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V三合一 (1)
房裏注定是躲不久的。
沒過多久就到了晚飯時間, 好在小包王伯不和宋清漪他們一起,已經早早吃完回二樓忙活去了。
宋清漪走出卧室,提心吊膽地環視客廳一周, 沒看見那個粉鴿子。
呼。
松了一口氣。
晚餐依舊是小包做的。
大約是宋清漪前一陣每天吃飯時苦瓜一樣的臉色令小包覺察到了什麽,後來她做飯一直都是辣的不辣各的摻一半。
不過宋清漪經過這段時間艱苦卓絕的歷練,也算鍛煉出來了, 現在各種口味基本都能入口。
吃完飯祁钰叫住了宋清漪:“過來我書房一趟。”
宋清漪本來也有事想和祁钰說,聞言跟在祁钰身後進了書房。
進去以後祁钰卻沒有直接說事。
他很喜歡咖啡, 書房裏也有一臺迷你咖啡機, 宋清漪被祁钰安置在書桌旁的小沙發上,他自己反倒轉身去旁邊鼓搗起了咖啡機。
片刻過後,室內被濃郁的香氣霸占。
祁钰将泡好的咖啡遞給宋清漪,宋清漪雙手捧着杯子, 溫度緩慢傳遞置掌心, 他屈起的指節在杯壁上一下一下輕輕摩擦着。
也不知道祁钰要和他說什麽?
祁钰坐在書桌後, 望向宋清漪的神色有些許遲疑。
半晌終于開口:“前幾天那件事, 你後來有沒有繼續查過?”
雖然當時祁氏發出公告, 将整件事定性為了惡性商業競争, 但雙方當事人都心知事實并非如此。
宋清漪眨眨眼,慢慢地笑了:“巧了嗎這不是。”
他也是想和祁钰說這個來着。
都過了好幾天了, 祁钰還這麽小心翼翼地幹嘛?
宋清漪剛才還擔心他要說什麽石破天驚的大事, 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
宋清漪格外平靜的樣子令祁钰放下心來。
他的确有着自己的顧慮,那天熱搜撤得再快、後續畫風再怎麽轉變,當時罵到宋清漪眼前的話語也是切實存在過的。
祁钰後來去宋清漪微博評論區看了看, 看得直皺眉頭。
其實祁钰這波完全是想多了, 宋清漪從來不是什麽會将外界議論放在心上的人。
他從小到大都不怎麽愛和人相處, 即使後來進入娛樂圈後心态發生轉變, 意識到了人際交往的重要性,骨子裏卻依舊是曾經那個孤僻的、獨來獨往的少年。
不合群的人,要麽極度在意他人看法,要麽完全不在意他人看法。
而宋清漪顯然屬于後者。
那些網上罵他的話他看到了,也會生氣,但不爽完了就過去了,絕不會對他的心靈以及自我認同造成任何負面影響。
這也是宋清訣和宋爸在經過激烈反對後,勉強同意宋清漪報考電影學院的理由。
在某些方面,宋清漪天生就适合站在閃光燈下。
祁钰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宋清漪見他不說話,一手托腮慢悠悠地道:“我知道是誰做的。”
林葉呗,還能有誰。
宋清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祁钰盯着他看了幾秒,嗯了一聲,開口道,“律師的人選,周澤已經聯系你了吧。”
宋清漪沒想到祁钰一直關注着他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雖然他和祁钰說好了,解決掉樂佳以後就帶着資源去祁氏投誠,但對于祁钰本人而言,直接把宋清漪弄進公司、雷厲風行地和樂佳解約,大概才是最簡單快捷效率高的辦法。
甚至假如祁钰本人出面,說不定周秘書一個電話就能解決掉這個麻煩,根本不用鬧到法庭相見。
反正林葉本來就不想理會宋清漪了,未嘗不可能賣祁钰這個面子。
宋清漪來來去去折騰這麽多,都是因為他自己的堅持。
他知道自己總要成長,有些事他不親身經歷過一遍,永遠不會明白裏面的彎彎繞。
這份堅持于宋清漪是一種鍛煉,于祁钰反倒是個麻煩,而祁钰不僅一直支持他,居然還關懷得這麽事無巨細。
宋清漪感動死了!
