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捉蟲)

“這邊的草除幹淨了, 還有呢?接下來幹什麽?”扇堯放下手上的工具,脫下手套活動了一下手指骨,這具身體雖然中人之姿, 但這手生的出奇的好看,骨節分明又纖長啊……

扇堯忍不住看了好一會兒。

“這麽快?”聚月看了看她那邊田地裏的雜草, 果然已經除幹淨了。

“是你一直在說話, 所以才慢。”扇堯擦幹淨手後, 提起水壺灌了一口。

聚月沒見過這麽粗魯喝水的女人,想開口說什麽, 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他低下頭繼續除草, 嘀咕道:“也沒什麽要幹了, 你若幹完便去歇着, 等等我呗。”

他不是說好了傍晚帶她去逛街的嗎。

扇堯将板車推來, 把雜草裝上車,拖走了, 等她回來見聚月還沒弄完,疑惑道:“怎麽這麽慢?”

聚月蹲在田地裏, 好半天沒說話,等扇堯走過來, 只見聚月煞白着一張臉面向她。

“怎麽了?”她皺起眉。

“沒, 沒什麽……”聚月有些慌亂地答道。

他只是剛才在田裏撿到了一個甕, 那甕裏好多惡心的蟲子,快吓死他了。

他急的踢了那個甕一腳,結果蟲子都跑了, 現在田地裏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甕。

“那是什麽?”扇堯也注意到了, 田地裏躺着一個黑乎乎的陶土罐……這個土罐是漆黑的, 在夕陽的光輝之下顯出幾分詭異。

“不知道哪個下三濫的扔在這裏的,先別管了,我這裏也弄玩了,我們去逛街吧!”聚月說着又踹了那甕一腳,這回甕滾遠了,觸到田埂才停下。

他都氣得想罵人了,全苗疆都知道只有楓葉部的人不養蠱了,偏生這些蠱師還往他們楓葉部跑!!

這就算了!還把養蠱的甕扔在他們聚府家的田地裏,太惡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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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氣!”聚月用苗語咒罵了一聲,扇堯也沒聽懂他在罵什麽。

聚月跳上田埂,弄了弄頭發,笑着看向她:“走吧。”

聚月将雜草拖走讓扇堯在莊外等他。

沒多久,少年拿着兩包莊裏廚子剛做好的熱熏肉出來。

他遞給扇堯一包:“路上邊走邊吃。”

這小子可真會過日子……扇堯接過他遞來的紙包,剛展開紙包一角,裏頭的肉香味便散開來。

她的雙眸一亮,應該是很好吃的肉!

“這玩意尋常只有過節才能吃的。”聚月見她雙眸發光知道她是喜歡的,便笑着解釋。

扇堯步下一停:“嗯?那今天……”

聚月拍着胸脯:“我故意說,聚府的嫡長女從來沒吃過,求着廚子做的。”

“……”扇堯無語了。

看着手中冒着熱油淋着少許醬汁的熏肉,口腔裏瘋狂分泌出唾沫。扇堯沒忍住,低頭咬了一口。

聚月見她這副表情,樂得大笑:“哈哈哈好吃吧?”

扇堯誠實地點頭,好多天前她就想說了苗疆的美食太好吃了!聚府廚子鹵的素豆幹已經足夠好吃了,沒想到還有更好吃的!

“別吃太多,等會兒帶你去逛街,街上還有吃的。”說話間聚月已将紙包收好了,抹了一把嘴。

兩人穿過田野的時候看到附近的村民正在播種。

扇堯疑惑地問:“大巫不是下令,說這幾日先別播種嗎?”

聚月叉着腰說:“哪有春天不播種的道理?大巫雖然這麽說,種還是得撒下去的,不然錯過了春季,這一年收成怎麽辦?”

見她不說話,聚月又說:“咱們莊上也是一樣,雜草除了就會撒種,等過幾天地裏就能長出苗苗了。”

扇堯抿着唇,她不敢确定這一年會不會和原書一樣。但大巫既然下令先別播種,應該是算到了什麽……

兩人在天黑前進了城寨。

楓葉部的夜市不大,稍微跳起來,一眼就能看到頭,但街上逛得人不少。

“冰糖雪梨一份。”

“水晶豆腐一份。”

“糖葫蘆、綠豆糕全都來一點……”

在聚月背菜單的時候,扇堯盯着他的背影陡然間又想起了那個滿身陰郁,一臉死氣的少年……

哼!那只鐵公雞還不如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那一路生死相依,桓無一從來沒有請她吃過飯。

不過她似乎是忘了,那天在水心宗外的山林裏桓無一離開前說過要請她吃飯的。

不,應該說此刻的扇堯真的已經忘了桓無一曾經說過想請她吃飯……

因為她最苦悶的記憶停留在了渡雷劫的那個時候。

兩人抱着一大包吃的,一路走一路吃。

扇堯突然覺得,童年裏、少年裏曾經缺失的那一部分得到了滿足……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也這麽期盼過能像尋常人家的小女孩一樣逛街吃東西。

可那個時候她在練劍,在背心法口訣,在聽師父講經文……

這一刻,內心充斥着一股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阿葉,你運氣真好,那邊有靶子戲,我記得一個月也才有一次。”

之前因為族長死了停了好久的,今日第一次帶她來就趕上了,聚月難免有些感嘆。

扇堯面露疑惑:“靶子戲?”

