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車緩緩啓動,彙入擁堵的晚高峰。

寧瞬想到自己本來要做的事情,心頭有些懊惱,剛才上錯車的時候其實就該下車才對。真是鬼迷心竅。

不過車上這位因故偶遇的陌生女孩性格倒挺善良,自己貿然出現,她也不質問什麽,被請求到也毫不猶豫地提供幫助。

這麽想着,他又不禁皺起眉頭。

一個女孩子這麽好說話,實在是太沒戒心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認出了自己?

但寧瞬等了一會兒,除了發動機幾不可聞的轟鳴外,車裏再沒響起任何聲音。

他不禁朝旁邊瞥了眼,只有前方的司機警惕地不住從後視鏡朝他掃視,旁邊那陌生姑娘連看都沒看他,坐姿很閑适,此時偏頭注視窗外的車流。

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忽視不是假的,這些年他身邊不乏有想通過特立獨行的行為來吸引注意的異性,不論何種表現,都不會像對方這樣連餘光都不給自己一個,好像自己的存在只是空氣裏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似的。

寧瞬自出道起,少有這樣被對待的時候,沒來由有些不自在,下意識開口:“不好意思,請問你認識我麽?”

金窈窕看了他一眼:“寧瞬。”

寧瞬:“……是我。”

金窈窕:“我還要回家,不能耽誤太久,你到前面的會展中心下車好了,可以叫朋友或者經紀人來接你。”

寧瞬頓了頓:“……謝謝。”

司機娴熟地将車停在了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然後禮貌地下來開門,金窈窕用目光示意不速之客下車。

寧瞬頗覺荒誕,下車後,實在是難以忍受,索性拐到另一邊敲了敲金窈窕的車窗,掏出手機:“留個聯系方式,你叫什麽名字?有機會再見,我還你一個人情。”

Advertisement

他很少會主動跟人要聯系方式,畢竟他的私人號碼藏匿得十分不易,在網絡上輕易可以賣出幾位數高價。但車裏那陌生姑娘注視了他一會兒,卻忽然笑了,用很容易叫人印象深刻的微啞嗓音低聲回答:“小弟弟,姐姐對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沒有興趣。”

寧瞬聽得一愣,就見那車窗毫不留情地重新升起,剩下的半句話如同柔滑的絲綢一般從漸小的縫隙裏飄出——

“我叫金窈窕,人情就算了,以後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黑車消失得很快,只留下經久不散的尾氣,寧瞬站在滿地煙塵裏,神情怔楞,好半天沒動。

——

車裏,沒了外人,司機黃叔終于開口說話,不贊同地朝金窈窕道:“窈窕小姐,你怎麽能随便讓陌生人搭車,萬一是個對你不懷好意的壞人呢,這也太危險了。”

金窈窕望着窗外笑:“黃叔,你知道我這些年悟出了個什麽道理麽?”

黃叔覺得這小姑娘說話老氣橫秋,怪好玩的,順着話逗她:“什麽道理?也說給我聽聽。”

金窈窕自言自語一般:“其實壞人一點兒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利用價值的壞人。”

黃叔怔了怔,握着方向盤,忍不住看了後視鏡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一刻自己後座的人竟陡然陌生起來,仿佛是個跟自家老板一樣運籌帷幄的話事者。

——

臨江市商圈,銘德餐飲所在的大樓,金窈窕與金嘉瑞一同下車,已經有人事部前來接應。

來的是個人事部的小領導,臉上挂着客氣的微笑,自我介紹過後就隐晦地打量起車上下來的兩個年輕人。

人事變更的指令是從上頭直接下達的,通常這種情況就意味着來人是空降關系戶。不過銘德是比較典型的老派企業,金家又人丁興旺,以往類似的空降兵着實不少,人事部早已處變不驚了。

反正大多也只是進公司混個辦公桌。

今天來的這兩個嘛。

小領導細細打量,發現也是非常普通,坐來的車只是大衆普通型號,看不出究竟是哪個級別的關系戶。唯獨那個女孩,長得高調了些,實在漂亮得有點過頭,是生活中很少能看到的那種亮眼,往車旁邊一站,大衆都被襯得跟超跑似的。

