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下雨了。

在地面迸濺出的水聲即使是被隔絕在厚厚的牆外, 也輕易地穿透屏障,在過于清寂的屋內漫漫回響。

這間算得上寬敞的大宅之中, 許久都沒有燈光出現,連平日都會無聲落在玄關門上的樹影,都被唰唰降落的大雨沖滅,零散在漆黑的水泊裏。

裏面似乎沒有人。

陰影從隐晦的角落伸展出來,徐徐覆蓋了整個枯敗的院落。

“枯敗”具體所指的并不是彌漫在這裏的壓抑死寂,還有表面看不出來, 卻能從每一個暗藏的細節顯露出來的腐朽破敗。

連許多夜晚都會灑落在走廊間的月光,此刻都不見蹤影。

這座府邸自原本的主人自殺身亡後,便遭到了徹底封閉, 或者說是“遺棄”。

被留下的小主人孤獨地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就從祖宅搬離,自那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

在悲劇發生之前,這個地方本來陽光明媚,有男人與孩子的笑聲,顯得生機勃勃。

而且對外,說起府邸外的門牌所刻下的名字, 無不是人人稱贊, 對将這一名號發揚光大的傳奇忍者心生向往。

木葉忍村的精英上忍旗木朔茂, 是一名驚才絕豔的天才忍者。

将旗木家祖傳的刀術發揚光大的男人以木葉白牙的稱號威震忍界, 在忍界大戰中,于黑暗閃爍而過的白光鋒銳而駭人,那把短刀不知如閃電般收割了多少忍者的生命。

木葉白牙還未隕落時, 履立戰功的他是村裏人的偶像,備受尊敬愛戴,風光甚至在一段時間內超過了三代火影的弟子三忍。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形象光輝的英雄人物,卻落得了大概誰都難以想象的凄慘結局。

原因很簡單,可用正常人的思維來看,完全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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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為在任務和同伴之中選擇了同伴,有着赫赫威名的木葉白牙瞬間遭到了全村人的否定和排擠。

連被他救下的同伴都不認可他的行為,多方的指責壓下來,無論是曾經的地位還是身為忍者的尊嚴都全部喪失,木葉白牙的威名變成了無法洗脫的污名。

所以,也就是在再也不能有所回轉的巨大壓力下,昔日的天才忍者一朝落魄,終于在某一天,不願再承受村人的指指點點和厭惡眼神,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

這個男人的死,對許多人來說都相當匪夷所思。

他是應該死在戰場上的男人,卻沒想到最終的落幕會如此凄涼諷刺。

只不過,唏噓歸唏噓,對此稍有感懷的人們中,絕大多數人都僅僅是為木葉白牙的窩囊隕落感到有些可惜而已,實質上并未對白牙的“錯誤”有所改觀。

無需多言,這就是忍者的世界,不能按照某些平靜世界的邏輯來對應。

“忍者只是工具和武器,完成任務必須排在最首要的位置,甚至要越過自己的生命。”

這個世界的每一個忍者應該從握住苦無的那一刻起,就将這樣嚴厲的一句話銘記在心。

工具和武器不需要自己的思想,為了完成任務,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同伴”在這個順序裏顯然比自己的生命更低,屬于到了該舍棄的時候,就可以毫不猶豫舍棄并最大化利用的那一部分。

以堪稱冷酷的标準作為每個忍者都無法違背的宗旨,全忍界都充斥着這樣冰冷的氛圍。

而珍視同伴勝過于任務的旗木朔茂,就是一個如此突兀的異變。

“——所以,那個男人死了。”

