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信物

周遭陷入靜谧,空中彌漫着一絲絲尴尬……

文旌頗有些僵硬地扭頭看向阿史那因,對方劍眉彎彎,如朗月清風一般,笑得人畜無害:“本來是要走的,可聽下人說任伯父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剛才又犯了病,所以想着過來看看。”

文旌不語,只盯着他,眼底慢慢聚攢起冷冽清峻的微光。

任遙就算再迷糊,也覺察出氣氛的不對勁兒來了。

她剛要讓人将阿史那因送進去見父親,可一歪頭,卻看見了文旌那墨緞寬袖下緊緊攥起的手,以及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将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任遙眼珠兒轉了轉,放柔軟了聲音,滿是歉意道:“父親剛剛飲完藥已經睡下了,此刻恐怕不方便見外客,王子不如改日再來吧。”

阿史那因的唇角微勾,始終噙着清雅的笑意,聞言,将視線從文旌移到了任遙的身上。

他不疑有假,只向任遙略微颔首,很有幾分文質彬彬,雅隽風度:“既是這樣,那我就改日再來拜訪任伯父和……任妹妹。”

言罷,他禮數周全地朝文旌一揖,轉身走了。

文旌的臉色很難看,額角緊繃,白皙的肌膚之下青筋隐隐跳動。

任遙看得有些納罕,試探道:“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阿史那因,那我告訴爹,以後別讓他來咱們家了。”

文旌一怔,緊繃的面頰有所緩和,仿佛有些悅色,但又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求證:“可以嗎?凡是我不喜歡的人,都可以讓他不來?”

任遙點頭:“當然,這也是你的家,你不想在自己家裏見到什麽人,自然就可以不見。”

文旌凝睇着她,默然片刻,倏然笑了。

笑容直滲入他的眼底,将冷意驅散,泛起潋滟柔光:“我真是……太風聲鶴唳了,不過一個阿史那因,竟叫我失态至此,太不應該了……”

任遙滿面疑色,歪頭看他:“二哥,你自言自語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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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旌笑着搖頭:“不必,你不要跟義父提這件事,阿史那因是帶着義母的信物來的,義父必然是想再見他的,讓他來就是,不要讓義父為難。”

任遙看着他前後兩重天的反應,愈加狐疑,正想再問些什麽,卻見江憐一路小跑過來,附到了文旌耳邊,似是要向他禀報什麽。

豈料,他話還未出口,文旌先向後退了一步,沖他道:“這裏沒有外人,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是。”

江憐愣了愣,轉身看看任遙,沖文旌道:“今日是舒城流放蜀中的日子,也是舒姑娘的生母牌位入舒家祠堂的日子,舒姑娘派人遞信,想請丞相和……任姑娘過府一敘,當面致謝。”

任遙奇道:“舒姑娘的母親不是死于舒城之手嗎?為何還要讓她的牌位入舒家祠堂?”

文旌眼底閃過晦暗深邃的色澤,聞言,好像才從沉思中出來,随口道:“大約是想葉落歸根吧,畢竟……”他說不出下面的話了,畢竟什麽?畢竟夫妻一場嗎?未免有些太荒謬可笑了。

好在,任遙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又迅速轉到了下一個疑問上:“這麽一鬧騰,舒家人一定恨透了舒姑娘吧,怎麽還肯讓她的生母入祠堂?”

這個問題倒是好回答多了。

文旌朝任遙幽然一笑,溫煦暢然之下是微微閃動的得意:“有我在,他們自然不敢阻撓。”

這大概就是舒檀要特意向文旌道謝的原因了罷。

任遙站在馬車前,一直在捉摸這個問題,她腦海裏總浮現出舒檀那張清麗冷豔的臉龐,以及那天夜裏文旌将她帶回任府的場景,文旌似乎對她格外照顧了些——她會是文旌喜歡的類型嗎?

“阿遙?”先上了車的文旌掀開車幔,伸手出來想将任遙拉上去,卻見她呆呆愣愣站在馬車前,神情恍惚,目光放空,對他伸出來的手視若無睹。

任遙被這一聲喚回了神思,忙攀住文旌的手跳上了馬車。

“二哥……你覺得舒姑娘怎麽樣?”

伴着馬車輪子辘辘滾動的聲音,任遙向文旌探頭,細聲細氣地問。

文旌将視線從手中的奏疏挪到她的臉上,很是莫名:“什麽怎麽樣?”

“就是長相啊,人品啊,性情啊……”任遙掰着指頭數算,末了,還不忘苦口婆心道:“雖然大家都說姜國公家的千金跟你很配,但我覺得還是不如舒姑娘好,畢竟咱們跟她認識這麽長時間了,對她有所了解。她為人正直善良,應該挺……”

任遙觑看着文旌迅速轉冷的臉色,慢慢地閉了嘴。

文旌皮笑肉不笑地問:“挺什麽啊?怎麽不說了?”

任遙蜷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緊盯着他的臉,被那冷冽的氣場所震懾住,不由得放低了聲音,道:“應該挺對你的口味。”

文旌捏着奏疏的手不由得緊了緊,黃錦塑封裏的薄宣紙被揉起了道道褶皺,紙張被揉搓的細微聲響和指骨緊捏‘咯吱咯吱’的聲響一同傳來。

任遙突然感覺周圍驟然冷下來,仿佛有一絲絲寒風打在脊背上,涼飕飕的……

她諾諾道:“我就是随口一說,二哥你要是不同意,那……”她往後挪了挪,離文旌遠一些:“那就當我沒說過。”

文旌用他那雙烏黑清透的眼珠将任遙緊緊盯住。

馬車恰在此時停了。

任遙哆嗦着掀簾子一看,已到了舒府門口。

她也顧不上等人放踏墊,忙逃命一般掀簾子飛奔下了馬車。

……

女眷入祠堂有固定的儀典,由舒家的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主持,其餘人只是配合。

在任遙看來,舒家人是怨氣的,看向舒檀的目光裏也時不時透出些尖銳的怨毒,但沒有人敢發作,因為丞相大人正斂袖站在祠堂中間。

文旌不光站在那裏,還面色陰冷,煞氣外漏,仿佛心情十分不好,随時準備抓個出頭冒尖的人出來生劈了……

因此就算有那麽一兩個憤懑難平的人,一瞅見丞相大人的臉色,再想想坊間流傳的關于文旌的傳言,也都縮起脖子進殼裏,不敢喘大氣了。

任遙心想:他這是在替舒檀鎮場子,其實他心裏還是在意舒檀的,只是不願承認罷了……也是,南弦從小就臉皮薄,就算心裏有了人也愛悶在心裏,不輕易說出來……

她胡思亂想着,儀典結束了。

舒家人各個逃命似得迅速散開,偌大的祠堂,除去外人,只剩下舒檀。

她朝自己母親的牌位拜了拜,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放在牌位前,道:“母親,這是您臨死前握在手裏的,女兒就把它留在這裏,長伴您左右吧。”

一枚彎月形白玉佩被放在了黑檀木的牌位前。

文旌和任遙都怔住了。

兩個時辰前,遠從草原烏勒而來的阿史那因手裏拿着一塊一模一樣的出現在任府,他說:這是當年殷家與阿史那家定立婚約時相互交換的信物,任遙的母親殷如眉手裏應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而兩個時辰後,這塊早已丢失的玉佩竟出現在了舒家的祠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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