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楚瑜雖然情緒不高, 但是楚傾主動和他打招呼,他也沒辦法裝作視若不見, 只能勉強地沖他笑了笑,“皇兄”

楚傾眼裏暗了暗,步伐沉穩地走到他旁邊, 一只手摁在他的頭上, 語氣輕柔, “怎麽了?”

楚瑜垂着眼搖了搖頭, “沒什麽”

楚傾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後只是輕輕嘆出一口氣,收回手, 感慨道,“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怎麽和弟弟妹妹們相處,你們有心事的時候不愛說出來, 總讓人有些放不下心呢。”

楚瑜連忙地擡起頭, 對上他溫柔擔心的眸子, 安慰道,“皇兄,我真的沒事,就是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

本來只是胡謅一個理由, 沒想到楚傾看上去比之前更上心了。

沒有給楚瑜反應的機會,他一只手覆上楚瑜的額頭, 摸了一會放下手, 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 “是不是累着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楚瑜聽了他的話,急忙搖了搖手,“不用了,皇兄。”

楚傾恍若未聞,輕笑幾聲,突然俯身。

楚傾一只手摁着楚瑜的後腦,他的額頭和楚瑜的額頭貼在一起,四目相對。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指,楚瑜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下意識地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皇兄,你這是做什麽?”

貼額不過是轉瞬即逝,很快楚傾就在他要掙紮前放開他。

他眼裏帶着笑意,“嗯,沒事,只是再确認一遍,看來确實沒事。”

楚瑜皺了皺眉,對他時不時親密的接觸有些反感,可是當他擡起頭看到楚傾的臉,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撇開臉,避開楚傾亮亮的眼睛,狠了狠心,語氣強硬下了逐客令,“多謝皇兄關心,皇兄今日便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頓了頓,半天沒有聽到楚傾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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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有些忐忑,過了好一會,才聽到楚傾有些失落的聲音,“若是二皇弟在這裏,你也會趕他走麽?”

楚瑜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又聽到楚傾接着道,“也罷,我待會也有事要處理,今日就不難為你了。”

楚瑜趕緊閉上嘴,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點了點頭。

楚傾目光沉沉地盯着楚瑜頭頂的發旋半晌,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等到确認他絕不會再開口,他終于轉身離去。

終于把各路神仙全都送走,楚瑜擡起頭嘆出一口氣,揉了揉酸澀的肩膀,覺得這一天過得比平日好幾天過得還要累。

在楚傲天和楚傾面前,他下意識地緊繃着,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壓迫着他的神經。

這就是君王的威嚴和氣場嗎?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轉過身一邊錘肩膀一邊對蘭兒道,“我想休息一會,你去跟小才子說一聲,就說今天聽竹樓不見客了。”

蘭兒一臉擔憂地看着他,“六皇子殿下,您沒事兒吧。”

松懈下來之後楚瑜才覺得腦子亂糟糟的找不到頭緒,頗有些頭疼,他心事重重地搖了搖頭,“沒事,按我說的去做吧。”

蘭兒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按他說的去給小才子傳了一句話,回來就看到楚瑜衣衫單薄,斜倚在榻邊,一只手撐着頭,眯着眼。

她蹑手蹑腳地取來一件厚毯子,輕輕蓋在他的身上,輕聲道,“六皇子殿下,去床上睡吧,別着涼了。”

楚瑜縮了縮脖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藏進又大又厚實的毯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和一些調皮的頭發,更顯得他單薄纖弱。

暖洋洋的毯子蓋在身上,讓他汲取到了不少溫暖,就連麻木的手指也被暖得不自主得曲了曲。

他睜開眼,卻不說話。

蘭兒看他情緒低落,輕嘆了一口氣,“主子,奴婢是下人,什麽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主子心軟,什麽事兒都愛往心裏去,有事往心裏藏。”

“有的時候,蘭兒也想過,如果主子不是這樣的性子,會不會活得快活一點?”

