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顏節這個人,表面溫柔潤朗,你和他說什麽他都不會生氣,要麽不回,要麽只是淺笑着看着你。

而當他揭下那層僞裝的面具,就能看得出來他多麽驕傲自負。

他自視清高、自尊心強,控制欲和占有欲更甚。是逐層遞加的灰,越了解,就越厚重的讓你喘不過氣。

他最擅長吊着人的心理,提前放個預告,用他手握勝負的結局迷惑你。

哪怕是聽到佟穗說分手,他也是不在意的樣子。

他不相信,她有能脫離的了他的底氣和能力,也享受他窺視觊觎了那麽久的人迫不得已依附他的感覺。

他稱之為是對她的喜歡和愛。

于是從封裝袋裏拆出那份似乎紙墨都還是新鮮的文件,無所謂的遞到她面前,示意她看看。

這份合同書上,白紙黑字的寫着,佟家公司面臨着破産危機,急需兩家聯姻穩定局勢。

上面親筆簽名落得正是佟甄的大名。

底下附加的幾份小文件,是早在兩個月前,就陸陸續續發生,呈遞上來的群衆反饋,上面已布滿了不滿和謾罵。

“佟氏公司沒商業道德、欠債還錢……”

佟穗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掉進冰窟裏,手不自覺的發抖。

難怪從兩個月前開始,佟甄和曾茵就有意無意的在她面前提起顏節,而顏節也是在那個節點,開始肆無忌憚的和其他人傳出暧昧緋聞。

他們都覺得,這份合同書的簽訂,就是達成了一種共同的默契。

可以不用在乎她的感受,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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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天的飯局,都在演,只有虔清予是明明白白的站在一邊,看清他們僞善的交易。

佟穗自始至終被瞞在鼓裏。

她難以置信的拿着那份合同,聲音發顫,“我爸媽呢?在哪?”

“做完筆錄回佟家了,公司目前還有人在鬧事,你最好先待在我這,只有我可以給你兜底。”

顏節又恢複溫柔體貼的模樣,把她攬進懷中。

貼在她耳邊,安撫似的說道:“我才是你應該相信的人。”

佟穗輕笑聲,推開他,自嘲似的說道:“合同我會好好和我爸媽探讨,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

佟甄年紀大了,這麽一折騰,受了點風寒,在家病倒。

佟穗趕回來的時候,曾茵正在床前照顧,給他喂飯。

她的車停進車庫,一路跑上樓,也不知是寒風刺骨還是情緒無處可發,到家時已經淚眼婆娑。

佟甄的頭發好像一夜之間白了一半,連張口吃飯都有點費勁,在商界叱咤風雲幾十年,該享福的年紀,所打拼下來的事業就像握不住的沙,捧得越多,反而流失。

她透過這個景象看到一個倒轉的流沙瓶,上層的沙子已經所剩無多。

被送去鄉下的那年亦是如此。

她的爸爸心态不行,無論是面對婚姻還是事業,在即将崩盤的時候,都會以一種病急亂投醫的姿态,去急着找下家。

那年桐鄉小猢村的冬天格外冷,車行駛至村頭把她放下,她身上只披了件單薄大衣,路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走起來打滑。

她紅着眼,站在原地看車越開越遠。

明明知道去鄉下婆婆家的路怎麽走,可是從小嬌生慣養,又愛幹淨,坑坑窪窪的泥地,她一步也邁不出去,怕髒了媽媽新給她買的小皮鞋。

婆婆怕她年紀小不适應,帶着虔清予,撐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從裏走出來,老人家的手凍得通紅,看見她了卻依舊笑眯眯的,把暖手的袋子往她手裏塞,給她戴上早就織好的毛線帽。

“早就說我們家要來一個漂亮女娃娃,我和清予高興了好幾天。”她把清予推到佟穗面前,“我們清予,要有妹妹咯。”

她看了眼虔清予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俨然一副,高興個鬼的模樣。

虔清予的五官小時候就長得很精致了,年紀小但性子冷,見人待物都是一副“我知道了”的已閱感。

他當時往她那瞟了一眼,眼神挪向別處,丢下句,“不要妹妹,醜。”

佟穗當時就委屈的直哭,心說這個男生的嘴怎麽這麽毒,別人見到她了都是直誇,只有他不識好歹。

她那會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男生不太歡迎她的到來。

第二想法就是,他審美不太行。

兩人一直不太對付,婆婆怎麽逼着她喊哥哥他都不願意,虔清予也嘴犟,兩個人一會兒不互掐都都難受。

她太真切的記得那個兩人關系轉變的下午。

讓她心甘情願叫虔清予一聲哥,也對佟甄的随手放任恨之入骨過一段時間。

年前的一個清晨,婆婆為了置辦年貨大早趕集市,虔清予怕她腿腳不方便路上出事,也跟着起了個大早陪她去。

佟穗窩在裏屋裏睡到晌午,醒來時除了周圍窗戶縫如嘶吼的可怖風聲,只剩一片死寂。

她習慣性出門找人,連接的長巷一戶通一戶,她本就對這不熟悉,多繞了幾家,就找不到北。

當時一戶和婆婆家格局很像的房子房門大開着,大廳裏還擺了臺電視,唱戲的人一曲接一曲,握着一支長槍铿铿锵锵的轉圈。

裏屋有個小門虛掩着,她朝裏面喊了句,“虔清予?”