祁钰這哥哥,當得比宋清訣還靠譜,嗚嗚嗚嗚嗚。
小宋老師一邊背刺着自己可憐的親哥哥,一邊發自內心地向祁钰表示感謝:“謝謝你呀。”
說完想到祁钰前幾次的表現,十分自覺地加上了後綴:“謝謝祁钰哥哥。”
宋清漪如今在劇組混管了,見人說話便帶笑,加之對面是祁钰,下意識就用了那種軟綿綿的作精語氣。
祁钰瞬間眉目舒展:“你和律師好好聊,有什麽不懂可以來問我。”
明明很高興地在笑,嘴裏卻還不忘說着嫌棄的話:“下次好好說話。”
宋清漪::“……好的呢。”
總覺得祁總像是那種,從小羨慕別人有弟弟而自己沒有,壓抑多年心理XX,長大以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以當弟弟用的人,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體內奔騰而出的洪荒之力的怪哥哥。
就算是怪哥哥也是好人。
小宋老師多麽擅長感知別人情緒一個人,這麽長時間過去,怎麽可能看不出祁钰是那種嘴上說不要心裏超喜歡的性格?
恰逢心情愉悅,當即一頓彩虹屁狂轟亂炸,聽得祁钰耳朵都快不夠用了。
“心情很好?”祁總忍不住發問道。
“嗯。”宋清漪點點頭。
他當然心情好,林葉那頭距離解決更進一步,電影選角的事也有了眉目,小宋老師恨不得沖到樓頂天臺大喊三聲:啊!!美好的明天!!
他現在特別期待明晚和導演的會面。
雖然也有點緊張,但那是對即将到來的光明未來感到興奮的緊張。
書房裏燈光昏暗,半明半昧的臺燈光線灑落,在青年線條清晰秀美的側臉暈開,将他的神态渲染得格外柔和。
祁钰的眸色暗了暗:“什麽事這麽高興?”
宋清漪揣着一肚子興奮,竹筒倒豆子般說開了。
宋清漪平時話不多,一到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卻完全停不下來,說着說着話題便跑偏到了別的地方。
他是什麽時候對電影産生興趣的、小時候宋清訣和宋爸不在的周末,他是如何一個人窩在家裏不分晝夜地鑽研影史、那些他喜歡的電影導演和實驗影片……
他甚至在手機裏一部一部搜出來給祁钰看。
看着看着便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這些碟我以前都有的。”
搬家的時候沒拿出來,現在估計都被法拍了吧,全成別人家的了。
但那些東西,如果不是懂行的,估計沒人要,現在都進了垃圾堆也說不定。
宋清漪有點惆悵。
不過商海浮沉,朝夕之間天翻地覆的事情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宋家的運氣也還算可以了,起碼他們一家子遵紀守法,沒人進局子。
最近宋清訣和宋爸在國外發展得似乎還不錯,說不定過段時間便可以回國。
宋清漪自嘲般笑笑:“反正都是碟片和書,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我高中那年,隔壁一家從政的被查處了,家裏的貓都被拎去法拍了。”
那是一只很昂貴的火焰色布偶,檢察院去他們家那天,宋清漪親眼看着那只可憐的貓咪被關在航空箱裏,垂頭喪氣地送上車。
那家的小孩兒都快哭死了。
當時宋清漪就想,還好那不是他的貓,否則他哭得估計比那小孩更狠。
祁钰:“你喜歡貓?”
“嗯?”宋清漪覺得祁钰的關注點還真是有點奇怪。
他點頭:“是挺喜歡的。”
他以前就想養一只,但一直沒機會。
不是家裏不讓,只是宋清漪一直住校,初中高中大學都住校,要是養貓,那不成家裏保姆的貓了嗎?
