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星宿金婁狗, 吉日。

他們要走南北古道經大岳吉城去燕南,因為天災路不好走,只能且走且停, 好不容走到了吉城,扇堯拿着楓子序留的錢去給姜涅抓藥。

吉城被天隕毀去一大半, 還能營業的藥房醫館內外都是人。

也買不到能用的藥材, 大夫只能有什麽藥開什麽藥弄了一點活血化瘀的藥給她。

扇堯拎着藥包往城外走, 遠遠地就看到她的馬車外圍了一大群人,來人身着靛青色裾袍, 腰間束着銀腰帶,頭上戴着的同色兜帽也點綴着銀飾。

她認出了來的都是戌部的人, 看來是楓子序洩露了他們的行蹤。

她沒有直接走過去, 但她想聽他們在說什麽, 于是選擇繞道慢慢靠近。

戌部的人想請他去祗山城, 大意是兵主部雖然被毀的亂七八糟了,但楓子序帶人去祗山城上修建兵主部大殿, 那裏也适合姜涅養傷。

扇堯也曾想過,祗山城确實适合。

但吉城距離燕南不過一百多裏路了, 若是繞道去祗山城還要走很久很久。

可是戌部的意思遠不止這些。

馬車內姜涅幾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氣才支撐着坐起來,要知道過去的幾日撐起身子吃個果子都能讓他浪費不少力氣。

聽到馬車內的動靜, 有人大膽上前撩起車簾。

而馬車內的這一幕讓他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車內的人蒼白而枯槁, 那張原本讓人驚豔的臉, 此刻美感消退給人的卻是一種直白的病态感受,甚至他們都能輕易看出他撐着坐起來有多麽費力……

“怎麽說不出話了?”

“看到我這副樣子是不是在想要不要接我回去?”

“問清楚有多少人真的當我是少主再來請我回去。”他的袖子一掃,是用了最大的力氣才将車簾放下了, “都滾。”

在車簾放下的那一刻, 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 而他此刻想的卻是那女人去了這麽久沒有回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該不會是遇到了危險?

馬車外戌部的人相視互看,許久有人低聲說:“少主正在氣頭上,要不我們先退遠點,慢慢跟着。”

沒多久,一群人有序退散了。

馬車停在這裏許久,扇堯在樹下站了有一炷香才緩緩向馬車走去。

她是确定那些人都走遠了才走上前去的,可直到她撩起車簾看到裏面的人才開始後悔回來晚了……

她爬上馬車,抱起姜涅取出楓子序給她留的藥喂他吃下。

又慌張地摸向他的手腕,直到感受到他的脈搏,緊懸着的心才開始落定。

“姜涅……你的頭發都快絆倒我了。”她紅着眼眶,故意說着不着邊際的話,希望他能睜開眼回應回應他。

哪知他靠着她一睡便是一個晌午。

等他再醒來,外邊天都黑了。

扇堯也靠着車壁眯了有一會兒。

……醒的這刻四肢酸疼難耐。

姜涅為了不麻煩她不想讓她太累,一路都是極力克制自己,他疼得時候默默忍着,即使沒有力氣也會自己吃東西,他不想她太累。

“對不起,又吵着你睡覺了……”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有些自嘲。

扇堯揉着發酸的手臂,搖了搖頭。

“已經這麽晚了?”她看了一眼窗外,微有些吃驚。

她扶着姜涅坐好,最晚十天也能抵達燕南境內,再辛苦幾日等到了燕南他們再找地方歇息。

馬車往吉城北走去,因為官道野道都被毀了,她只能想辦法找其他能走的路。

星宿并木犴,吉日。

這百裏路她沒有在城鎮附近停歇,直到幾日後的傍晚,她感覺已抵達燕南境內,才開始留意哪裏能供他們休息的。

半個時辰後遠遠看到一座破廟。

在破廟前停下馬車,扇堯站在門口問候了幾聲,并沒有等到人的回應,想來是座空廟,看着廟門前的雜草與碎裂的石階,她想這裏應該很久沒有來過人了。

她先進廟內查探一番,沒有什麽異常,天災也未曾影響到此地。

只是裏面破舊不堪,她收拾了好久才弄出一塊可以活動的空地。

墊上幹草,從馬車內取出毛毯來平鋪好。

“姜涅,今晚你應該能睡個好覺了。”

馬車對他來說是逼仄的,不利于活動的。

等姜涅喝了藥躺好,已然夜半。

兩人隔着一堆篝火,躺在兩側,隔着較遠的距離,一接觸到枕頭,扇堯很快睡了過去。

次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扇堯才醒來。

此時她才看清這個破廟內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廟之正中是一尊只剩下半張臉的佛像,滿牆上斑駁的、森嚴的壁畫,有幾株樹從破廟內的土地裏沖破了屋檐,詭黠又奇異。

