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下由于表現得實在太明顯, 想糊弄——不,善意隐瞞過去都不行。
梅傑德大人早在八年前, 就以王子殿下的頭頂作為最愛的落腳點,多次高站不下并且還會激動地跳來跳去……
大概就是這樣的慘痛一個真相,終于被王子殿下本人知道了!
“!”
拉美西斯的第一反應就是擡手,抓住了自己不知怎麽總是翹起的那根頭發。
可憐的呆毛在主人不知情的時候,不知道被神明大人的腳丫狂踩了多少腳。
至今還能頑強地屹立不倒,真是辛苦它了。
按住呆毛的王子臉色頗為好看地變幻了一陣, 一時間有點說不出來,被真·神明大人這般“偏愛”自己是不是應該高興。
高興……
算了,其實還是高興不出來啊。
感受了一番微妙的心情, 拉美西斯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去看告訴了自己真相的塔希爾。
在看過去之前,他還有些了然有些不平地想着,怪不得塔希爾經常看着他就笑,原來是在看他的笑話。
這下好了,又一個送上門的笑話出現了。
拉美西斯做好了準備,肯定轉眼看去就要看到小祭司偷偷笑他的畫面。
被笑話, 他當然不會開心, 應該說要大發雷霆才對。
但, 如果是塔希爾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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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麽的, 拉美西斯把別扭撇開,轉瞬間心裏還飄過了些許期待。
他在自己沒能意識到的時候,對前不久才驚鴻一瞥到的金發少年的輕笑産生了一點執念。
那笑容跟小時候看到的不太一樣, 但又說不出到底有什麽不同。
總之,就是想要再看見一次。
可誰能想到,拉美西斯并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畫面。
出現在視野正中的小祭司稍微把兜帽拉開了些,那雙藍色的眼睛望過來,裏面沒有半點漣漪。
塔希爾非常平靜。
好像比起拉美西斯自以為隐蔽的眼神,他更關注梅傑德大人的心情。
這邊,梅傑德大人向信徒傳遞了真意後,終于心滿意足地被信徒重新抱住了。
遲鈍但還算迷途知返的信徒向它道歉,第一次遇到能夠互動的神明大人,産生誤會差了禮數實在萬分抱歉。
然後忏悔,他許諾先就近給梅傑德大人買一顆最水靈的水果吃着玩,回到神廟後,最頂級的貢品每種都擺上來,随神明大人心意任意挑選……
梅傑德大人:“!”
于是半點掙紮都沒有,它飛快地被哄好了。
塔希爾面不改色地頂着水果攤老板看傻子似的目光(在旁觀者眼中,跟空氣說話的這兩個少年确實是傻子沒錯)買了一串葡萄,親手獻給了神明大人之後,才回頭去打量眼神詭異的拉美西斯。
塔希爾:“?”
金發少年從眼神到表情都無懈可擊,那寡淡到仿佛神光閃爍的目光啊,讓拉美西斯都不禁心堵,産生出自己誤解了他是自己不對的……錯覺!
——塔希爾絕對偷偷地笑了,但就是沒表現出來。
拉美西斯如此堅信。
可他堅信也沒用,拿不出證據跟腳不穩就等于白說。
塔希爾(依然很淡然):“怎麽了?”
拉美西斯(憋屈):“…………沒什麽!”
他頗為懊惱地轉身,打算扯着人離開這個讓自己丢了臉的地方,卻不知道剛好在轉身之後,塔希爾唇角勾起了一瞬,略顯出了拉美西斯想看的神情。
不用說,錯過就是錯過,沒有再得以一窺的機會。
塔希爾将唰地将葡萄包在白布下的迷之空間的梅傑德大人塞進外袍底下,就從容地跟了上去。
集市上人還是很多。
不過,可能是避開了最繁忙的時刻,人流要比塔希爾來時稀松些許。
其實他們兩人都很少來這種地方。拉美西斯還好一點,塔希爾則是真的十五年才出來了這麽兩次。
如此一想,明明實現根本沒有約好,他們卻能在集市的邊緣恰巧遇見,真是夠神奇的。
“我麽?在宮裏待悶了,就是随便出來走走而已。”
拉美西斯是這麽解釋他的行程的。或者就不能叫行程,他也沒想到随便一走就能遇到塔希爾。
“這一次回來,我只能在這兒待幾天,大概後天就又要回軍營了。啊對了,塔希爾,我之前讓人去找你說的事情——”
“為即将出戰的士兵舉行祝福儀式那件事嗎?”
