷疑。

“任務完成,剩下的你們自己決定。”

白負雪拉上兜帽,半張臉被陰影覆蓋。在江如練出手之前,她的身影再度化作水沫,融入空氣之中。

最後只抛下一句:“抓緊時間……”

江如練逮了個空,煩躁地薅了把自己的頭發。

她的焦慮都寫在臉上,誰都看得出來。

到回去抓住卿淺的手腕,不知不覺加大了力道,勒出了紅痕。而這次卿淺卻沒有讓她松開。

臉側微涼,仿佛秋雨落下一滴,卻又比雨更軟。

江如練偏過頭,抿了抿唇。

“不要急。”身邊人輕聲安慰:“我們去約會吧。”

怎麽就要去約會了?

話題跳躍得太快,讓江如練有些懵。

而且這也不是她的本意,理性的那一面告訴她,應該馬上查清楚這些事,遲則生變。

感性卻勾引着她去想,想和卿淺約會。約會不比這些事快樂?

江如練咬了咬後槽牙,強行将思維拉回正軌。

“可是裘唐——”

卿淺徑直打斷:“收網得慢慢來不是嗎,何況你現在去找他對峙也得不到什麽結果。就算你讓他死,曾經的昆侖也回不來。”

她說得是沒錯,有些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

“流沙的封印怎麽辦?”

卿淺眼眸一轉,頗有些漫不經心:“嗯,我再想想,到時候再說。”

到時候再說,那就是要拖着了。以前卿淺絕不會這樣做。

不安的種子悄然破土,枝丫伸向心裏的每一個角落。再任由它成長就會刺破心髒,流出血來。

江如練冷不丁地開口:“師姐。”

後者如往常那般回應道:“我在。”

這樣的回答并不能讓江如練有安全感。

她直覺不對勁,今天這一切乍一聽很有邏輯,可是細想總覺得忽略了什麽。

而卿淺明明有事瞞着自己,還不願意說。

她的耐心正在逐步下降,如果不是想着“還沒有結契,不能強求這麽多”,估計會直接把人逼到牆角,說清楚了才準走。

卿淺晃晃江如練的手,嘴角上翹,恰如春風拂面。

“回去辭職。然後我們去做情侶該做的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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