因此他雖然只覺得對方可能只個背景不那麽厲害的金家小輩,态度還是比平常更溫和可親一些。

——

金窈窕翻看自己的工作證件,金嘉瑞亦步亦趨走在旁邊,一步都不肯落後。

今早她本來都快出發了,金嘉瑞自說自話地開了車來接她,還對她說了一大通諸如要靠着實力贏得同事們尊重的話。

說的多麽冠冕堂皇,金窈窕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其實是怕會被自己搶走風頭。

知道是不是心裏那股氣還沒出,金嘉瑞這會兒還不忘教育他:“窈窕,工作是工作,家裏是家裏,進了公司,你可就不能再當自己是小妹妹了,也不可以仗勢欺人,給大伯臉上抹黑。記得低調一些。”

說着就開始熱情地跟自己看到的所有人點頭示意,一副深宮王子微服出巡與民同樂的表現。

金窈窕看馬戲似的:“還是你懂的多。”

金嘉瑞聽她順從自己,終于舒服了點,想到妻子這兩天叮囑他的那些對方心機深沉的話,越發不放在心上。

女人就是小肚雞腸,鬧點小矛盾而已,就能把對方形容得跟滅霸似的,果然頭發長見識短。

項目組的辦公區正在工作時間,氣氛安靜而嚴肅,項目組負責人跟人事做好交接,帶着他倆入內介紹給組員。

金嘉瑞搶在前頭,謙遜到近乎刻意:“大家好,從今天開始……”

他在那喋喋不休,金窈窕手機叮了一聲,拿起一看,發現是父親發來的短信:“公司還習慣嗎?”

真是,以前也沒見那麽體貼,結果自己一主動,父親居然也跟母親學着唠叨了起來。

金窈窕笑着回複了幾個字。

等了好幾分鐘後金嘉瑞終于講完,輪到她時,金窈窕只笑着說——

“我就不耽誤大家時間了,反正以後相處多了大家自然會了解。今天辦公室下午茶我請客。”

被金嘉瑞長篇大論的上崗感言弄得頭昏腦漲的同事們聽到這話又是一愣,金嘉瑞皺了皺眉頭,小聲指責:“你怎麽回事,這也太高調了。”

金窈窕笑而不語,這就高調了?還有更高調的呢。

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負責人轉頭朝門外看去,吓了一跳:“金董?!”

玻璃門打開,金父挺着大肚子,領着兩個助理進來,神情嚴肅地掃視了辦公區一圈,待看見女兒的笑臉,才終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招招手。

“爸。”金窈窕喊了他一聲,又笑着朝負責人道,“我馬上回來。”

金嘉瑞掃到屋內衆人的神情,張了張嘴,意識到有點不妙,他跟了幾步,也想上前,金父卻連半個眼神都沒落在他身上,徑直被金窈窕拉走了。

——

待到金窈窕再回來,辦公區的氣氛已經跟剛才大不一樣了,職員們交頭接耳,負責人也謹慎地站在旁邊,她一出現,頓時成為了全場焦點。

金窈窕不以為意,神情跟離開前如出一轍的自然,上前拍了拍手:“ok,下午茶要吃什麽舉手表決,ladym的千層蛋糕?還是rose的毛巾卷?

剛才還很僵硬的辦公室幾乎跟随這句話的同時松懈了下來,好些人下意識都笑開了,負責人見她是真不端着,也覺得有趣:“我覺得千層蛋糕不錯,下午大家休息一個小時好了。”

這是為她熱場呢,金窈窕點頭承情,并不管旁邊另一位新人難看的臉色。

都當關系戶了,還搞什麽靠實力贏得尊重,玩兒呢?有實力又背景硬的關系戶才是最受尊重的。

想想過去的自己,白手起家,每一步走得滿地荊棘,要多不容易有多不容易,如今卻有一個現成的銘德躺在腳邊。

這是她的東西,誰都別想搶走。

——

突如其來的新聞在一個下午茶的時間響徹了銘德所有的內部消息群。

——【警報!警報!太子殿下駕到!】

——【啥?哪個太子殿下?】

——【還有哪個?金董不就一個獨生女兒,除了這位太子女,剩下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能算得上太子殿下麽?】

