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書
入秋之後,天氣漸涼。
黑雲沉甸甸壓在天邊,風雨欲來。
寒風嗚咽,上方掉下一塊小石,砸到了唐歡的後腦。
唐歡吃痛,眼眸逐漸聚焦:她發現自己正鬼鬼祟祟茍在一塊巨石後方,手中的劍流轉出奇異的紅色華芒、偷偷指着懸崖前站着的那位白衣翩跹、臉色蒼白的絕色美人——
美人低着頭像是在等什麽人,但她離懸崖實在太近了,身形又極為纖弱,似乎風再大一點就會将她從懸崖上吹落。
美人危險而不自知,唐歡想将她從崖邊拉開,然而不知怎的,身體裏卻仿佛有另一個意識在拉扯,唐歡怎麽也邁不動步伐。
這是怎麽回事?
唐歡這才發現異樣,視線從美人身上缥缈若仙的服飾上移開,垂眸落到自己拿劍的手指上——這只手潔白瑩潤,蓄勢待發,看起來充滿了力量,卻并不是唐歡那雙因為病重布滿了針眼、瘦骨嶙峋的手。
耳邊似乎還回蕩着醫院裏儀器急促的‘滴滴’聲,昏迷之前,她似乎瞥見了儀器屏幕上那根逐漸趨于平直的象征生命的線……
腦中劃過一種猜測,唐歡愣在了原地。
而就在這一剎那,身體裏那個拉扯的意識忽然消弭,像是某個閘門突然被打開,唐歡的腦海裏突然間湧現出了無數記憶。
那些記憶記錄了這具身體的平生——
這具身體也叫唐歡,是流星閣長老的養女,自小天賦超群,容貌不俗,受盡門人追捧。
十年前原身正式拜入天玄門,遇到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女孩,那女孩名喚秦愫,容顏絕豔,生有弱症,卻有着極為出色的天賦,入門後幾乎引起了天玄門每一峰的注意,就連原身那挑剔的養母都對秦愫青眼有加。
在秦愫的光芒下,其餘弟子都變得黯然失色。
原身因此對秦愫心存嫉恨,一直暗中诋毀、并試圖超越秦愫,秦愫生性淡薄,拜入了白霧峰修習醫術,并不理睬原身的多番挑釁,而秦愫的謙讓卻讓原身愈發瘋狂,因為原身暗戀的師兄任景牧喜歡秦愫,原身變本加厲,惡向膽邊生,最後決定将秦愫約出來暗下殺手……
唐歡接收完記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記憶有一種隐隐約約的熟悉感,唐歡總覺得似乎在哪接觸過,仔細一想卻有些想不起來。
但眼下唐歡根本顧不得這些:她從沒想過自己一覺醒來會來到謀殺現場!
再遲一會,唐歡手中蓄勢待發的劍意便會揮出,将秦愫擊落到懸崖之下……
看着手中這柄差點就成了兇器的劍,唐歡一個哆嗦,劍“哐當”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然而劍意已經被原身蓄滿,劍一離手,劍意便如若離弦之箭一般呼嘯而出,“嘭”的一聲巨響,飛沙走石,秦愫的身旁立馬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劍意并沒有落在秦愫身上,但秦愫卻似乎被劍意發出的巨大動靜給吓住,愣了一瞬之後,秦愫清瘦的身體晃了一晃,就像是一只斷線的風筝,直直地朝着懸崖下方栽了下去!