這個地方惡人住着可能會害怕,而他們住着卻能睡得如此平靜。

她甚至覺得很久都沒有這麽好眠過了。

她看向姜涅,或許他也是一樣,換作往日稍微一點動靜他就會驚醒,而且疼痛會讓他徹夜難眠。

很多次都需要扇堯給他封上幾處大穴才能讓他睡着。

如果這是伏帷的目的,她想伏帷達到了……伏帷差點要了姜涅的命,給他留下這麽一副半死不活的身體。

能看到姜涅深眠,她有一些高興。

搓了搓手指起身,燕南境內冬季寒冷,四方天隕過後氣候如同春夏之交,她想這樣的氣溫是宜人的,看了看四下,這個地方或許能多住幾日。

扇堯将米袋拿出來抖了抖,還剩的米不多了,她煮了一鍋粥,吃完小半碗後,站起身往外走。

這位少主孤傲了一點心思細膩了一點,即使遭難至此,也不會讓人萬事都幫他,她離開也是給他獨處的時間解決早膳。

等扇堯背着背簍走遠了,姜涅才緩緩睜開眼。

他原本是心知自己時日無多想再陪她最後一程,可這一段路越走越惜命……

可這樣一副治不好的身軀叫他如何長命。

那日倒在酉莊祭祀臺上,她與蕭燼染與集奴的話聽了許多。

她或許還不懂無量真君可以不對自己的寵物動手,但會對他和她出手。

他費力的支撐着坐起,緩慢的穿好衣衫,微偏過頭,目光看向還冒着熱氣的粥。

每日清晨醒來,他都會想一遍的問題再度浮現于腦海。

如果他多吃一口,多撐一天,會不會能再與她多溫存幾日。

偶爾又難免會想輪回之境上會不會遇見阿娘舅舅和師父,他們是不是還在輪回路上等他,如果時間再久一點,他擔心自己記不住他們的模樣。

扇堯發現這座廟的後面是懸崖峭壁,昨晚如果沒有在這座廟前停下,她再憑着自己的感覺多走幾百米可能就會闖入懸崖了……

此刻站在崖頂吹着大風,頗有些百感交集。

登高而望,大風令她清醒無比,她是知道姜涅的想法的,她認識他這麽久了,從未見過他這麽低沉,雖說還不至于到消沉低迷的境界。

酉莊那一戰,在她趕去祭祀臺之前姜涅已經受了很重傷,被六個伏帷的羅剎分身圍住時,他就是在硬撐,伏帷對他用了手段她不知道,與戰的人也不知道,但他自己應該知道吧……

而她呢,現在就像一個修補匠,縫縫補補只想補好姜涅的身體,甚至他的意志。

她的眼眶有些紅了,不知是大風吹的還是其他,沒站太久她轉身離開了,剛才來的小路上她見到有藥材,不知道能不能用。

當扇堯再走了一遍那條小路,發現這裏其實有好多藥材,如果不是有藥材的種子撒下,又在幾十年間自生自落,很難想象這裏有這麽多的藥材。

這座寺廟之前是供應藥材的佛寺也說不定。

扇堯采摘了一些放入背簍,她要将這個消息告知姜涅,他不是什麽都精通一點,正好教她炮制藥材的方法。

“姜涅,你吃完飯了吧。”扇堯踏進破廟,回首看了一眼破舊的門檻,很顯然那個門檻差點絆了一下她,好在她是半跳着進來的。

很快她走過來,将背簍放下:“姜涅你看,我都發現了什麽。”

她将背簍裏的藥材全部倒出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姜涅神情的變化。

“氣珠草這個可以生氣血,米仙果這個能增加修為療傷用的,藍萼這是止血佳品,但很奇怪這些都是古經書上的藥材,為什麽會生長在此地?”姜涅微蹙着眉。

扇堯剛擦幹淨的手指伸過來,撫向他的眉心,淡笑着:“你看,總是想這麽多,有藥材我們直接用!真好,都是對你的傷有利的!”

姜涅感覺不會這麽巧合,只是扇堯撞上了這個“巧合”,冥冥之中有人在幫他們。

“我該怎麽利用這些藥材?那古經書上都是怎麽說的?”