不是自己養,那還有什麽意思。
後來宋家出事,宋清漪來了祁钰這裏,自然也就歇了這份心思。
不過他現在有錢了,過段時間如果搬出去,貓的事情倒是可以提上日程。
祁钰聽完不置可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梁教授讓你明天什麽時候去找顧導?”他向後靠坐在椅背上,狀似不經意地提問。
“傍晚,梁導讓我六點半過去,一起吃晚飯。”
明晚很重要。
祁钰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祁钰垂眸,室內有片刻的安靜。
然後他開口道:“明天我送你過去。”
“嗯?”宋清漪聽了有些訝異,“不用吧,那怎麽好意思。”
那地方超級遠,看地圖是在市郊的一座山裏,是一家他從來沒聽過的私房菜。
宋清漪上點評網站上搜了搜,發現那店沒在上面挂牌,只找到為數不多的幾篇私人筆記,看上去消費非常高昂。
飯還不知道要吃多久,宋清漪原本打算自己打車過去的。
“要。”祁钰堅持,一副不容辯駁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和祁钰說了一大堆話,宋清漪今晚很罕見地有些失眠了。
躺在枕頭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中紛紛雜雜。
一會兒想着從前那些抱着書籍碟片獨自度過的周末,一會兒又想到明天和導演的碰面。
如果明天成了,他就要開始準備進組用的材料了。
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功進組,先準備起來總不是壞事。
宋清漪睡前和那位律師先生簡單聊了聊,假如他真的要告林葉,法院那邊走流程的時間可能不會太短,無論怎麽算,官司要正式打起來,都會在電影開機之後。
宋清漪這次進組打算直接越過林葉,走樂佳總部的流程審批。
說起來,林葉這次鬧出的動靜從某個角度來說,還讓宋清漪因禍得福了。
他搭上了肖随的經紀人。
肖随的經紀人和肖随同姓,叫肖紀年,和肖随似乎還有點七拐八繞的親戚關系。
肖紀年比肖随早幾年入行,在樂佳幹得一直不錯。
肖随大學畢業時已經演過幾部劇,也有了一定知名度,簽進樂佳時林葉也曾對他遞出過橄榄枝,但肖随拒絕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林葉和肖紀年或多或少有些不對付。
以前都是在暗地裏——明面上兩人還能談笑風生地商量讓清漪和肖随炒cp呢。
但最近這段時間,可能是肖紀年發展得越來越好,威脅到了樂佳內部的資源分配,林葉和肖紀年之間的關系也愈發緊張起來。
上次林葉教訓宋清漪地時候還不忘踩肖随一腳,把肖紀年氣了個半死,而樂佳的審批只要進了總部池子,所有經紀人都能看到,也都能通過。
宋清漪估摸着,如果他去和肖紀年商量一下,讓他幫忙點個通過,估計到時候他進組十天半個月,林葉都不會發現這一茬。
宋清漪一想到林葉氣綠的臉就很高興。
第二日一早,宋清漪起床後還沒完全醒過神來,走出卧室時困得睜不開眼。
往餐廳走時迎面遇到祁钰。
“晚上幾點出發?”祁钰張口就問。
……這人怎麽比他還積極。
宋清漪有些許失語。
祁钰這麽積極,宋清漪也不好繼續推脫,下午時分和祁钰一起出了門。
雖然宋清漪已經坐過不止一次祁钰的車了,但這次出門和以前不太一樣。
這次祁钰是專程為了送他才開車的。
宋清漪坐在副駕上,看着兩側消逝的景物樹影,感嘆道:“我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司機最牛的人?”
祁钰手握在方向盤上,聞言掀起眼皮睨了宋清漪一眼:“那你要不要對你最牛的司機說點什麽。”
宋清漪非常給面子:“謝謝祁钰哥哥。”
這話現在都快成他的口頭禪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恰逢紅燈,踩了剎車的賓利緩慢向前滑行着,宋清漪一臉做作的表情,嬉皮笑臉地湊到祁钰旁邊。
不知怎麽的,有一瞬間,祁钰忽然覺得耳邊其他那些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車聲、雨聲、道旁商店叫賣的聲音、路過小孩的哭喊喧鬧聲,統統消失了,耳邊似乎只剩下身側青年的呼吸聲,和他帶着笑意的嗓音。
祁钰的嗓子有點發幹。
“哼。”
半晌,他發出帶點傲嬌又很高興的一聲。
宋清漪:“……”
什麽人吶。
晚餐的地點梁導已經發給了宋清漪,确實很遠,兩人出發時才剛下午四點,到的時候手機時間卻已經跳過了六點。
地圖的導航至此為止,車停在了一處半山腰的小停車場裏。
宋清漪解開安全帶下車,四處張望了一下,略顯擔憂地開口:“這是哪兒啊。”
山裏天黑得早,四周的景物模模糊糊,不是山就是樹。
也沒見有地方吃飯啊。
祁钰向外走出幾步,示意他跟着自己:“我帶你去。”
宋清漪:“嗯?”