原身一心想殺死秦愫,這懸崖并不是普通懸崖,有個別稱叫做絕命崖,崖底回旋着萬年前留下的罡風,一旦落入崖底必定會被罡風削得屍骨無存,門內一向禁止弟子們到這附近來。
眼見着秦愫從懸崖掉落,唐歡整個人都吓傻了,本能地從巨石之後跑了出來,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禦劍的身影如若流星一般飛速從天邊劃過,朝着秦愫墜崖的地方追了過去——
唐歡瞪大眼,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着那個身影和秦愫一起從崖底緩緩升起,唐歡才松了口氣。
救下秦愫的是一個容貌看起來極為英俊的少年,少年眼眸裏溢滿了擔憂,深情地看着站在劍另一端的秦愫——
“秦師姐您就是太過心善,才會被蛇蠍心腸的唐歡給蒙蔽,您這次一定不要放過唐歡,要我再晚來一會,您說不定已經喪命……”
少年神情擔憂,義憤填膺地勸說着秦愫,明明剛剛上演完一出英雄救美的劇情,作為被救的一方,秦愫微垂着頭,神情看起來卻是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救她的少年言語間展露的好感。
兩人一起落在了懸崖上。
見到秦愫無恙,唐歡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悄悄退後一步打算藏回到巨石後方,卻不料秦愫那雙漂亮剔透的眼眸眨了眨,忽地便擡頭望向了唐歡所在的方向,細細柔柔開口——
“師妹,過來!”
唐歡身形一僵,縮回後退的腳,迎着一旁少年鄙夷的視線,硬着頭皮上前站定在了秦愫面前。
在原身的記憶裏,秦愫生得極美,性情又随和,幾乎是所有适齡弟子的夢中情人,此時從近處看起來,唐歡對秦愫的美貌有了更深的認知:秦愫肌膚瑩潤,眉眼如畫,氣質冷清,整個人如若皚皚白雪之巅綻放的雪蓮,美得脆弱又讓人心顫。
原身居然忍心朝這麽個大美人下死手!
唐歡活了十八年,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呼吸忍不住滞了一瞬,耳根瞬間就紅了。但頂着原身的殼子,唐歡沒臉再直勾勾盯着秦愫瞧,從乾坤袋裏摸出一本冊子,深吸了一口氣,讨好地擠出一個笑:“師姐,我有事耽擱了一會,這是之前答應送你的《萬草圖》。”
《萬草圖》是璇靈老祖所著的一本關于藥草的圖冊,因為年代久遠,極為難尋,原身打聽到秦愫在尋《萬草圖》的消息,便是用《萬草圖》将秦愫騙到了懸崖邊上來。
秦愫并沒有馬上接唐歡遞過去的冊子。
她擡起眼,視線慢慢落在唐歡的笑臉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過了一會才“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伸手接過了冊子。
唐歡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秦愫那一眼輕飄飄沒有任何威懾,她卻不敢對上秦愫的視線,局促地垂下了頭。
而秦愫沒說話,一旁的少年已經滿眼怒火:“唐歡,你別以為你是長老的女兒就能在門內肆意妄為!我原本見你年幼還想感化你,勸你放下成見,卻沒想到你居然這般惡毒,意圖傷害秦師姐……”
這少年便是原身暗戀的師兄任景牧。
若是原身在現場,聽着他的指責必定是極為傷心的,但唐歡聽着任景牧的指責,心中毫無波瀾,甚至腦海裏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一次冒了出來,總覺得似乎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類似的場景。
而唐歡的無動于衷顯然更加刺激到了任景牧,一時間,懸崖上只剩下任景牧義憤填膺的讨伐聲。
秦愫終于再次擡起了眼。
“任師弟,今日多謝你救我。但我墜崖一事純屬意外,和唐師妹并無幹系,日後還望你莫要再提。”
她輕柔的聲線在懸崖上響起,音量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在場兩個人的耳朵裏。
唐歡驚愕地望向秦愫:原主的計劃其實錯漏百出,秦愫只要仔細一想便能看出原主的意圖,她為什麽還會幫原身說話?