無人應答。

她逼自己适應着老舊居民屋裏的昏暗視線,再次不确定的朝裏面喊了句,“有人嗎?”

這次終于有了回音,一陣吭吭哐哐後,門被拉開,一個個子高大的中年男人從裏面走出來,看見是她,似乎還有些欣喜。

“你是隔壁屋那個好吃鬼吧?”說着就去掐她的臉,一身酒氣和汗味兒,“怎麽跑到我這來了,看到人也不叫叔叔啊?”

佟穗不适的往後躲,被他扯着往裏拉。

“進來和叔叔聊天,你爸爸是不是那個叫佟甄的?”他不懷好意的打量她,“你爸爸那麽有錢,要讨新老婆不要你喽。”

她呆滞的望着他說話時的滿口黃牙,和吐露出來難聞的重味兒,憋着淚往外走。

沒一下就被拽回來。

“你走什麽?你媽媽以前年輕的時候還是我老相好呢。”

佟穗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不知道老相好什麽意思啊?來來來,我給你看看。”

他把裏屋的小電視打開,放了個碟子推進去,幾秒後,電視頻道就挑戰到一個讓年幼的佟穗好奇而心驚的畫面。

一個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人走到沙灘上坐下,而另外一個男人緊随其後。

他去扒她身上那單薄的料子,做出讓佟穗表情四分五裂的動作。

她慌慌張張去遮自己的眼睛,又被男人扯開。

“怕什麽?老相好就是要幹這種事的。”

佟穗嗚嗚得哭,反駁道:“才不是,這不是我媽媽。”

“那你媽媽就是因為和別人做了這種事,你爸爸才要和她離婚。”

“不是這樣的,你胡說!我不許你胡說。”

她跳着想要捂他的嘴,被他一手握住,掐着她兩手腕。

“你就是你爸爸和你媽媽做這種事情才生出來的!小賤人。”

佟穗應激得的去咬他的手,男人吃痛往她身上一推,把她推倒在地上。她不由自主的嚎啕大哭,被捂住嘴。

“哭什麽哭,越哭我就越讓你看。”

那天她被逼着看了五六個碟子,胃裏直翻滾作嘔,淚淌得整張臉都是,她把眼睛閉上,又被迫扒開,直視屏幕。

那些直白不遮攔的肌膚,還未曾直視過的生理器官,就這樣在她面前打着架。

虔清予趕回來找到她的時候正值尾聲,佟穗哭得整個人都虛弱的癱坐在地,男人早已呼呼大睡,完全不顧她的哭鬧。

小少年驚慌失措的把電視按暫停,脫下自己的外套去遮她的眼睛,抱着她一遍遍的輕拍她的背,哄小孩似的讓她別怕別哭。

“沒事了,沒事了。”

他那時候才多大,兩人一個12歲,一個10歲,看了除了紅臉,下意識就是抗拒和反胃。

這件事就像兩人共同的秘密,出于私心的為對方保留。

虔清予為了給她出氣,把她安置好了之後,從廚房裏打了一桶水,對着睡死過去的男人憤恨的往下倒。

冬天裏的水冰冷刺骨。

男人被凍得找不到北,大喘着氣掙脫起來。虔清予早已跑的不見蹤影。

那些私人碟片也被他扔進火爐裏銷毀。

他天真的安慰她,“以後世界上都不會有這些東西了。”

從這天起,佟穗就特別抗拒肢體接觸,一旦離她太近,她就會想起那些畫面反複作嘔。

她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學會了個詞,“情與欲”,世間所有生命的誕生,都基于此。

而她,也恰恰是情與欲的産物。

她見到曾茵的第一面,腦海裏只有那個男人說的那句話,所以下意識就問。

“你和我爸要生小孩嗎?”

兩人吓得不行,為了盡量降低離婚對她造成的創傷,曾茵選擇不再生孩子,在佟穗面前也是盡量克己複禮,無過于親密的舉動。

她慢慢了解到做父親的不容易,于是也原諒他那時把她扔在鄉下的行為。

可是她越學會懂事,就越不甘心。

愛她,可是還是要選擇犧牲她。

佟穗看着他一副病态的模樣,質問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曾茵注意到她眼圈發紅,安慰道:“穗穗啊,沒事的,爸爸媽媽不會讓你吃苦。你爸爸沒事的,別傷心。”

“你下個月就滿20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媽媽剛見到你的時候,才只有我一半高,現在都比媽媽高了。顏節是個好歸宿,什麽事都想着你,等年後,就和他結婚吧,爸爸媽媽真怕以後看不到穗穗結婚的漂亮模樣了。”

佟穗搖頭,“不好,我不喜歡他。”

“你這孩子,兩個人在一起好好的,是不是吵架了?突然說這種話。”曾茵的表情有些尴尬,往後瞥了眼佟甄,想堵住她話口。

那一瞬間,佟穗眼中的錯愕兜不住,“所以合同真的是你們簽的?”

“你們這樣跟把我賣了有什麽區別?”

作者有話說:

抱抱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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