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祁钰走後，宋清漪回到房間，開始整理今天要帶去公司的資料。

不僅祁钰要上班，宋清漪一樣也要工作。

他是藝人，經紀公司不像別的公司那樣需要朝九晚五打卡、整天坐在辦公室裏。

宋清漪只需要在一周的五個工作日裏挑三天去公司點個卯，和經紀人對接一下工作就可以了。

其他時間，如果沒有活動安排或片約，都是藝人自己的。

大多數藝人很忙，每天被各種發布會、飯局甚至vlog拍攝塞得滿滿當當。

只有無事可做的倒黴藝人才有資格享受悠閑。

很不幸，宋清漪就是那個倒黴藝人。

經紀公司離祁钰家不近不遠，宋清漪打開手機看了看微信錢包裏僅存的98塊7毛錢，肉疼地倒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決定走去公司。

宋清漪的經紀人姓林，叫林葉，在樂佳傳媒，甚至是整個娛樂圈都能算排得上號的經紀人。

宋清漪打從進公司起就一直是林葉在帶，林葉對他還算不錯，教了不少東西給他。

可最近林葉不知怎麽的，一直神出鬼沒，宋清漪每次找他，他不是有事要去開會就是不在公司。

次次都撲空。

至于原因。

宋清漪大抵也能猜到一些。

但，無論如何，宋清漪今天必須要堵到林葉。

他實在是缺錢花。

林葉之前給過他幾個綜藝和電視劇的本子讓他挑，宋清漪這邊都已經決定好了，就等着林葉拍板。

果不其然，宋清漪今天到公司後一問，林葉又去開會了。

宋清漪抿了抿唇，給林葉發了個消息，在休息室裏坐着等他。

上午時間過得飛快，林葉一直沒有回宋清漪消息。

等到中午下班時間，宋清漪又去外頭問了一遍，別人卻告訴宋清漪，林葉和人去外面吃飯了。

宋清漪深深吸了口氣。

行吧。

起碼可以證明一件事，他今天來之前帶盒飯帶對了。

熱了熱從祁钰哪兒順來的餐盒，宋清漪開始吃昨晚剩下的飯。

小包的手藝在隔夜加熱過一次以後依舊誘人，把同在休息室裏吃外賣的幾個人香得都過來溜了一圈，紛紛詢問宋清漪點的是哪家，在得知他吃的是自己帶的飯以後失落地走了。

吃完午飯，宋清漪給手機充上電，繼續一動不動地坐等林葉。

直到下午三點多。

走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一邊走路一邊通着電話。

宋清漪都快等睡着了，聽見外面的動靜下意識擡起頭來，在看清走過去那人的模樣後猝然起身。

終于被他蹲到了！

林葉的辦公室就在休息室右手邊兩間，宋清漪速度飛快地沖了過去，趕在林葉關上辦公室門之前跻身進去：“葉哥。”

林葉剛挂斷電話，聞言一怔。

見來人是宋清漪，林葉态度溫和地笑了笑：“是小宋啊，找我有事？”

宋清漪抿唇，直接道出了來意：“葉哥，你之前給我的那幾個本子，我都看完了，這幾個是我的覺得比較适合自己的。”

說着遞上了準備好的文件。

宋清漪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不過剩下那幾個也都很不錯，葉哥決定就好，我相信您的眼光。”

林葉被宋清漪說得有點懵，接過他遞來的本子翻閱着，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誠如宋清漪所意識到的那樣，林葉最近很忽視宋清漪。