顯然困惑的不止唐歡。
聽到秦愫這麽開口,任景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秦師姐,唐歡這次是想要害了您的性命啊!我知道您宅心仁厚,可是有些人并不值得被原諒……”
縱然此時立場敵對,唐歡也不得不承認任景牧說得很對。原身為了對付秦愫,之前确實使了許多惡毒的手段,唐歡扪心自問,如若自己是秦愫,肯定不會原諒原身。
但秦愫聽着任景牧的話,神情卻仍然沒有任何波動。在原身的記憶裏,秦愫一向都是如此:世人在意的諸如修為、財富乃至她本人的性命,似乎在她心中都宛若過眼雲煙。
世人贊揚秦愫品行超然物外,原身卻覺得秦愫渾身都透着假。
“任師弟,這是我和師妹之間的事。”
秦愫搖了搖頭,再次打斷任景牧的話,眉心微擰,擡眸看了唐歡一眼:“唐師妹,你能否禦劍帶我回白霧峰?”
“秦師姐!您怎能再接近這蛇蠍心腸的女人……”
唐歡還沒來得及回複,一旁的任景牧已經不認同地大喊出聲。
一而再再而三被任景牧嫌棄,唐歡心中也生出了兩分火氣。
原身意圖殺害秦愫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唐歡無從辯駁。
但原身之所以對秦愫下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任景牧——
任景牧抱着所謂的感化原身的目的接近原身,待原身十分關切,唐歡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任景牧明顯失去了分寸顯得過分殷勤。原身正值芳華,自然戀慕上了英俊體貼的任景牧,卻在芳心暗付之後得知任景牧一切都是為了秦愫,心中一時被嫉恨沖昏了頭腦,這才決定對秦愫下手。
任景牧早就意識到了原身對他的戀慕,但他并沒有跟原身保持距離,甚至自信地覺得原身已經被他感化,在原身面前多次誇贊秦愫,惹得原身愈發妒恨。
唐歡可不是在任景牧面前千依百順的原身。
她不想再聽任景牧自說自話,瞪了任景牧一眼,跑到巨石後撿起了飛劍,拓寬劍身,回顧了一下禦劍飛行的記憶,帶着秦愫便跌跌撞撞飛了起來——
這就是快意恩仇的感覺嗎?
之前因為養病,唐歡一直被要求保持心境平和,此時看着任景牧臉上憤恨的表情,唐歡只覺心中前所未有地暢快,忍不住就勾起了唇。
唐歡一鼓作氣,直接駕馭飛劍升到了半空——
山川河流盡在腳下,渺小如若蝼蟻,高處的風勢更大,吹得人搖搖欲墜,唐歡冷不防岔了口氣,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樣的高度摔下去必會摔個粉碎……
一時間,唐歡只覺雙腿發軟,差點從劍上栽下去。
“凝神。”
似乎察覺到唐歡的心緒不寧,身後傳來秦愫清冷的聲線。
或許是因為秦愫的音調實在太過鎮定,聽到秦愫的聲音,就像是耳邊傳開了金玉撞擊聲,唐歡混沌的腦海登時一片澄明,內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她凝起神,不再關心周圍的事物,全心全意感知着風向,很快便掌握了禦劍的技能。
直到将秦愫送回到白霧峰上的洞府,唐歡才發現自己背上已經滲出了一層黏膩的汗。
“唐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加害秦師姐,若是秦師姐以後出了什麽岔子,一定和你脫不開幹系……”
任景牧又追了上來,怒目瞪着唐歡。
唐歡卻不想和他掰扯。
她視若無睹地繞過了任景牧,回到了原身的洞府。按照原身記憶布置好阻隔窺探的屏障,唐歡深吸了一口氣,站定在了洞府的琉璃鏡前。
縱然心中早已做好了準備,看到鏡子裏杏眼桃腮,氣質靈動,和唐歡本身有五六分相像的姑娘,唐歡仍是有一瞬的忡愣。
她生病時為了消遣看了不少小說,自然明白穿越的套路:她在現代很大可能是已經死了,靈魂穿越到了這個世界。
回想着現代的人生,唐歡心中無比悵惘,那種古怪的熟悉感卻在這時又一次冒了出來……
唐歡皺起眉,看着鏡中的“自己”,腦子裏忽然有一道靈光閃過,唐歡倏地瞪大了眼:
她想起來為什麽會覺得這一切熟悉了——
她穿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