稚嫩卻莫名被冰霜凝固的嗓音在死寂的夜突兀響起,驅趕走了單調的雨聲,也将塵封已久的空室轟然打開。

屬于某個人的影子出現在雨幕之前,恰好落在了失去月色的走廊間。

或許要借着在暗沉天空間驟然閃過的雷電的光芒才能看清,無聲無息現身的來人,是一個大概只有十幾歲左右的少年。

白發繼承自在這座府邸中黯然自殺的父親,在黑暗環境下暗藏鋒芒的雙眼也與父親當年有幾分相似。

旗木卡卡西回到祖宅,不是為了專程過來在這個深夜緬懷亡父的。

事實上他其實完全不想回到這裏,也并不想緬懷——想起背棄忍者的原則,還丢下他,絲毫不負責任就孤獨死去的父親木葉白牙。

純屬是非自願的行為。

就像少年方才冷不防地冒出來的那句話,也是在不情不願的情況下被迫說出的。

十三歲的旗木卡卡西懷疑自己撞鬼了。

他從昨天開始,不知道是耳邊還是腦子深處,就在斷斷續續地出現不屬于自己心音的雜聲。

那聲音非常奇怪。

用“雜聲”來形容,顯然是加入了少年不那麽心平氣和的情緒波動。

因為“雜聲”從始至終都吐字清晰,邏輯也非常清晰,如果換一個場景換一個時間聽到,可能還會讓聽者覺得神清氣爽。

畢竟這個嗓音實在是很動聽,宛若泉水涓涓流淌而過,沖刷走了積壓在心頭的塵土灰燼。

但旗木卡卡西顯然不會這樣認為。

“雜音”第一次響起時,他正和同班的兩人一起在外執行任務。

雖然他們還是下忍,但在戰亂紛飛的戰争年代,剛從忍者學校畢業的幾歲孩童還稚氣未脫,就必須走上戰場,此時所出的任務地點當然也是在充滿危機與變數的戰場之上。

旗木卡卡西繼承了父親的出色天賦,甚至還更勝一籌。

他的性格因為幼年的經歷大受影響,變得刻板到幾乎不接受變通,一舉一動都必須按照規定和接到的要求來,對順利完成任務的追求更是到了讓同班的夥伴難以接受的程度。

譬如此時,被天才襯托成廢柴的笨蛋咋咋呼呼,扔出的苦無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砸中,嚴重影響了完成任務的效率。

天才少年由此看廢柴少年極度不順眼,這時也懶得管廢柴剛剛左腳踩到右腳從樹枝上跌落會不會受傷,自己便縱身向前。

少年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色的長線,其間還夾雜着閃爍的雷光,剎那間就要森林照亮。

他的武器是從父親那裏繼承下來的短刀,破綻已經在電光火石間尋到,在下一瞬間,短刀就會揮出,帶着雷鳴之聲劈斬下徹底失去勝算的敵方忍者的……

——脖頸……等等!位置變了,變成了胸口?

——不對,怎麽又出現了變化,這次再一變,就成了……

完全沒有砍到!

在這一剎那,天才少年面罩下的表情都出現了千載難逢的凝固。

眼前似是花了一下,腦袋也跟着暈了一下,多重變故疊加在一起,才導致了他三歲時就不可能犯的愚蠢失誤的出現。

罪魁禍首——

就是毫無征兆出現在他腦袋裏的聲音!

“這就是英靈召喚……不對,顯然在哪裏出了問題,契約……”

旗木卡卡西:“???!!”

“禦主,對,你是我的禦主……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情況,第一次作為英靈被人類召喚,這樣的感覺還真有點新奇……”

旗木卡卡西(驚愕):“誰?!是誰在說話!”

不愧是天才,即使在猝不及防間刀砍歪了一下,他還能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回身補救。

呲啦!

敵人的面具被砍斷了,頓時掉落下來。可跟着一起掉到地面的,還有一樁被及時替換過來的木樁。

沒錯,敵人逃跑了,就因為天才旗木卡卡西那一瞬遭到的驚吓。

對于這個結果,旗木卡卡西的第一反應反倒不是跟吞了口蒼蠅似的懊惱憤恨,反而是渾身汗毛都在此刻倒豎的高度警覺。

他的緊張把以為脫離了危險的同伴們都吓到了。

“卡、卡卡西?你沒事吧?任務只要求我們阻攔住偷走卷軸的敵對忍者,抓人還是滅口之類的事情是後面趕來的水門老師的任務,你不要——”

不要因為沒能搶先一步殺死敵人,就表現得跟馬上就要沖上去滅口的暴徒一樣恐怖啊啊啊!

面罩都擋不住天才少年一反常态的恐怖表情,讓同伴一號的廢柴也受了驚,以為周圍還隐藏着什麽看不見的敵人,跟着屏住呼吸,如臨大敵。

“什麽什麽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了?還有哪裏不對勁嗎!卡卡西!”

“帶土,卡卡西,你們兩個都冷靜一點……!”

喧鬧。

這才是真正的鬧成了一片。

旗木卡卡西深陷于猶如海底漩渦的混亂之中,思緒好險沒跟着一起混淆。

他覺察到另一個人的存在了,但可怕的是,完全沒發覺到殺氣,更連按理來說離自己相當之近的人在哪裏都不知道!

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白發少年抓緊短刀,瞳孔縮緊的雙眼在微乎其微地戰栗。

竭盡全力去搜尋“敵人”的藏身之處,還要判斷将聲音傳到自己腦中的能力屬于什麽類型的忍術。

以年輕人的标準來看,旗木卡卡西确實相當優秀,至少什麽都沒感覺的同伴一號都要被詭異氣氛吓哭了,切實察覺到了什麽的他還能勉強穩住。

“誰!”

帶着試探的聲音發出,同時加大警覺的程度,危機随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

旗木卡卡西做好了準備,他們三人在未知的敵人面前存活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所以,接下來一定要把握好機會,想方設法來将情報留給水門老師——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

“看樣子契約不完整的原因在你身上,半吊子的禦主。”

“什——”

“還請你把召喚從者的儀式,用正當順暢的方式再準備一次。”

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聲音縱使語氣風輕雲淡,但說出來的話,怎麽就……

“你——”

“讓千辛萬苦為你趕來的從者,以這等奇妙的姿态卡在英靈殿與現世的夾縫中間,是身為禦主的你的失誤,請務必予以糾正。”

旗木卡卡西:“?”

這家夥。

說的是人話,用的是很客氣的敬稱,內容全部能聽懂。

但是,為什麽。

——會像這樣,讓人聽了就不爽到了極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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