但這并不是林葉刻意為難他。

林葉本來就是大忙人一個，沒有預約的小明星要想見他一面，不比見一次大導演或投資商容易。

林葉之前對宋清漪好，是因為他從見到宋清漪的第一眼起，便認定了這個新人不簡單。

雖然不知道宋清漪背靠着哪座大山，但一個人的行為舉止和氣質是掩蓋不住的。

宋清漪身上的衣服，鞋，表。

林葉在娛樂圈混跡多年，眼神毒辣得要命，那些東西，多少一線藝人都用不起？

但現在。

宋清漪前陣子大半夜給林葉打了個電話，問公司給練習生住的宿舍有沒有空餘，還能不能再住人。

林葉當即便覺得不對勁。

問宋清漪怎麽了，他支支吾吾的，只說是家裏出了點意外。

意外，哪來的那麽多意外？

林葉輾轉找人打聽了一下，他從前就沒能打聽出宋清漪背後的人是誰，這次依舊沒什麽收獲，但的确有人給林葉透了點口風，告訴他宋清漪怕是遇到了麻煩。

按林葉的猜測，這家夥多半是得罪了背後的金主，被人家打包丢出來了。

林葉偷偷觀察了宋清漪一陣子，之後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想，從此将這位年輕的藝人抛諸腦後，連着小半月都沒想起他來。

林葉将宋清漪給他的資料草草翻閱了一遍，随手收進自己的抽屜裏。

是，的确，宋清漪長得不賴，演技也很不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林葉作為老牌經紀人，手裏也的确有不少好本子、好資源，随便從指頭縫裏漏一些出去都能捧住宋清漪。

但，問題是，他有必要這麽做嗎？

林葉手裏新人無數，幾乎每一個都有後臺，林葉只需稍作提點，他們背後的人便上趕着替他們鋪路，根本不需要林葉多費心。

現如今的娛樂圈，沒資本強捧當然也有可能混出頭，可要花費的時間精力不可估量，即使一切都出挑，要火依舊是個玄學。

更何況宋清漪一看便是個性子傲的，林葉并不認為他能在潛規則遍地的圈內混得開。

林葉精力有限，不打算将資源浪費在無用之人身上。

“行了，我知道了，我還有其他事，回頭再聯系你。”林葉笑眯眯地朝宋清漪擺擺手。

至于宋清漪給他的那些本子？

這半個月裏他早給別的藝人分得七七八八了，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宋清漪哪裏還擠得進。

宋清漪不是傻子，看林葉的樣子便知道他今天若是走了，口中“回頭再聯系”還不知道會是哪天。

“葉哥，您先給個準話？”宋清漪站着，林葉坐着，說話時宋清漪又将身量放低了些，半彎腰望着林葉。

林葉挑了挑眉。

這個男孩子，姿态轉變得倒是還挺快。

林葉還記得宋清漪剛到他手底下時一副公子哥做派，油鹽不進的樣子。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現在這個模樣……林葉略一思忖，打開電腦，轉了一封郵件給宋清漪。

“你先看看這個吧。”林葉道。

市中心，寫字樓。

23層，總裁辦公室。

祁钰一身深灰色的高定西裝，扣子扣到最高位置那一顆，即使在沒有外人的場所領帶依舊打得一絲不茍。

寬大的辦公桌面上只放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和零星幾份文件，祁钰辦公的時候習慣戴眼鏡，細框的銀邊眼鏡冷感又禁欲，骨節分明的手在鍵盤上不斷敲敲打打。

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副專心辦公的模樣。

——如果忽略掉電腦屏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五分鐘過去絲毫都沒有變長的那行字的話。

半晌，總裁大人深吸一口氣，認命地将電腦推開，放棄掙紮般将手抵在了額頭上。

一天了，整整一天。

從早上出門到現在，祁钰耳朵旁邊一直無休無止地回蕩着宋清漪那聲“祁钰哥哥”。

哥哥長，哥哥短，魔音穿腦。

開會的時候在耳邊回放，祁钰失手打翻了麥克風；下樓的時候在耳邊回放，祁钰晃神按錯了樓層按鈕。

祁钰都快瘋了。

宋清訣的弟弟，殺傷力過強。

算了。

祁钰煩躁地站起身，向來能以一己之力卷遍全公司的老大平生頭一回還沒到下班時間便離開了公司。

到家的時候還不到五點。

王伯開門時以為是宋清漪回來了，待到看清門外來人時一怔，而後詫異地笑道：“少爺今天回來這麽早？”

