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學典禮

『不是“總結一下嗎”，也不是“總結一下吧”，而是充滿命令口吻的，“總結一下”。』

知道？知道什麽？他應該知道什麽嗎？

周一的早自習，姜旭趴在桌面上，右手撐着腦袋，左手無意識的翻動着桌面上的英語課本。

李天晉捧着課本滿教室溜達，正帶着大家朗讀第一單元的單詞。

“Confused。”

他讀一遍，底下的同學跟着讀一遍。

那天直到從火鍋店出來，程之奕也沒再跟他說第二句話。沒有解釋，沒有前提，沒有後續，那人一共就四個字甩給了他，害他思索了一整個周末。姜旭反應過來想要拽住人問個清楚的時候，程之奕已經重新回了包廂，坐下低頭吃碗裏的青菜。無論他怎麽問，那人都一副懶得回答的表情，半個字都不再多說。

自己到底是錯過了什麽細節呢？是什麽他應該知道卻又不知道的。姜旭無意識的嘆了口氣，換了一只手撐着腦袋。

是什麽時候無意間得罪了這位爺，所以他故意找自己不痛快？但講道理，在他和程之奕發生的交集裏，明明樁樁件件事情都是他姜旭吃啞巴虧。因為這個找他茬兒，程之奕絕對是腦子有問題。

“Confused。”

他在這邊趴在桌子上出神，一旁的程之奕倒是坐得筆直，認真的跟着李天晉讀英語單詞，看起來精神狀态不錯。

“Confused……”

姜旭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由得也跟着接了一句。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報應。從前都是他輕描淡寫的說，留下別人疑惑。而反觀現在，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終于變成他自己了。

上午第一節 課，是數學。

韓峰講課不喜歡對着課本，都是給大家發他自己編的講義。裏面有知識點，有練習題，還有大段大段恰到好處的空白，都是他提前設計好、留給大家記筆記的段落。

因為從小學開始就參加數學競賽，數學高二下學期的課程對于姜旭來說實在是有些過于簡單了。學校還在講解方程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自學導數，而現在韓峰在講的三角函數，也是他一年多以前就接觸過了的內容。

算一算，今年的數學競賽應該也快開始了。姜旭低頭扒拉了半天桌洞，從裏面翻出來一本高二數學競賽初賽的習題集。這是兩周前剛開學韓峰塞給他的，他一直還沒來得及翻開。

雖然平時不怎麽喜歡上課，但認真學習起來的姜旭還是非常專心的。前兩道題解得不太順利，但是接下來進入狀态之後，姜旭逐漸找到了感覺，每道題都能輕松的找到解題的突破口。

做了兩面選擇題之後，姜旭對了對答案，在看到百分之一百的正确率後，得瑟的轉起了手裏的筆。

“這道題怎麽解？嗯？姜旭？”

“畫條輔助線。”姜旭想都沒想便答道。

“輔助線？”

韓峰這麽一問，姜旭這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是手底下剛剛做完的這道題的解法。

他趕緊擡頭看了一眼，随即尴尬的抓了一把頭發。輔助線，哪兒來的輔助線。黑板上韓峰正在講的是三角函數，他卻答了個畫輔助線。

前排的同學紛紛回過頭來，四十來雙眼睛齊刷刷的聚焦在姜旭身上。

韓峰像是在執意等他的回答，走向講臺慢慢向他這邊踱步。可黑板上只有韓峰畫的坐标軸，姜旭甚至不知道他現在講的是哪道題。

“這道題跟咱們摸底考最後一道大題的最後一個小問解題思路很像哈，更确切的說，這道題我就是仿照那道來改的。”韓峰強調道，這也是他為什麽要叫姜旭來答的原因。

少年原本白皙的膚色透着微紅，張了張嘴，實在不好意思問老師到底是在講哪道題。

一旁的程之奕察覺到了他的窘迫，把寫好幾行公式的講義推到姜旭的面前，還貼心的用紅筆圈出來了題號。

講義上面的字很好看，姜旭分不清是什麽字體，但總體看上去幹淨又整齊。他低頭飛速的掃視，來不及思考什麽，只能照着講義上寫的直接讀出來。

照着程之奕的答案讀的，自然是不會有錯。

回答完問題的姜旭幾次想要開口向自己的新同桌表達謝意，但每次想說的話都在張嘴的瞬間被卡在了喉嚨裏。

給上課提問答不上來的其他人遞答案，這是他從前經常做的事兒。每次被解救的同學都會滿臉感激，然後順便誇贊一句“旭神好厲害”。

誇贊的模板姜旭有了，但是這樣的話要讓他對別人說出口，卻是真的做不到。

第二節 課是英語。

老師關燈帶着班裏的同學們看了一個短視頻，然後讓大家和同桌讨論，總結概括視頻裏的內容。

中國人面對面說英語，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兒。這樣的讨論時間一般是沒人認真的，關系好一點的同桌可能會借機上課聊天，而關系不好的同桌則是四目相對，沉默一會兒時間也随之過去。

從前姜旭都是沒有同桌的。英語課他通常也不怎麽聽，這樣的雙人讨論時間，他都在繼續做自己的事情，有時候是刷其他課的作業或是習題集，有時候是在玩手機或者睡覺。

剛剛老師放視頻的時候，他明明注意到程之奕也沒有在認真看，而是在鼓搗上一節數學課布置的作業。但聽到說要和同桌兩個人進行讨論，那人反倒是假模假式的翻起了英語課本，還擡頭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經播到結尾停住的視頻。