姜涅也不再多想,耐心的和扇堯解釋起每一種藥應該如何炮制發揮它們的功效。

終于,扇堯開始找到有意思的事了。

做好的藥等到能用是幾日之後,傍晚扇堯将藥材收進來,在壘好的土竈上放上鍋,給姜涅煮藥。

等了許久藥香才開始四散。

“姜涅你有沒有發現,修為似乎停歇了,我有一種感覺我永遠要停留在金丹了。”她并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說真的,四方天隕之後這種感覺尤其明顯,仿佛這個世界僅剩的一絲靈氣都在四方天隕落下的時候消亡了。

躺在草垛上的姜涅緊閉着的眼眸突然睜開了,是,扇堯說的沒錯。

無量真君沒有達到毀滅道法世界的目的,但在四方天隕落下的時候收走了這個世界的靈氣。

如此,修行者并不普及的道法世界,修行之人将更難進階。

“現在修行也只能增進壽元,飛升萬古也不可能了。”扇堯說着,即使她不能進階了也是金丹期有千年壽元,可是……

她猛地瞥向姜涅的方向,又匆匆收回目光,可是姜涅的半真神之體為他抵擋了浩劫,已逐漸被消耗,姜涅又該怎麽辦……

她微垂下眉眼,澎湃的失落感席卷而至。

直到藥香味在破廟裏四散開來,她才回過神了。

将藥倒入碗裏,放至溫熱後遞給姜涅,此時她坐至一旁:“姜涅,明早我想拿那些三七茜草去最近的村子或者鎮子換點米糧。”

他知道她的想法只要産生便是已決定好的不會改變,他微垂眸點頭:“早點回來。”

“你放心我盡力在明天天黑前趕回來。”

次日一早扇堯将那些打理好的尋常藥材放進背簍,離開時她将馬車牽進了破廟裏,他們暫時無法離開還有一個原因,馬兒受了傷。

十五六裏路後,至晌午扇堯終于見到了陽光之下的錯落有秩的村子。

這是由幾個村子組成的大村子,村內有市集、有酒坊、甚至有馬市和勾欄。

看來這裏因為較為閉塞受四方天隕之災較小,一路走過去見到的隕石坑尚還數得過來。

她背着背簍穿過村子裏村民聚集的地方,見到各類的小作坊,賣布的賣油的,最後她在一個看着像菜市場的地方停下,身邊都是賣菜賣魚的村民。

扇堯将背簍剛放下,因為她生的好看,很快引來了圍觀。

不過她賣的這些藥村民們也不懂,圍觀的人大多是問幾句便離開了。

“姑娘你怎麽不早些來,這買東西要趕早的,趕早人多啊,早上周圍村子的人才會趕集,這會兒人都回去了。”一個正在收攤的阿婆告訴她,沒一會兒她的東西收拾好了,正要走,又問了一句,“姑娘你說親沒有?”

扇堯緩了一會兒才明白說親是什麽意思,她尴尬地說不出話來。

阿婆見她不說話,笑了笑背着東西走遠了。

一直到傍晚扇堯也沒有等到能和她換糧食的人,她有些失落的收拾東西,她答應過姜涅要在天黑前回去的。

扇堯陡然想到一個辦法,村子裏應該有醫館吧,這麽大的村子不可能一個大夫都沒有,不知道大夫能不能收走她的藥材,再過幾天真的沒有米下鍋了。

扇堯轉了一圈終于見到了殘陽之下,飄搖于暮晚中的“醫”字旗。

她小跑過去,在醫館沒站一會兒,一個四五歲的少年從醫館裏出來,大約是忙碌了一整天他的臉上微有些不耐煩,卻又在看到她這張好看臉時神情微改,大抵鄉野之地未曾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吧:“大夫休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來吧。”

大約是少年開口時這個語氣,讓扇堯在這一瞬想到了聚月,整個苗疆都在尋找聚月,她這一路也是下意識在打聽聚月的消息。

她知道姜涅心底也希望聚月還活着。

“我這裏有些藥材……希望可以……”

少年打斷了她:“你等一下,我進去問問。”

他甚至也沒有看她背簍裏的藥材,很快他從屋裏出來了:“大夫說了不行,我們暫時用不着。我們要關門了,你快走吧,如果是外村的人最好快走,最近這條路并不太平,因為其他地方遭難,逃難來了好多人,養出了不少劫匪。”

大抵見她一個姑娘,他才忍不住廢話幾句,說着他關上了醫館的大門。

少年也覺得有些奇怪,大夫那麽心善的人,怎麽沒有要買下這個姑娘的藥材。

醫館二樓,看着那女子遠去的身影,大夫微擰緊了眉。

末了他下樓來,對夥計道:“若她下次再來,便買了她的藥。”