“你來過?”他追上祁钰的腳步。
祁钰:“來過,就在前面,不過還要稍微走幾步。”
這個地方環境好,消費又高,算是比較清靜的,祁钰以前談生意的時候被人請着來過幾次。
“你怎麽什麽地方都去過。”宋清漪由衷地稱贊,“好厲害。”
祁钰忽然頓住腳步。
男人在暧昧的夜色中轉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會說話?”
宋清漪:“?”
還真沒幾個人這樣評價他。
再說,他就是随口一句,犯不着這麽感動吧喂。
宋清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閉嘴,跟着祁钰往前走去。
走了大概五六百米的樣子,果然在轉彎的樹影後看到了幾許細碎的燈光。
“就是這兒。”祁钰道,“這個院子,進門就是。”
說話間在院門口停下。
宋清漪擡頭望着面前的庭院。
院子很大,院牆是黑色的,刷的不知是什麽漆,帶了點金屬質感。
院子裏外像是兩個世界一般,外面昏暗,裏面卻燈光明亮,小院裏有幾個服務生在來回走動,似乎是正在烤着什麽東西,居然用的還是木頭,空氣中飄出陣陣果木和肉類的香氣。
宋清漪深深吸了口氣,為即将面對的戰場蓄力。
不甚明晰的未來就在小院裏等着他。
“去吧,我在停車場等你。”祁钰望着他,語氣淡淡的,眸中一閃而逝的溫柔像是錯覺般消逝得迅速。
“嗯!”宋清漪答應得很用力。
他笑了一下:“我要進去了,祝我好運。”
他墨色的瞳孔被周圍星星點點的燈光碎影染亮,像是燃燒着一片燎原的火焰。
空氣中傳來一陣極其遙遠又極近的噼叭聲響,是窖藏一冬的幹燥木料被點燃的那一瞬間,灼灼而起的聲音。
小院中人影幢幢。
風聲比祁钰的答複聲更快浸入耳中。
“嗯。”祁钰說,“祝你好運。”
進庭院後有一座橋,不轉彎,筆直向前走,進了大門就是餐廳。
宋清漪一個人進到裏面,一進去便有服務生迎上前來。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我姓宋,梁先生的預約。”
“好的,您跟我來。”
服務生帶着宋清漪繼續向內。
餐廳裏沒什麽菜肴的氣味,反倒飄散着一股淺淡的沉香氣息,宋清漪第一次來,有些好奇地小心翼翼觀察着。
他很喜歡觀察,也習慣于觀察,每到一個新地方,總是忍不住地四處打量。
梁導沒有訂包廂,服務生帶宋清漪去的位置就在大堂角落。
不過這家店也不太需要包廂。
這裏的座位和座位之間間隔非常遠,周圍還有半封閉的隔斷,只要不大聲喧嘩,一桌本身也和包廂無異了。
宋清漪到的時候梁導已經在位置上了,同桌還有個大胡子男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身藝術家氣質。
這就是那個畢業後接連拿了幾次國際影獎的顧非法,顧導。
宋清漪忙向兩位問好:“梁老師,顧導,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哪有。”梁老師笑着擺擺手,“是我們來早了。”
兩人和宋清漪約定的時間是六點半,自己卻中午就過來了,半下午一直耗在這裏聊天喝茶,宋清漪就是來得再早也不可能早過他們去。
等到宋清漪也落座,顧導便喊了服務生過來。
這家做的是私房本幫菜,菜肴的樣子弄得很好看,上菜前先上一盞九宮格式的茶杯,九個格子裏放的小杯子都不一樣,客人可以自行挑選喜歡的樣式,服務生再去倒茶。
弄得花裏胡哨的,又很精致。
宋清漪沒來過這裏,但從小到大去的高級餐廳不知凡幾,也就完全沒有覺得拘束。
菜是提前點好的,一樣一樣上,宋清漪有點慶幸,想着還好已經點好,要是等他過來三人推來推去地點菜,那才是災難一場,比什麽都讓人害怕。
正想着,就看到梁導不動聲色向他眨了眨眼。
宋清漪頓時笑了,嘴角彎起小小的弧度。
梁導是很清楚他藏在骨子裏的社恐的。
作為桌上輩分最小也最沒影響力的那位,宋清漪自然是老老實實聽着兩位大佬交談,偶爾在兩人cue到自己時接個話。
顧導和梁導的話題從剛開完的電影節一路聊到正在審批的某部原片,一直沒有真正落在宋清漪身上。
直到有服務生走過來為幾人續茶水。
顧導忽然看向宋清漪。
“你覺得,一個殺過人的人,會擁有有什麽樣的眼神?”顧導沒有顧及服務生的存在,自顧自抛出一個問題。
沒前沒後的,這問題多少有點吓人了。
坐在宋清漪所在的角度,他很清晰地看到服務生的眼色變了一下。
不過也就只有一瞬間。
下一秒再看過去,人家依舊面帶微笑,神色專注地望着餐桌上的茶杯,連瞟都沒往桌兩側的客人身上瞟一眼。
手也很穩,動作絲毫不亂。
宋清漪心服口服,不愧是要加收15%服務費的地方,素質真不錯。
宋清漪沒有急于回答:“一個什麽樣的人,在什麽情況下殺人了,又是在什麽情況下露出的這個眼神?”