“總結一下。”對着教室前方的液晶屏幕凝視了一分鐘後的程之奕猛的開口道。

不是“總結一下嗎”，也不是“總結一下吧”，而是充滿命令口吻的，“總結一下”。

姜旭感覺自己心裏的怒火又開始撲騰。

他不是一個容易被激怒的人。但最近兩周，他的情緒卻總是被眼前這個家夥輕而易舉的調動。

他努力平複了一下怒意，勸說自己這家夥好歹十幾分鐘之前還幫了自己。然後他雙手一攤，靠向座椅的後背。

“沒聽。”理直氣壯。

男生“哦”了一聲，回應着他的話。但他也沒有重新低下頭去接着做題，而是跟姜旭一起目視前方、雙眼放空，無意識的轉動着手裏的黑色水筆。

前排的李天晉正拉着餘傑認真分析視頻的結尾，餘傑很顯然剛才也在走神，無論李天晉說什麽他都點頭如搗蒜。

“好了，大家停一下。”

英語老師拍拍手，示意大家結束讨論。

醞釀了片刻，姜旭重新坐直身體，把憋了半天的話最終說了出來。

“剛才，謝謝你啊。”聲音輕得像蚊子。

又做了兩面競賽題，姜旭感覺一節課的時間過得飛快。

下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還沒走出教室，班主任韓峰就匆匆從外面推門進來。

兩節課後，正好是課間操時間。每周一的課間操，學校會舉行升旗儀式，而這周的升旗儀式，和開學典禮一起舉行。

一中的開學典禮，通常都不是真的在開學的第一天舉行，而是在摸底考出成績之後的周一。可能是為了方便選出來名正言順上臺發言的優秀學生代表，也有可能是因為校領導想針對摸底考的情況在講話裏加一些內容。開學典禮服裝上也沒什麽特別的要求，就是大家要穿黑色的鞋子，體現一下正式。

學校隔三差五就有一些需要穿黑鞋的場合，大家都見怪不怪，大多數同學都在班裏後面的儲物櫃裏備了黑鞋。而且大家都知道今天是開學典禮，雖然沒有提前通知，但也基本都早上出門就已經穿了深色的鞋子。

除了程之奕。

聽到韓峰問大家是不是都穿了黑色的鞋，坐在座位上的男生一愣，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筆。

作為高二年級摸底考的第一名、一會兒要上臺的優秀學生代表程之奕同學，并不知道學校開學典禮要穿黑鞋的慣例，今天很不巧的穿了一雙白色的鞋子。

“小程同學，你的發言稿準備好了嗎？”韓峰溜達了一圈檢查大家的鞋子，然後走到了程之奕的面前。

程之奕點點頭，站起身來。

面前的男生身穿校服，外套拉鏈規規矩矩的拉到了頂端，頭發也是學校要求的純黑短發，比上一個年級第一看起來聽話許多。韓峰滿意的點點頭，視線一低，看到了那人白色的球鞋。

他“哎呦”一聲，一拍腦門：“壞了，忘了跟你說要穿黑鞋這茬兒了。程之奕，你在學校有放黑色的鞋嗎？”

男生面無表情的搖頭。

韓峰立刻着急起來。開學典禮學生不穿黑鞋，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只要不被校領導抓到。但是上臺講話的優秀學生代表還沒按要求着裝，這學生代表還是個新來的轉校生，一看就是他韓峰作為班主任忘了提醒。

他轉過身去，一下就注意到了眼皮子底下的餘傑：“你穿黑鞋了嗎？”

“穿了穿了。”不明所以的餘傑原本正在喝水，聽到韓峰叫自己還以為是又犯了什麽錯，差點被嘴裏的水嗆住。

“你鞋多大碼？”韓峰重新看向程之奕。

程之奕頓了頓：“45。”

“你呢？”韓峰充滿希望的看向餘傑。

後者縮了縮脖子：“43。”

韓峰嘴角抽了抽。也是，以程之奕這個身高，鞋碼自然要比餘傑的大。而班裏跟他身高差不多的，也只有……

他眼神快速的略過坐在一旁的姜旭，然後果斷的轉回去沖着前面喊：“梁呈澤？梁呈澤呢？”

前面梁呈澤的後桌很快回答了他：“他下樓了。”

韓峰不禁嘆了口氣，又不死心的看向附近還沒下樓的李天晉。

“我42的。”學習委員聳聳肩，一臉的愛莫能助，然後便跟着其他人一起出了教室。

班裏的人基本都下了樓，姜旭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跺了跺微麻的雙腳，然後懶洋洋的開口。

“我跟他換吧。”

把鞋換給了程之奕，姜旭不想穿那人的鞋，去教室後面的儲物櫃拿了一雙備用的籃球鞋。

亮紅色的皮面，上面印着搶眼的大logo。不過反正他今天不用上臺，穿什麽也沒什麽差別。

幾個人最後出了教室，趕在鈴響之前到操場站進隊列。

主持人首先進行了熟悉的升旗流程，然後請楊校長上臺講話。

都是些陳詞濫調，什麽對大家給予厚望，讓大家不負青春努力拼搏。姜旭聽得有些困了，仰起頭看天上形狀各異的雲。直到他看得脖子都酸了，楊校長才停了下來，宣布接下來由各年級的優秀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首先，有請高二年級的優秀學生代表，程之奕。”

他頓了頓，放下手裏的講稿，話筒重新靠近嘴邊。

“和姜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