“對。”拉美西斯好像才想起來自己受的這個挫,雖不會因此生氣,但不滿還是要表示一下的:“居然都沒考慮一下,直接拒絕了。我的這個提議有那麽不講道理麽?”
“是啊。”
“!什麽!”
“拒絕的理由我也說明了,馬上就要開始籌備奧帕特節,神廟上下所有人都會忙得抽不開身。”
奧帕特節,是底比斯一年之中氣氛最熱鬧的節日盛典之一。
待到尼羅河泛濫之後,人們都會随同法老與阿蒙神像一同□□,從卡納克神廟浩浩蕩蕩走到盧克索神廟。
在這場全城投入的盛宴中,神廟的祭司和官員要參加為慶典的百姓準備神的贈品,因為數量過于龐大,每一年都會忙碌得不可開交。
拉美西斯是在軍隊待太久,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雖說戰争爆發的時間向來不由人定,但軍隊趕上這麽一個舉國歡慶的時刻出征,還是讓人感到有些無奈。
“赫梯人一直在邊境搞着什麽小動作,紛亂拖得太久,将士們的心也有些不安穩,父王才讓我過去多加注意。”
說起這個,拉美西斯的神情凝重,不知不覺收斂了平時和塔希爾待在一起時的輕松。
十歲就進了軍營磨砺的王子分外關注戰事。
在那之前完全可以預料到,不止是單純的大腦聰明,拉美西斯王子在軍事上的才華在短時間內就逐漸顯示了出來。
他飛快就掌握了各項必備的軍事能力,對戰争動向的變化十分敏銳。
最關鍵的是,他還極其勇敢,在還很年幼時就暴露了渴望勝利的野心——在對待自己人的方面,王子也有着上位者最不可或缺的關懷之心。
對于那些常年駐紮在外的底層将士,拉美西斯向塔希爾講述了自己對他們的認可和同情。
他本來想着,如果能讓神廟的祭司們給将要奔赴戰場的勇者施加祝福的咒語,不僅能夠振奮士氣,對将士本人也是一種保護。
可如今看來,這個考慮還是過于倉促,沒能想到實際情況,有些欠妥了。
“抱歉,塔希爾。是我異想天開了,之前也沒有出過這種先例。”
想通之後,拉美西斯道歉也道得幹脆,除卻神色還有些陰郁外,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塔希爾步伐穩定地走着,只靜靜地偏頭看他。
褐發少年在想着正事的時候,給人的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
他的焦慮,他的煩悶,他的關心,與因自己的想法還不成熟産生的急躁……
無論哪一點,都顯得格外生動鮮活。
觀察中的塔希爾默默将拉美西斯的這些表現記在了心裏。
似乎就快有一副完整的圖案要拼湊起來了,只不過,負責去拼的守望者出于自己內心的些微異動,并不想拼得那麽快。
就算慢一點也沒關系,就讓這只神鷹在自己眼前緩緩地展翅——存着的或許是這般奇怪的念頭。
塔希爾有譴責過自己,也進行過無比認真的反思。
最後,他決定強行摒除自己心中完全不合理的想法,讓只差一點就要顯露出來的情緒放淡。
“也就是說,拉美西斯是完完全全在為那些無法享受慶典,也無法與家人團聚的戰士們考慮,才會提出這麽不合情理的要求。”
“當然啦,不然我還能為什麽——不要告訴我,你之前有懷疑我在無理取鬧啊。”
“那肯定不會。”
“真——的?”
