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到一群人風塵仆仆趕回學校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月中旬,學生期末考試結束,放假回家,整個學校空落落的,顯得格外荒涼。

一踏進宿舍樓,尤若就皺了皺眉。這棟宿舍裏的房間是相對而建,比較封閉,就算是大晴天,宿舍樓裏都是常年陰暗。現在再加上宿舍裏的學生都放假回家,也沒人清理,走廊地面上淩亂的垃圾被風吹得飛來飛去,昏黃的燈光有些陰暗。女生宿舍本來就是陰氣很重的地方,放假學生都離開宿舍,這樣被荒置,難免招惹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尤若也知道現在自己的體質,越來越容易招惹那些東西,快步流星,準備回到宿舍收拾東西就離開。

燈光忽閃了一下,尤若仍然端着得體的笑容,只是那雙眼睛裏黑色氤氲,宛若化不開的濃墨。尤若停下腳步,眼神如同惡鬼盯着那一處,聲音淩厲冰冷,叱道,“出來!”

那一處的空氣扭動了一下,慢慢現出一個黑色的陰影,因為瑟縮着肩膀,淩亂的頭發垂到膝間。

“想要我的身體?”尤若嘴角挑起一抹溫煦的微笑,容貌翩翩,如果能忽視她那雙隐晦兇惡的眼睛,倒是一個和善,好欺負的女人。

那束鬼影僵了一下,她原本就是為了尤若的身體而來,尤若的身體偏陰正适合她們這些鬼魂使用。只是看到尤若的那雙眼,她這種從最陰暗地方滋生出的鬼魂,都遍身陰寒,明明那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女生,怎麽會有這麽恐怖的氣息?

“既然不是,那我就走了。”尤若眼中閃過譏諷,轉身上樓梯。

“幫幫我。”轉眼間,那抹鬼影已經飄到尤若身邊,伸手拽住尤若的胳膊。

“滾!”胳膊上突然一陣陰冷,尤若反射性地擡手甩開,看着撞到牆上瞬間破碎的鬼影,眼中透出陰森森的寒意,他不容許這些東西接觸到尤若,擡起手,準備直接把鬼影毀滅時,尤若突然放下手,眼中的寒意全消。

“怎麽了?”尤若重新獲得身體的支配權,覺察到木瑄突然蟄居回她的眼睛裏,一時着急。

“你的室友來了。”離得還很遠,木瑄就聞到了方想寧身上的梵香,“她是修行者。”

“那你?”尤若恍然意識到,這個世界既然有鬼魂的存在,那就有道士修行者的存在,他們是天敵。

“不用擔心,她剛入門,能力尚弱。”木瑄幾千年的飄蕩,也不是光長歲月。

“嗯。”尤若已經聽到了下樓梯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方想寧。尤若笑得風輕雲淡,絲毫沒有把牆邊正在凝聚的鬼魂放在眼裏,“阿寧?你怎麽來了?”

“感覺到這邊有陰氣。”方想寧打量了尤若上下,發現她沒有什麽不妥後,才走到那個正在凝聚的鬼魂面前,沒有像一些修行者見到鬼魂就是快刀斬亂麻先除為快,說的不偏不倚,實話實說,“強留凡世,有傷魂體。”

“幫幫我,求你幫幫我。”鬼影也顧不得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天敵,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對方想寧苦苦哀求。

不除她已經是方想寧的仁慈,她一個修行者又怎麽會去救自己的天敵。方想寧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萬事皆有定律,早日投胎,不準再擾亂人間規矩。”

“可是我怨!我死得很冤,憑什麽我要死!我要那個人不得好死!”鬼影凄厲的哭喊聲回蕩在整個宿舍樓。

尤若席地坐在臺階上,一手支着下巴,高雅冷靜地看着下面的場景,嘴角噙笑,宛若沒有聽到那些凄厲的哭喊。

方想寧聽到這聲音,皺了皺眉,語氣依舊生硬冰冷毫無感情,“怨又如何?冤又如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最好早日投胎,再妄留人間,休怪我不客氣。”

“虛僞。”尤若聽到木瑄的鄙視,不知道怎麽回答,果然是仇敵見面,分外眼紅。

“虛僞!一群道貌岸然的臭道士!有什麽資格處決我們!你……”鬼影的頭發無風狂飛,露出一張猙獰慘白的臉。

方想寧擡手打斷鬼影凝聚起來的怨氣,指尖一道黃符燃起,直接摁進鬼影的眉間,只消片刻,黑色的鬼影褪成透明。方想寧又燃起一道黃符,貼至鬼影的眉心,“投胎去。”一揮手,鬼影已經呆呆傻傻毫無意識地飄走了。

只是一瞬間就發生了這麽多事,第一次見到修行者出手,看起來挺簡單。看客尤若嘴角的笑意更深,“你不去救她?”