人物小傳,故事背景,不琢磨透沒法演戲。
一個富二代殺了人?一個農民工殺了人?過失殺人還是蓄謀已久。
不同的因帶來不同的果。
顧導點點頭,不置可否。
“這是一個發生在2000年初的故事。”顧導喝了口茶。
“他第一次殺人是在學生時期,過失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失手殺人後他很緊張也很害怕,默默處理掉屍體後将自己的情緒隐藏了起來,繼續上學。”
顧導慢慢地講着,像是在刻意留出給宋清漪思考的時間。
“第一次殺人沒有人發現。”
“這個孩子一點一點長大,逐漸将殺戮當成了解決問題的方式,甚至品嘗出了其中的樂趣。”
顧導給的線索孑然而止:“你要演出他長大以後的樣子。”
好少的線索,宋清漪皺了皺鼻子。
說得也太不詳實了。
但如果繼續追根究底地問下去,好像又顯得自己有點沒眼色。
宋清漪打量了一下在旁邊微笑的梁導,不自覺地便拿出了當年上表演課的那副姿态來。
他先簡單說了一下自己對角色的理解:“殺死親人卻沒人發現,按照常理來思考,說明這個家庭在社會上應該是比較邊緣化的。”
如果說是一個雙職工普通家庭的孩子弄死了自己的媽,怎麽着也不可能瞞得住他爸。
甚至說,對于一個孩子而言,但凡他還有個爸,都不太可能瞞得住。
這說明這位主角很有可能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且沒什麽親戚。
“他的母親本人沒有穩定的社會關系,這個家庭大概率經濟困難。”
他的母親做的是什麽?洗碗?擺攤?甚至——小姐?
總之,必定是一個突然消失後不會引起人懷疑的職業。
這個孩子十有八九也很孤僻。
他第一次殺人後,或許極度慌張,但他向來孤僻,孤僻到他再怎麽不正常,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
然後他慢慢長大了。
一個在出生困難家庭的、飽受冷遇和歧視的、哪怕母親突然死掉都沒人發現的孩子,他長大了。
說着宋清漪腦海中便已有了畫面。
一個衣着褴褛的男人,站在陰冷的雨天街道旁。
他沒有撐傘,沉默地注視着街面上走過的男男女女。
乍一看他和任何路人都沒有什麽區別,你或許會以為他是一個剛下工沒有帶傘的民工,或是一個職場失意的中年人,什麽都有可能。
但若是你仔細看去,又會覺得他緊張局促的神色背後,充斥着令人膽寒的冷漠,他盯着路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待宰的豬牛,他甚至盯着來往人群的脖子,想象他們折斷後鮮血噴湧而出的畫面。
這對他來說是很美的畫面,能夠刺激他在困苦生活中日益麻木的感官。
所以他笑了一下。
“很好!非常好!”