“是呢。”
拉美西斯總覺得,自己捕獲到了從突然加快腳步走到前面的金發少年口中,不着痕跡蕩出來的輕快。
塔希爾終于走到人不那麽多的地方了。
許是因為和拉美西斯走在一起,人多之處帶來的擁擠和壓抑,這一次居然沒有覺察得到。
城門口就在幾米外的地方,他來到這裏,暗示的就是自己馬上便要回去。
拉美西斯看出來了,所以他問:“我送你?”
“不要。”
“也就一小會兒……哎?居然說的是‘不要’嗎!”
“你會拖慢我回去的速度。”
居然是這樣說的。
塔希爾真的是這麽說的!
拉美西斯猝不及防又遭到了一次打擊,卻只能瞠目結舌地望着小祭司飄然而去的背影。
這一遭讓王子殿下好一陣都氣不順。
他差點就被噎死啦!
一氣,大概就氣到了當天晚上。
剛好在拉美西斯暗下決心要讓塔希爾糾正惡劣态度的時候,他的侍從進來恭敬地禀報,卡納克神廟的大祭司大人送來了東西。
拉美西斯有些吃驚,還以為小祭司總算知道要低頭向無端被嫌棄的自己道歉了。
“他送來了什麽?”
這麽說着,拉美西斯迫不及待地站起,去取大祭司大人的“歉禮”……
但是,真正拿到手裏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并不是代表歉意的賠禮。
而是早早就準備好了,只是現在才送來的禮物。
雖說無法為出征将士布置祈福儀式,但塔希爾經過考慮,為他們準備了自己親自制作的護身符。
因準備得太過倉促,時間也完全不夠充足,護身符大抵都有些粗糙,所幸重點在于,大祭司在制作過程中虔心默念的咒語。
他連着幾夜幾乎沒有睡覺,白天又在忙諸多事情,能把幾百個護身符做好已經是極限了。
做不到衆将士人手一枚,可送過去,當做鼓舞士氣的念想也好。
說起來,要随軍的拉美西斯也收到了一枚看上去差不多的護身符。
确實是“差不多”。
不管拉美西斯怎麽打量,都沒看出自己的這枚護身符跟普通士兵的護身符比起來,有什麽多出的特別之處。
“唔……”
就是因為沒有“區別”,才有那麽一點“不高興”啊!
拉美西斯将那枚小小的神像捏在手心裏,慢慢地捏緊。
捏了一陣,他又把手指松開,目光情不自禁往很是不起眼的神像上多掃了幾眼。
“……”
“算了算了。”
褐發少年歪着頭,嘀咕了一聲,到底還是仿若無可奈何地把護身符收下了。
但,假若不去聽他的話,只看他的表情。
沒有人會懷疑,收到護身符的王子其實很“高興”才對。
‘畢竟。’
拉美西斯想。
‘這可是,塔希爾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啊。’
*****
送到拉美西斯那裏的護身符,是堪堪趕在今日快要天明的時分完成的。
本來,按照預想,最後完工的那兩件應當是臨時起意,順帶為那兩名脫出險境的幸運之人準備的護身符,花不了多少時間。
塔希爾坐在燃燒了一夜快要燒盡的燈下,确實比較迅速就完成了這兩件護身符的雕刻。
他在這之前其實并不常做這種費神的事情,神廟會對外出售護身符沒錯,但大多都不需要身為大祭司的他親自動手。
可這一次,大祭司瞞着其他人接下了如此大的麻煩,默不作聲地耗了了幾天幾夜的心力,卻也不想讓別人知曉。
只是因為拉美西斯的信裏剛好提起了這件事,他剛好想到了這個辦法而已,沒什麽可宣言的,所以一切都盡顯低調。
可能是熬夜太久,再加上細致的操作反複進行了太多次,塔希爾将贈送給幸運兒的少年荷魯斯放下,閉上眼,騰出手按了幾下似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陽穴。
他的雙眼也酸脹得發疼,若不睜開一陣就停下來閉眼休息,那雙清澈的藍眼早就幹澀得不行了。
“啪。”
随手擺在案上的蘆葦筆被撞開了一截,在放滿了護身符的平面滾了一轉就立馬停下。
塔希爾聽到聲音,立即睜眼看過來。
梅傑德大人叉着腳,站在案上仰頭盯着他,腳下還踩着了幾個可憐的護身符。
幾年過去,塔希爾每次直面不肯露出真容的神明大人那标志性的睿智眼神,都會發自內心地覺得可愛,精神也會稍稍地為之一震。
這次也不例外。
“您覺得無聊了嗎?非常對不起,我這幾天都沒能好好地照顧您。”
金發少年被昏暗的燈光籠罩着,面上似乎也籠起了一層極淺的光華,讓他鮮有表情的秀美面容顯得比沐浴在日光下的模樣更加柔軟。
梅傑德大人接受了他的道歉……不,這時候的它似乎還沒有。
因為,套着白布罩的神明大人定定地盯着少年的眼睛半晌,忽然在書案上踢踏了起來。
“嘩啦啦!啪啦啪啦!”