“我為什麽要救她?”如果不是方想寧的到來,木瑄剛剛就想毀滅了她。

原來并不是同族就同仇敵忾,尤若了然,笑着回答木瑄的話,“你倆有緣。”都對“虛僞”二字情有獨鐘。

“想太多!是因為那些道士修行者都很虛僞。”木瑄慢條斯理地和尤若解釋。

原來還有同族的常用短語,尤若無聊地腦洞大開。

“走吧。”方想寧走到尤若旁邊,看着淺笑倩兮的尤若,有些怪異,面對這種情況還能鎮定自若,笑得如此燦爛,真是很奇怪,可是方想寧又想不通尤若為什麽這麽奇怪,也可能只是性子使然。

尤若起身,拍一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自若地任由方想寧打量,一邊聽着腦海裏木瑄對方想寧的诋毀,一邊維持着臉上得體的微笑。

“為什麽說她不适合修行?”尤若跟在方想寧後面,聽着木瑄的诋毀,突然打斷他,無論是鬼魂還是修真者,她都沒有接觸過,一點都不懂,難道這些身份還需要什麽特別要求?

“心軟她能讓鬼魂喜歡,心硬她能讓鬼魂敬畏,可她做事偏偏猶豫不定,想做惡人卻不夠狠心。”

這些話,尤若聽着有些奇怪,仔細一想,難不成木瑄是在諷刺方想寧沒有滅了那個女鬼?

一進宿舍,方想寧回頭看了一眼尤若問,“阿若,你是什麽時刻出生的?”

“我怎麽會知道。”尤若嘴角挑了一抹諷刺,聽着木瑄在她腦子裏嚴厲警告“不能告訴她生辰八字”,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時刻。

“對不起。”方想寧突然想起尤若的身世,眼神微暗。

“沒事。”尤若恢複了端莊的微笑,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宿舍這麽亂,還是到姐姐那裏蹭地方住吧。可是,她還是有些顧慮,以她現在這麽容易就招鬼的體質,去到尤雅那裏肯定會帶去麻煩,可是她不去,尤雅肯定不同意,她又不能和姐姐說清楚,真是有夠糾結。

收拾好行李,尤若和方想寧告別後,就獨自離開,她沒有問方想寧放假這麽久了還留在學校幹嘛?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而方想寧的秘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她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所有一點都不想沾染。

出了校門,尤若坐在一家奶茶店裏,手掌托着額角沉思,其實她只是安靜地和木瑄談話。她聽着木瑄嚴肅地強調,“一定不要把生辰八字告訴別人”,這是她聽到的第三遍。尤若有些疑惑,問他,“為什麽?很重要嗎?”主要是她的生日信息已經是公開的,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日就是她真實的信息。

“若若,你其實不是偏陰體質,你是純陰體質。”木瑄說得很鄭重。

尤若手指一顫,“有什麽區別嗎?”

“方想寧知道你的出生年月日,她一直以為你是偏陰體質,今天她問你出生時刻,是開始懷疑你了。純陰體質,可遇不可求,道鬼兩界都眼熱的體質。”

“因為純陰體質适合鬼魂的借住?是個吸鬼神器?”尤若按着嘴角,壓住嘴角想要揚起的諷刺,她不能破壞了自己得體的微笑。

“是。”道鬼兩界争端不斷,鬼魂既然要找純陰體質的殼子來借住,道家修行者就拿純陰體質的殼子來釣鬼,還有就是,“純陰體質的人會吸取體內鬼魂的陰氣,修行者會拿吸足陰氣的純體養小鬼。”這就是他們諷刺道家修行者道貌岸然的緣由。修行者裝作一副為民除害的表象,不僅視他們為天敵,還要把他們當做奴隸驅使,骨子裏比誰都肮髒。

“啪”,尤若手中的杯子破碎,看着趕過來的服務員,尤若仍端着得體的笑臉,平靜地告訴服務員,“杯子質量太差。”

“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給您換。”服務員忙得點頭哈腰,手腳麻利地收拾好桌子上的狼藉。

尤若高雅地颌首。氣勢端出來,錯也錯得理直氣壯。

“怎麽了?”木瑄着急地問,“有沒有傷到手?”

“沒事。“尤若搓了搓幹淨的手指,目光有些悠遠苦澀,”只是突然明白,原來你的能力退步,不是和我相沖被耗費了,而是和我相惜被吸走了。”她之前還天真的以為,她和木瑄八字相沖,就算共居一個軀殼裏,還是互相傷害。

“嗯。”

“明知道會被吸取陰氣,鬼魂還争先恐後地去搶純陰體?”

木瑄靜默了一下,語氣有些沉悶,“因為他們有更深的執念要去做。”只有他不懂,他為什麽死後不能入地獄,只能在人間飄蕩。真的只是因為,他欠了尤若一輩子嗎?

尤若沒有聽出木瑄語氣裏的哀傷,她關心的是別的事,“那你能拿回去嗎?不是都可以養小鬼嗎?”對于她這個大活人來說,陰氣或陰氣裏的力量,除了能招鬼,其他的都沒什麽用。

“不行!從你開始吸取陰氣的那一刻,你就再也不能離開陰氣,一旦失去,你會……死。”

“這樣麽。”怪不得他一直強調,不許暴露自己的生辰八字。失去陰氣她會死?修行者就是用她們這種人來養小鬼,聽起來,确實是一群人面獸心的瘋子。

“阿若?”身旁的落地窗被敲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我的收藏小天使?(^?^*)我會一直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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