聽她突然這麽說,楚瑜擡起眼看了她一眼。

沒想到蘭兒的眼眶有些紅,眼裏已經是淚光點點,可是臉上還是挂着笑,“可是啊,如果主子不是這樣的性子,那就不是主子了。”

楚瑜見她又濕了眼睛,趕緊安慰地喚了一句,“蘭兒姐姐,你別難過,我沒事兒。”

蘭兒跪倒在他的腳邊,擡起頭仰視他,一只手緊緊攥着蓋在楚瑜身上的毯子,一雙水眸柔順地看着他,“六皇子殿下,蘭兒能為您分憂嗎?”

楚瑜垂下眼,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從毯子裏伸出一只蒼白的手,對着蘭兒招了招,“蘭兒,你替我去辦件事”

蘭兒的眼裏像春水漾開了笑意,她用力點了點頭。

若是說能讓主子高興,不管楚瑜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就算楚瑜叫她去死她也甘之若饴。

夜,孟府。

孟丞相坐在高堂椅邊,一個貌美的婦女正站在他身後,有一搭沒一搭的幫他揉着太陽穴。

孟丞相舒服地喟嘆了一聲,閉着眼問道,“今日那個小兔崽子回來了嗎?”

後面的女人本動作輕柔,聽了他這句話之後臉色一變,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胡說什麽呢?缜之也是你孩子,你嘴上給我注意點兒。”

她動作彪悍,這一巴掌實打實地打在他身上,孟成哎喲哎喲叫喚出聲,“輕點兒輕點兒,我這把老骨頭可架不住你折騰了。”

婦人氣惱地坐在他旁邊,看着他,“還不是都怪你,若不是缜兒每次回來你都念叨他,他也不會有家無處回,整天呆在外面和那些窮酸書生和三教九流鬼混。”

孟成氣得吹胡子瞪眼,“還不是你這個婆娘,從小就太慣他,這下好了,連我這個爹都不認了,你看看,這都回來多久了,他回過幾次家?每次回來都一身酒氣,我孟成沒有他這麽沒出息的兒子!”

未成想這婦人也絲毫不落下風,吼起來聲音尖銳,“孟老三,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我家缜兒又聰明又風度翩翩,怎麽就沒出息了?”

孟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悻悻道,“叫他去參加秋考都不願意,再有才華也不過是懷才不遇,難道你甘心讓他就這麽寂寂無名地混一輩子嗎!”

婦人冷哼了一聲,“孟老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讓缜兒去參加仕途替你們孟家出人頭地嗎?我和你可不一樣,我只要我兒平平安安的一輩子就夠了。”

被她點破了心思,孟成也不敢反駁,只敢一個人小聲嘟囔,“哼,婦人之仁,頭發長見識短!”

婦人聽見他的小聲叨叨,眉毛一挑,一只手拎住他的耳朵,“你在說什麽?嗯?”

一個小厮火急火燎地跑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吓得腿一軟,跪在地上低着頭,哆哆嗦嗦道,“老爺,夫人,少爺回來了。”

孟成懼內的名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被人撞見還是有些尴尬,他拍開婦人的手,低聲咳了一下,“你說什”

“缜兒回來了?”婦人欣喜地站起身,牽起裙子小跑着到他面前,“還不快帶我過去。”

孟成,“……”

他在這個家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

深嘆出一口氣,他站起身,雙手負在背後,老神在在地跟了上去。

孟缜之原本是準備悄悄地回來取個東西,讓管家給他開了門,摸着黑偷摸摸地去他住的地方,誰知道迎面就撞上了幾個守夜巡邏的小厮。

一個看了他跟見了鬼似的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撕心裂肺地喊着,“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一個小厮連滾帶爬地跑到他腳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少爺,您可算回來了啊!!!”

沒一會,整個孟府的燈都齊刷刷地亮了起來。

孟缜之,“……”

他嫌棄地啧了一聲,踢了踢腳邊的小厮,“起來了,丢不丢人啊。”

沒想到那個小厮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少爺,大夫人吩咐了,少爺回來了,要死死的抱住少爺的腿,絕對不能讓少爺踏出孟府半步!”