顧非凡連連擊掌,贊嘆不已。
宋清漪沒做什麽大幅度的表演,但他的眼神和微表情拿捏得很到位。
他就坐在那裏,周身的氣度就已經從一個從容而安靜的青年,轉變成了一個被社會忽視的、對生活充斥着恐懼,卻又令其他人恐懼的連環殺人犯。
顧導滿意死了。
他拍電影,最看重的就是感覺,就是神色間細膩的變化。
這些細膩之處被鏡頭捕捉,投放到寬幅的大熒幕上,不會太誇張,卻足夠激蕩人的視覺和心靈。
顧導其實從宋清漪最開始提問的時候就對他有了一個初步的好印象。
這次電影不僅是顧導自己,很多資方也非常關注,除了梁導以外,試圖往顧非凡手裏塞人的不知凡幾。
這些人顧非凡見了不少,提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有靠譜的就會像宋清漪這樣問個清楚明白。
但也有不靠譜的,直接給個兇神惡煞、陰險很辣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自己要演的是個什麽樣的人,狠辣個什麽勁啊?顧導對這種毫無根據就開演的人很無語。
顧導反應太誇張,宋清漪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抿了口茶,羞澀地道謝:“顧導過譽了。”
顧導贊賞地看着宋清漪:“雖然年輕,但你的演法确實很有味道。”
“你知道嗎?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我都快要以為你真的殺過人了!”
?
咱就是說,倒也不至于。
宋清漪尬笑着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沒有,顧導過譽了。”
“梁老,你這學生很不一般啊。”顧非凡轉而去和梁老師說話。
梁導也挺滿意宋清漪的表現。
他和顧導算是忘年交,這次帶着宋清漪提前見人,多少也存了些私心在裏面,假如宋清漪表現不好,丢的臉裏面肯定也有梁導的份。
好在宋清漪表現很不錯。
梁導笑着搖搖頭:“這孩子,當年在學校裏就被人說是戲癡,整天整天不愛說話,但一旦演起戲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同了。”
顧導也算梁導的學生,話題于是又繞到了當年校園生活的種種上。
宋清漪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時不時捧個場。
這頓飯吃得挺愉快,臨別前顧導叫住宋清漪,加了他的微信。
宋清漪心中微跳。
看樣子……這是差不多成了的意思?
“加油小宋,好好幹,中國電影史上一定能有你的名字!”顧導拍了拍宋清漪的肩。
離開餐廳回到車裏時,宋清漪的狀态明顯比進去之前放松了不少。
祁钰沒在車裏,倚在車門旁打電話,見宋清漪出來,對手機那頭說了句什麽,将電話挂斷。
宋清漪快步向祁钰走了過去:“不好意思啊,讓你等這麽久。”
都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祁钰搖搖頭:“沒事,比我以為的快很多。”
他還以為宋清漪沒個兩三小時出不來。
山裏燈光不太好,遠處道旁路燈昏暗,只有小院門口懸着的頂燈勉強照亮兩人四周。
祁钰在朦胧夜色中看不太清宋清漪的模樣,但依舊覺察到了他渾身散發的愉悅氣息。
“表現得不錯?”他忍不住問道。
“嗯。”宋清漪點頭,嘴角是按捺不住的笑。
起碼他自己是覺得妥了一半了。
那笑容感染力實在太強,看得祁钰也想跟着笑。
正經的總裁大人輕輕咳了一聲,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嘴角:“上車吧。”
祁钰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今天不知怎麽了,他忽然很想聽宋清漪跟他說一說晚餐時發生的事。
那個顧導是個什麽樣的人?又問了宋清漪什麽?幾人在餐桌上聊了什麽話題?