——

下午茶後,金窈窕離開自己的辦公區,路上編輯短信提醒父親趕緊下班跟自己去體檢,迎面碰到人事部的領導帶着行政人員,人事領導朝她和顏悅色地解釋:“小金啊,忘了跟你說,你這個管理層是有辦公室的,不過你入職太快,早上行政沒來得及收拾出來,今天下班之前就能弄好了。”

金窈窕仿佛一點也沒懷疑對方之前沒打算給自己提供辦公室似的,笑着點頭:“謝謝,麻煩你了。”

告別人事領導後,她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茶水間裏,幾個在泡咖啡的職員正在壓着聲音閑聊。

——“哎我說,看不出來,太子女性格還挺好的,一點架子也沒有。”

——“是啊,我也以為這種有錢人家的嬌小姐都會很矯情呢,沒想到人那麽爽快。”

——“這才是真千金呢,哪像今天跟她一起來的那個,假模假式的。”

——“那男的是誰?講話跟乾隆微服私訪似的,我剛開始還以為是什麽鳳子龍孫。”

——“金董就一個女兒,哪來的鳳子龍孫,充其量就是個親戚。那人是有點沒數,太子女的風頭都敢搶,真夠把自己當回事的。”

金窈窕遙望了辦公區一眼,辦公區角落,自家堂哥坐在格子間裏,臉拉得跟老黃瓜似的長。

——

倫敦。

正值上午,沈啓明走進辦公室,随手放下自己拿在手上的報告書。

剛開完一場股市預測會,蔣森精疲力竭地倒在沙發裏,望着窗外大早晨就開始就陰沉沉的天色,憋屈得不成。

再看沈啓明還能有力氣正襟危坐地看本地大盤,他頗受打擊,忍不住給對方搗亂:“哥們,你能歇一歇嗎?也得好好想想怎麽跟窈窕道歉啊。”

沈啓明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歉?”

蔣森:“她不是說要跟你聊聊嗎?肯定就是要質問你跟寧萌的事情了,我告訴你兄弟,到時候絕逼一場硬仗。”

沈啓明平靜道:“我跟寧萌什麽事都沒有,她只是我的下屬。”

蔣森:“你跟我說沒用,關鍵是窈窕她不高興啊!”

沈啓明聽到這裏,終于放下工作,片刻後疲憊地擡手揉了揉額頭:“到底為什麽?”

蔣森:“什麽為什麽?”

沈啓明:“為什麽她會不高興?”

蔣森沉默地看了他幾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難以置信:“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為什麽不高興?我說哥們,腦子呢?這種照片——”

他說着上前搶過桌上的電腦鼠标,開始搜索之前報道晚宴新聞的網站,找出那張沈啓明跟寧萌被記者拍到的紅毯合照,拍打示意:“你再看看,你再看看這個照片,再看看下面的報道,你說為啥呢!”

他轉頭看向沈啓明,卻見沈啓明掃了眼屏幕,突地一頓。

“是吧,終于想明白了吧……”

蔣森正說着,手中的鼠标已經被另一只手奪走,沈啓明滑動滾輪,點擊了這條新聞右側的一張小圖。

“你看什麽呢,我讓你看照片……”蔣森莫名其妙,目光掃過這個被打開的頁面,下意識念出标題,“新生代當紅小生寧瞬現身臨江市會展中心,疑似與美女車內幽會……什麽玩意,你追星啊?”

沈啓明沒理他,只看着屏幕上的那張照片,黑衛衣的少年側着臉站在車外,正俯身朝着車後座打開的車窗說話,車窗裏黑洞洞的,看不清裏頭坐了什麽人,車牌號也被馬賽克糊上了。

但站在那黑衣少年身邊的司機他認得。

是窈窕家裏的。

作者有話要說:

蔣森:割割臉色怎麽了?

沈啓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