孟缜之失語了半晌。

一個貌美的婦人小跑着過來,一把抱住他,戚戚然喊了一句,“缜兒!”

孟缜之無奈地扶住她的肩膀,“母親,我還沒死呢。”

那婦人聽了他的話,氣不打一處,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你瞎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你想氣死你老娘是不是啊?”

孟缜之被她一巴掌差點拍吐血,咳了一聲,和跟在婦人身後的孟成交換了一個惺惺相惜的眼神。

孟成冷哼了一聲,“行了,快進去吧,在這外面也不嫌丢人,我可不想別人都知道我孟某人家門不幸,有一個整天在外面鬼混,不着家的兒子。”

婦人搭理都不帶搭理他一下,連忙點點頭,“快進屋快進屋,這秋天晚上容易着涼,別凍病了。”

孟缜之無奈地聳了聳肩,跟在他們身後。

進了屋,婦人左瞧瞧右瞧瞧,看到他的嘴角有淤青,心疼地摸了摸,“這是怎麽搞的,你在外面還跟人打架了?”

孟缜之笑了笑,“沒事兒,母親,我就是教訓了幾個小毛賊,失手了一下而已。”

婦人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憂心忡忡地看着他,教訓道,“你在外面可不許跟人打架,也不要跟那不幹淨的姑娘們厮混,知道了嗎?”

孟成嗤笑了一聲道,“你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東西,還教訓毛賊,莫不是想要輕薄人家姑娘,給人家教訓的。”

婦人氣惱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讪讪閉上嘴。

孟缜之見自己說實話他們也不信,只能嘆了口氣,也不多費口舌解釋。

孟成想起了上次楚傾攔住他跟他說的話,別扭地問,“你什麽時候跟太子關系那麽好了,他上次還問起來,說他想見你,希望能在秋考之後見到你。”

孟缜之聽他提起楚傾,詫異地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孟成看不懂他的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關系好,氣急敗壞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孟缜之勾了勾嘴角,“既然太子想見我,那見便是了,我倒是個閑人,只是太子繁忙,有時間來見我這個小人物嗎?”

孟成看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你若是攀上了太子,以後有的是榮華富貴。”

說完,他壓低聲音,“這皇位遲早是太子的,得罪他有什麽好處?”

孟缜之本來聽他說榮華富貴的時候不在意的笑了笑,可是聽到他小聲說的話,卻變了臉色。

他收起輕佻的表情,嚴肅地看着孟成,“父親,慎言。”

他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天邊灑脫的流雲,不笑的時候卻面容冷峻,很有威懾力,就連孟成也被他唬住了,哽了哽。

不過很快,他又換上了平日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孟成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不甘心地問了一句,“那這秋考你到底去不去?”

孟缜之剛要一口拒絕,婦人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懇求地看着他。

他心一軟,難得猶豫了一下。

他向來不在乎功名利祿,不願卷入争名逐利的洪流之中,他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秋考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可是這時候他卻想起來些別的東西。

雖然不合時宜,但是他突然想起來那日在姻緣塔上見到的少年,皎若月神下凡,笑吟吟地看着他對他說,“人總是會變的,若是活着一成不變又有什麽意思。”

那人輕描淡寫說出來的話,好像改變了一點他固執的想法。

變麽?

擡起頭,淡定地對着孟成點點頭,“我去。”

不過是去參加一場秋考而已,考完之後怎麽樣還不是他自己說了算,而且說不定還能再遇到那日那個少年呢?

孟成醞釀了一肚子的勸詞,都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被他一句話堵在嗓子眼裏,只能發出一聲變調的“啊?”

看着孟成和婦人張着嘴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得意地笑了幾聲,轉過身沖着他們揮了揮手,聲音慵懶,“我去休息了,這幾天都在這裏住。”

嗯,果然變得有些意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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