小夥計翻了翻眼皮,心道:那姑娘一看就是走了很遠的路來的,這次碰了壁,估計沒有下次了。

扇堯回來的時候姜涅已經睡着了,她明白當靠近破廟的時候他應該就知道她回來了,大抵是能感知她心情不佳便裝作睡着了。

想到這裏扇堯忍不住笑了起來。

暗自咬牙,明天一定要拿這些藥材換到米或者面粉。

次日淩晨時分,扇堯起身,抱着一摞幹淨衣物,也背上了背簍。

在河邊落下一個結界,她褪去衣衫,走進河水裏。

享受一場淩晨沐浴後,扇堯再度踏上了昨日那條路。

這一次她來的早,抵達時還未晌午,只是背簍裏的藥材依然無人問津。

醫館的夥計來集市賣魚,大夫是從南邊過來的喜歡吃魚,每日烹饪必然要有魚。轉過幾個魚販攤子,小夥子熟練的砍價,笑眯眯地拎着兩條大魚準備打道回府。

砍價的零錢他慢慢攢着,一個月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到時候可以給母親和姐姐買好看的頭花。

小夥計邊走邊想着,餘光從某處掠過,正好停在了那個姑娘身上,頓時認出了是昨日來賣藥材的姑娘。

這一剎那他有些吃驚,沒想到她今日又來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裙子,上面的泥濘昭示着她走了好遠的路才走到這裏。

他頓時想到了他的姐姐也是走這麽遠的路去城鎮裏賣布,于是他走過去。

“大夫讓我來問你,你這藥有多少。”

小夥計又看了一眼四下:“你跟我來醫館吧。”

小夥計說着轉身走在前面,扇堯迷茫了一瞬,跟了上去。

在醫館裏,小夥計清點了她的藥材,将能用的藥都留下了,幾種他不熟悉的藥便沒有收下,寫好清單後便拿上二樓交給陳大夫。

認字是陳大夫教的,一年半前陳大夫來這裏,從十幾個少年裏選了他做夥計,教他識字教他認藥,還給他工錢,從此他成了全村老少眼裏“命好”的那個。

陳大夫誇了一句:“字寫的比之前好了。”

又笑着拿出一貫錢遞給夥計。

小夥計瞪大了眼睛,不确定的問了一句:“都給她?這麽多?”

陳大夫點頭:“将她的藥材都買下了。”

小夥計沒再問了,跑下樓去,将一背簍的藥材都清點出來,又将錢遞給她。

水心宗與魔教大戰後敗落,那一戰宗門死了好多人,他的師叔師弟全都死在了那一戰……

當他抱着師弟許落逐漸失溫的身體,才開始陷入對前半生的悔恨之中。

他并不是個好人,師弟卻為了救他擋下了魔教首領念驿的咒術,水心宗內的好人、勇士都戰死于宗門前。

只有他,這麽一個惡人歹人……從宗門密道裏逃了出去茍延殘喘于亂世。

離開了宗門,他開始四處為家,最終還是輾轉來到這個他出生、卻又将他遺棄的地方。

他是燕南王私生子,被燕南王養于外室,他的生父唯一一次用到他,是想拿他來羞辱那個雍朝第一名相方秣。

于是一場陰謀促成了一場可笑的婚約,他從不認為他一介私生子會被一個實打實的貴女喜歡,也從未真的期待過婚約成真。他知道當的身世昭然之時,無論哪個貴女都會憤怒的悔婚,如果是他也會這麽做。

可是方家給了他體面,并未公開他的身世。

是十歲那年,他的師父曲觞的到來結束了他屈辱的童年。

道法上的突飛猛進,讓他重新找到生命的意義,和師父的游歷也開闊了他的眼界……

因為出身他謙卑溫和,因為成為水心宗大弟子他卻又孤高自負。

他之前半生便是在這樣的矛盾中度過。

終于,他回到了燕南,也在這個村子裏渡了心魔……

這一年半的平靜歲月,讓他無比渴望做一個像師弟那樣的好人。

而一個內修強大的修士的到來卻又讓他想起曾經的記憶,他害怕見到修行者,卻又難免好奇一個這麽強大內修的人為何會淪落至此?

醫館二樓的窗前,陳斐儒盯着扇堯遠去的背影微有些出神。

扇堯在市集上買了好多東西,米糧和魚肉,甚至油鹽……這一趟回去他們能改善生活了。

黃昏時候,當姜涅感知到扇堯回來了,支撐着站起來,走出破廟。

這不是他第一次走動了,從昨天開始,扇堯離開後他就在破廟裏練習站立和走動。

但這是他走的最遠的一次,當他跨過破廟高高的門檻,額頭上滲出細小的汗珠。

他站在廟門前,看着扇堯向他奔來。

她還沒開口向他述說今日的經歷,他便不合時宜的開口,語氣還十分欠扁:“堯堯~你淩晨沐浴的地方似乎不遠,水花聲和鳥鳴聲顯示很近,我也要去沐浴,将我的衣物給我,我自己去。”

“……!”

姜涅似乎還未察覺到事情有多嚴重,他用靈識偷聽別人沐浴是不對的……

扇堯一把從馬車裏拿出他的衣物扔給他,面紅耳赤的吼道:“姜涅!你最好能淹死在河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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