原本被細心地一件件疊好的護身符被一腳踢跨,當即嘩啦啦地散了滿桌,還有幾個險些掉到地上,被塔希爾及時搶救回來了。
“梅傑德大人,您怎麽了呀?”
雖然有些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到,塔希爾也只是擔心梅傑德大人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他根本不會生氣。
“難道護身符裏有什麽驚擾到您的東西?還是說……”大祭司的目光極為難得一見地閃爍了一下,伸手将梅傑德大人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難道,您在擔心我嗎?”
即使說他想得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高也罷,塔希爾為這個格外大膽的猜測感到由衷的喜悅。
然而,事實上:
梅傑德大人:“……”
神明大人非常傲然地甩了幾下腿,轉過身,一屁股在塔希爾的腿上坐下了。
尊貴的神不願施舍話語,是對是錯全由信徒想象,那本質非常膽大的信徒便這般受寵若驚地接受了它的關懷和好意。
“謝謝您,不過我就快要結束了。”塔希爾用左手抱好了神,右手還是放到了書案上去,重新捏起被踢歪的筆:“還要在石刻背後寫上關鍵的咒文,再之後,只要再把最後一個完成就可以……”
“……”
此前本來還未注意到哪裏不對。
可他的目光向前,無意間掃到了在很久以前——幾天前,決定制作護身符時就放在了那個角落的小木盒。
等一下,他剛剛說的是……還有最後一個?
塔希爾冷不禁頓住,面上閃過了一絲十分奇怪的迷茫。
給那兩人準備的護身符應該就是最後兩個才對,但方才下意識說出的那句話,卻像是默認了,還有刻意留下來的最後一件……
想到這裏,自以為沒有留得太深刻的片許記憶碎片終于浮上心頭。
他看見那木盒,想起幾日前自己準備材料的時候,便是鬼使神差地多取走了一塊玉石。
給将士們準備的護身符都由簡單的石材制成,本體價值不高,但方便雕刻,也節約時間。
是的,塔希爾起初并沒有考慮過,護身符也要算上拉美西斯一份。
仿佛有意想要回避的确是“重要友人”的王子,而他的心态又出現了微妙的糾結。
一邊想着拉美西斯并不需要這麽簡陋的護身符,一邊又不知不覺地留下了要給拉美西斯制作護身符的材料。
現在,得到梅傑德大人的提醒,塔希爾略顯恍惚地回過神來了。
“…………”
果然,還是沒有這個必要吧。
從神廟分開沒多久就去了軍營的王子很早就在他面前炫耀過,他戴在手上的金環刻有拉神的祝福,盧克索神廟的大祭司親自為他送來躲避災禍的護符,就算上了戰場也無所謂,神和護符的力量都會保護他。
塔希爾當時聽了,面上沒有任何表示,直到如今才顯露出來,他其實并非無動于衷,而是默默地記在了心裏。
還一直記到了現在。
這不是耿耿于懷的表現,就是沒有很在意。
如果被指出心中的想法有哪裏不對,大祭司大人一定會這般正色地解釋。
拉美西斯肯定不需要這麽一塊簡陋的護身符,就算他在潛意識裏為王子挑選了特別的材料,完全可以帶上更多認真地制作一回,也無法改變這一既定的事實。
木盒靜靜地擺在角落,塔希爾看了半晌,遲遲沒有去取。
他的手似在自己沒能察覺的時候向那邊探出了些許。
不過,少年在這方面的反應仍舊那麽快。
不等露出更明顯的端倪,那只指腹間留下了好些刀痕和刻印的手便在主人恍然回神時,變成了猛地按住案面的姿勢。
放平了的護身符們又被這激烈的一動晃得七零八落。
這一次,塔希爾沒能及時接住滑落到地上的縮小版神像,動作慢了一步。
“……!”