祁钰點點頭，邁步進門。

客廳裏，電視正開着，王伯又在看昨天晚上那個電視劇。

淚眼盈盈的男孩子今天似乎是絆了一跤，正嬌弱地趴在地毯上。

“哥哥——”他虛弱地喊道。

為了洗掉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宋清漪的聲音，祁钰回家路上甚至一直在默念心經。

可此時電視機裏這聲哥哥成果讓祁钰功虧一篑了。

祁钰眉心一跳：“王伯你……”

怎麽還在看這個。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身後傳來一陣響動。

祁钰回頭，看到了自己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

宋清漪也回來了。

宋清漪手裏還拿着半路去打印店裏印出來的資料，林葉給他的是一個訪談類綜藝的臺本，宋清漪看這類文件一向習慣于紙質。

這就又花了他兩塊錢。

他脫鞋進門，恹恹地向祁钰打招呼：“你回來啦？晚上好。”

宋清漪是真的emo了，emo到連在祁钰面前裝模作樣的力氣都快沒了。

今天臨離開公司前，林葉給了宋清漪一個新的臺本，是一檔談話類綜藝的。

參加綜藝就有片酬，有片酬就有飯吃，能掙到錢，原本應該是好事。

但這錢也實在太少了一點。

宋清漪之前還想着接到商務就搬出去，再也不受祁钰的鳥氣，現在卻不敢開這個口了。

搬出去？付了房租就沒錢吃飯了，而下一次的活動安排還不知道在哪裏。

宋清漪終于十分徹底地意識到，他如今的處境糟糕到了極點。

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沒有任何容錯的餘地。

“喲？”王伯發現了宋清漪狀态不對，“小宋這是怎麽了？”

宋清漪強顏歡笑：“沒事。”

客廳裏的三個人同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宋清漪正琢磨着要不要給祁钰道個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時半會兒估計走不了，還是得賴在祁钰家吃他的喝他的，昨晚剛惡心了人家一把，宋清漪有點過意不去。

而祁钰則正在提心吊膽。

被腦內魔音折磨了一整天，他現在看見宋清漪就不由自主地腮幫子發麻，總覺得下一秒他就要像電視劇裏那個演員一樣拽着他的衣袖喊哥哥。

電視機裏，裴知知嘤嘤哭得更起勁了，配着驟然響起的狗血催淚bgm，聲調迂回婉轉：“哥哥——”

電視機裏的“哥哥”和現實中的“哥哥”在這一瞬間成功會師。

媽的！

祁钰倒抽一口涼氣，痛苦地狠狠閉了閉眼。

“祁……”先生，昨天的事不好意思，我以後不會再那麽說話了。

宋清漪組織了半天的語言，率先開口，想給祁钰服個軟。

卻被祁钰驀地打斷：“不要叫我哥哥。”

宋清漪：？

啊不是，我這次沒想叫你哥哥？

祁钰皺着眉，臉色臭得要命：“可能這對你來說可能有點難。”

宋清漪：？？

難個屁啊！老子本來就不愛叫人哥哥！

你特麽能不能從你自己身上找點原因？？

宋清漪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祁钰挑剔的目光又在宋清漪身上探照燈一般來回掃了一圈：“可能你從小到大都是這麽說話的。”

“但既然來了這裏，你最好還是把那些習慣改一改。”

“還有。”祁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電視機，“你是演員？”

“你最好是別演那種劇。”

否則以王伯的性子，十有八九要在家裏循環播放。

到時候祁钰一定會被迫被動觀看。

那種畫面，看一眼噩夢做一年。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成那樣，祁钰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忍受不住，把宋清漪連人帶電視機一起打包丢出去。

說完，祁钰冷着臉，警告地看了宋清漪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宋清漪一個人原地淩亂。

作者有話要說：

宋清漪：這一天天的，沒有一件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