祁钰都想知道。
想聽,但他沒問。
他覺得宋清漪會主動和他說的。
祁钰沿着下山的公路開車,時不時側過頭看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将車窗搖下半截,靠在座椅上,頭微微歪着望向窗外出神。
祁钰覺得,大概是一件大事剛剛才塵埃落定,宋清漪需要一點時間來平複心情。
祁總強行忍耐着自己的好奇心,不想打擾身旁的人,一心一意開着車。
五分鐘過去。
十分鐘過去。
半個小時過去。
兩人從山上一路開到山下,直到上了高速,宋清漪依舊沒有開口說什麽。
祁钰終于忍不住了。
“你們剛才……”他一邊說着一邊扭頭。
然後就看見宋清漪——
居然。
睡着了。
祁總:“……”
心裏多少是有點委屈。
委屈歸委屈,但想到緊張了幾天的人是宋清漪不是他,祁钰最終還是沒将人喊醒。
青年穿了件柔軟的黑色t恤,襯得本就白的膚色愈發清透,脖頸上幾乎能夠看到淡淡的血管。
好瘦,祁钰想。
不過想想他之前替宋清漪上藥時看到的清晰分明的背部線條,他又并不是那種風吹就倒的身材。
祁钰默默将視線從宋清漪身上轉開,将靠近自己的車窗也打開了一半。
夜裏沁涼的風迎面吹拂在臉上。
那天直到回到家宋清漪都沒睡醒。
精神緊繃後又驟然放松,困意來得排山倒海。
直到第二天祁钰才有機會聽小宋老師講述他昨天晚餐時發生的種種。
看着宋清漪眉飛色舞開心的樣子,祁钰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好像很有可能,真的很快就會到自己公司來。
拿到資源,換新公司。
無論哪一件都是值得慶祝的事。
祁钰本不是那種注重形式的人,但每天辦公累了擡頭看看書房架子上那只可可愛愛的水晶球,心情也不好上不少。
這樣的話,他是不是,也該給宋清漪送點什麽禮物祝賀一下呢。
祁钰覺得,這很有必要。
具體要送什麽,需要好好斟酌。
祁钰回想起這段時間宋清漪對自己說過的話,心中漸漸有了想法。
但思來想去,又總覺得不夠。
那些東西都太沒溫度了。
和宋清漪送給祁钰的、他親手做的禮物比起來,就顯得不夠上心。
但到底什麽樣的禮物才算上心呢?祁钰沒什麽想法。
他在二樓走來走去,看到王伯和小包圍着他們前幾天買的一個不知是靠枕還是坐墊的東西,又是擺姿勢又是拍照地折騰個不停。
祁钰覺得有點奇怪:“你們怎麽忽然這麽喜歡這個玩偶。”
不就一個胖鴿子?
老爺子的心虛期已經過去了,十分坦蕩地呵呵笑了兩聲:“玩偶怎麽了?現在年輕人就流行這種小玩意,咱們追求潮流。”
年輕人。
流行。
祁钰心中驀地一動。
宋清漪……好像是挺适合那種軟綿綿的玩偶的。
不好意思問王伯和小包,祁钰去問同為年輕人的周秘書:“你覺得什麽樣的玩偶比較可愛?”
周秘書一個大男人,一年到頭幾身西裝換來換去,在祁钰手底下上了幾年班,被老板同化到眼裏只剩下黑白灰三個不算顏色的顏色。
他哪兒懂這個啊。
周秘書非常困擾地摸摸後腦勺,給自家老板提建議:“要不您上網搜一搜?
上網搜一搜,确實是個比較有建設性的意見。
祁總打開手機,簡潔幹淨的頁面上一共只有半頁app圖标,全是查股票、金融、航班信息的。
都不太适合搜玩偶樣式。
祁钰又點開app store,專門下載了一個淘寶。
祁钰沒玩過淘寶,但這東西上手簡單,會玩手機就能操作,下載完成後祁钰無師自通,在搜索框裏打下“玩偶靠枕”。
跳出的頁面讓人眼花缭亂,祁钰被滿目琳琅刺激得眯了眯眼,又手動篩選了一波,将結果改成了按銷量高低顯示。
銷量最高的是一家抱枕定制的商家,展示窗裏貼了一只純白抱枕,上面用黑體寫着幾個字,“任意照片定制,雙面枕芯包郵”。
定制。
祁钰的視線被這兩個字吸引了。
和買的相比,自己做的東西肯定更有心意,拿來祝福別人也更誠懇。
祁總不可能自己做一個抱枕,那定制,好像也還不錯?
但這樣還是解決不了祁钰“不知道要選個什麽樣式”的困擾。
專業問題要找專業人士解決,祁钰點開鏈接,去店鋪客服的頁面戳商家。
【qy:你好,請問大家來你們店一般都定什麽樣式的?】
祁總想着要參考學習一下。
那家抱枕定制是個c端小店鋪,私家作坊,老板自己做客服,回複得也很慢。
祁總等回複期間看了淘寶整整十八遍,眉頭都快要皺成麻花。
兩個半小時以後,店家終于搭理祁钰了。
【愛家宅品:圖片/jpg】
【愛家宅品:親親可以自己提供照片,沒有想法的話這上面的圖案都可以看看,都是咱們家銷量高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