“不好解釋了,我帶你去看吧。”

扇堯擡眼看了看天色:“可天快黑了。”

“我都不擔心我阿娘打人你擔心什麽!你若掃興你自己回去,我一個人去看!”聚月說着已随着人群向靶子戲的戲場跑去。

很快他和人撞在了一處。

“長沒長眼!”那人吼道,聽聲音年紀也不大。

聚月很少被這麽罵的,況且這條街的小販大多認識他知道他是聚府的少爺,也沒人敢這麽罵他。

“你算哪根蔥……”聚月認出了這人,是楓葉家長公子的跟班。他阿娘說過,別得罪部裏的族兄和族兄跟前的人……算了,他憋着一口氣哼了一聲。

明芳也認出來了那是聚府的小公子,立刻收斂了氣焰,嘴硬的他也沒道歉,撓頭幹笑了兩聲。

聚月走開了,也是這一剎那,在一旁銀匠攤子前和小銀匠說話的姜涅突然轉身看了一眼聚月離開的方向。

很奇怪,剛才那個少年走過去的時候,他心髒內住着的那只蠱蟲有了一丁點反應。

自路上蠱蟲發作過一次,至今已經很久了,今晚是頭一次有這樣的詭異反應。

竹宛看向姜涅:“大哥,你不是說要打一副新銀飾嗎?看中哪個款樣了?”

芳明叉着腰走過來,先是目光掃了一眼小銀匠的攤子:“得了得了,我帶你們去楓葉部工坊看一看,就這種手藝,還抵不上我三舅媽……”

“你說什麽?”小銀匠一拍桌子站起來。

竹宛無語:芳明大哥,你是真的什麽都敢說,還敢當着別人的面說。

姜涅是看了好幾家才在這裏停下的,倒不是因為手藝,而是這個小銀匠打出來的花樣很好看,和他以前見過的不一樣,又莫名的喜歡。

苗疆的男子女子,對銀飾總是有着一種特殊的偏愛與癡迷。

竹宛:“芳明大哥,你不覺得小銀匠的圖案很漂亮嗎,而且他的圖紋比起其他的都要細致精美。”

芳明拿起一只耳環仔細看了看,嘀咕道:“你說的……也對啊……”

小銀匠被誇贊了,有些許得意,紅着臉搓着手:“所以客官,您要不要啊,我工期不久,半個月內能做好一整套。”

“自然是要的。”竹宛說,姜涅身上有蠱,急需一套銀飾解毒。

“打一整套多少銀子?”

“如果你是問材料,那至少要五十兩,至于工錢也是這個價,加在一起你們得準備一百兩。”小銀匠這麽說道。

“好貴呀,能不能便宜點。”竹宛哀求道。

小銀匠:“若實在喜歡,最低九十兩。”

竹宛默默記下了:“能付一半定金嗎?等看到成品後再付另一半。”

“自然可以。”小銀匠爽快的答應了。

竹宛看向姜涅,雖然他漂亮的容貌被平庸的五官取代了,但依然是颀長挺拔,這樣的風骨與氣度,戴上滿身銀飾的他一定很好看吧。

“大哥,你戴上銀飾一定很好看。”竹宛仰起頭,憨态可掬。

芳明紅着臉,吐出嘴裏的狗尾巴草:“受不了了,肉麻,嘶。”

他說着跑開了:“我去看靶子戲了,你們待會兒若是不想看便直接回府吧!”

靶子戲是流傳在十六部裏的傳統戲,已傳承有幾千年,人偶都是用靶子紮出來的,演戲的人用的主要是苗語和古楚語。

扇堯遠遠看着覺得有意思,便買了一張坐票。

人太多了她也沒去找聚月,就近找了一個位置。

傳統的靶子戲分有三個大劇本,一是《兵主》,二是《楚巫》,三是《大遷徙》。

這三個都與苗人歷史有緊密的關聯。

當臺上的人先用古楚語唱出屈原的《離騷》:“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扇堯也只聽懂了這一句。

這一場講的是《楚巫》,後面的部分她聽不懂臺詞,但她看靶子人偶也能看懂。

還以為是一個關于戰争故事,原來楚巫講的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楚巫的愛戀,在火把裏燃燒着,人偶化作烈火,變成了天上的鳳凰……

這一剎那,扇堯的心突然揪疼起來。

她竟不知道她還有被愛情故事感動的一天……即使那是別人的愛情故事,至少這一刻她還是有些相信了。

扇堯看完了靶子戲,從座位上站起來,這時她踩到了一個人的腳。

芳明抹着哭成核桃似的眼睛,氣得大吼:“踩到我了!你沒長眼睛啊嗚嗚嗚……”

扇堯也沒看清這人長什麽樣,只覺得聲音有一丁點耳熟,但她也不至于把他踩成這樣吧?

“看了那麽多遍還是覺得楚巫死的好可惜,嗚嗚嗚,該死的……我嗑的一對永遠悲劇收場嗚嗚……”芳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抹着眼淚踉跄的往人群裏走。

扇堯想起來了,這個人是楓子序的随從,聚月晌午除草的時候還和她提過說這個人嘴巴厲害得理不饒人的那種……

就是這個哭包……?

芳明路過小銀匠的攤子,見已經收攤了,看來竹宛他們已經回府了。

姜涅來取銀飾的這一天,天氣晴好,或者說這一段時間天氣都特別好。

因為這幾天牡丹和月季都開了,街上賣花的人也很多。

偶爾看到賣花的女孩路過,姜涅會投去一眼,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覺得這些場景有些熟悉……

所以他會留意賣花的少女,想靠靈識回憶起一些過往。

小銀匠昨晚就完工了,今日也是特地等他們來。

竹宛接過小銀匠遞來的盒子,打開來給姜涅看。

項圈,耳環,牛角形繁複的頭飾……還有幾對銀白淡紫交加的流蘇。

……都是姜涅記憶裏的款樣。

打開盒子的那剎那,竹宛都已驚呆了,這不會比兵主部的銀飾大師手藝差,他不知道姜涅滿不滿意,但他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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