他無法再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寧,從趕緊起身,再彎腰去撿散落護身符的動作就能看出幾分難以言喻的慌亂。
梅傑德大人也落到地上,看着金發少年匆忙整理滿地狼藉。
少年整理地面和桌面花費了好一番功夫,再加上之前浪費掉的出神的時間,等到他頗為疲憊地再站直身子,陽光已然穿過從床邊拉下的竹簾縫隙,透到了燈火不知何時熄滅的房間裏來。
“……這麽快就天亮了?”
夏日的太陽早早地高升,還沒到清晨儀式的時間,光芒就已經這麽刺眼了。
塔希爾望着盡顯光明的那邊,頂着光線的雙眼又出現了幹澀發脹的症狀。
看來是沒時間休息了,繁忙的一天又要開始。
他先要匆匆帶上換洗的衣物前往聖湖,在湖中沐浴清洗身體後,開始進行數年如一日的日常儀式。
在衆神仿若永在高處的注視下完成侍奉,塔希爾又要匆忙離開神廟,帶上護身符赴摩西之約……
之後發生的事情,前面都已經提過了。
午時回到神廟,塔希爾對外還是那副清冷之極的模樣。
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大祭司大人堂而皇之地出去了一趟,幾天幾夜沒能好好休息,還能有條有理完成慶典即将到來的相當多的雜事。
他前幾日才毫不客氣地下了現維希爾塞尼迪的面子,塞尼迪在卡納克神廟中還留有頗大的勢力,在神廟內部的重要事務上,不給他下絆子是不可能的。
可以說,塔希爾此時正陷在相當棘手的逆境中。
沒有人幫助他。拉美西斯本來可以,但塔希爾的态度從始至終都十分堅持,他絕不想讓拉美西斯牽扯進如此複雜的局勢中。
前線是勇敢的王子将要奔赴的戰場,那充斥無聲硝煙的此地,就是年輕大祭司堅持一個人面對的“戰場”。
就算要把自己逼入極為艱難的處境,緊張湍急到短時間內無法喘息。
獨自行走在兩行巍峨石柱之間,一席白袍的金發少年面攏萬千寒冰般的冷峻,從未展示過的如此不屈堅毅,彙入他直視前方的雙眼。
一如八年前,初次下定決心的矮小少年艱難地邁開腳步,走入最為畏懼的黑暗中那般。
如今的他也走向衆神所在的黑暗,不再顯得勉強,就像一柄切向障礙阻撓的尖刃。
“神明啊,我接受這場考驗。”
塔希爾在向衆神之王祈禱時,額外增添了這一句象征其信念的話語。
不是宛若天降的痛苦“磋磨”,而是心甘情願去接受的“考驗”。
“我能夠看見,拉美西斯已經走上了只屬于他的那條道路。他将是騰升的旭日,神主的化身,大地的主人。”
“太陽徐徐升起,我就是他的陪襯和利刃。我願為他看清背叛的因果,掃清可能會出現的阻礙。”
“不論結局如何。”垂眸的大祭司說。
“塔希爾,永遠忠誠地期望……”
他不知道神王能否聽見。
他希望神王能夠聽見。
……
又過了很久很久。
那塊鬼使神差多拿的玉石材料還是被大祭司親手取出,細致地雕刻出了拉神人身鷹首的尊貌。
他将這塊最用心制作的護身符放回盒中,留了下來,并未贈送給誰。
甚至于,知曉他曾經做了這麽一塊意義不同的護身符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以及——
靜矗在此處看到了一切,卻無法言說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