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花香四溢的綠蔭底下, 降谷雪認真地回答了夏油傑:
“因為我擁有咒術天賦。”
“所以──”
“我想要成為咒術師。”
夏油傑聞言微愣,旋即輕輕地笑了:“就這麽簡單?”
降谷雪點頭:“就這麽簡單。”
正如倘若有人忽然問她,為什麽要執行世界和平管理局的任務?
降谷雪的回答也會是:因為世界和平管理局選中了她, 所有人都認為她可以做到。
降谷雪可以攻略完全部的任務目标, 可以獲得完整的正面情感能量,可以阻止那場世界性的災難,讓停滞的時間線開始流動。
因為她可以做到。
就這麽簡單。
“因為你可以學會咒術,所以選擇成為一名咒術師。”夏油傑眼簾微垂看向青灰色的桌面,口中喃喃低語她的話,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傑的話,是為什麽?”
降谷雪抑制住叫學長的沖動, 努力适應這個稱呼。
其實她也可以直接稱呼對方的姓, 稱呼他為“夏油”的,那樣她會更從容一些。
但降谷雪總覺得, 如果她稱呼面前的夏油傑為“夏油”……
那麽, 她會下意識地搞不清楚現在的夏油傑, 與未來時間線的那個詛咒師夏油。
──叫她“小貓咪”的那個咒靈組成員。
很可能潛意識裏,會将他們混淆。
因為降谷雪心中有過猜測,興許這兩個“夏油”并不是同一個人。
只不過因為機緣巧合,或者其他諸多原因, 兩個人長相一致、聲音一致、名字也……
等一下, 再這樣推理下去的話,哪裏都不對勁了啊!
但這些也都只是猜測而已,當然也存在其他的很多可能性,比如夏油傑失憶、夏油傑有雙胞胎兄弟等等。
算了算了。
降谷雪強行将思緒拉回現在進行時。
高專時期的夏油傑給人的感覺就是, 跟他相處起來很舒服, 沒有五條悟那種棱角分明, 更沒有詛咒師夏油的笑裏藏刀般的意味。
夏油傑的笑就是笑。
但當然“笑”也包括其他種類的含義,比如苦笑。
夏油傑的指尖摩挲着課本的書頁,對降谷雪笑道:“其實我父母并不贊同我成為一名咒術師。”
降谷雪隐約覺得他正在緩緩打開心扉,但還明顯地有所猶豫,他似乎很喜歡把事情全都埋在心裏,但表面依舊是他希望展示出來的那一面。
“你父母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降谷雪用談心的口吻,語氣輕輕柔柔的,漫不經意地問道,如同閑話家常,就仿佛是最為随心所欲的交談。
夏油傑搖頭。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并沒有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上有咒靈這種可怕事物的存在。
一方面,夏油傑不想引起父母的恐慌。
另一方面,他們可能會認為這是一種類似于鬼怪的迷信,或者覺得夏油傑上學被人給騙了,再或者覺得他産生了精神方面的問題,諸如幻視、幻聽。
總之夏油傑挺頭疼的。
“他們以為我在上一所私立宗教學校,起初是很不認可的,因為他們希望我去上更好的學校,而不是一所毫無名氣的高專。”
毫無名氣:指全霓虹就這麽兩家咒術學校,與整個咒術界都息息相關,特級強者在這裏上學,禦三家家主繼承人做同學,各種大佬前輩做校友。
降谷雪坐在石桌旁,夏油傑的對面。
兩人的中間還擺着剛才拿出來的咒術課本,書頁仍舊保持着翻開的狀态,偶有一陣微風吹過,吹起輕薄的紙張,嘩啦啦地翻動。
夏油傑跟五條悟不一樣,他并不那麽願意将自己的心裏話全盤托出。
尤其是目前來說,降谷雪在他的眼裏,暫時也只不過是一個新同學而已。就算降谷雪是個很完美的聆聽者,但夏油傑并沒有想過──自己需要傾訴。
如果降谷雪不順着他的話說點什麽、或者問點什麽的話,夏油傑很可能就不會再往
下說了。
這對降谷雪來說是個困難。
但她依然還是輕啓粉唇,問道:“後來呢?”
夏油傑抿着唇微笑:“後來因為高專會發很多薪酬,他們漸漸地也沒再反對了。”
降谷雪低頭想了想說:“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上很好的學校吧?”
夏油傑笑着搖頭,一縷劉海微微晃動:
“可是我真的想要成為一名咒術師。”
“我想要──”
“保護弱者。”
降谷雪微怔,原來這就是夏油傑的理由。
五條悟說夏油傑堅持着正論,如此這般。
夏油傑似乎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嚴肅了些,便撿起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其實我父母還是有些反對情緒的,他們甚至經常懷疑我在做什麽不正經的職業。”
降谷雪點點頭,認真地思索起來。
夏油傑忽然噗嗤一笑:“學妹,你也太認真了。我說到這些的時候,不應該會心地笑一笑嗎?”
降谷雪有些迷茫:“……是嗎?”
降谷雪不覺得是這樣,她反而認為夏油傑是在說很認真的話,這個時候要是笑出來肯定很失禮的吧?
夏油傑端詳了降谷雪半晌:“我覺得小雪你很壓抑,總覺得你身上背負了很沉重的負擔。”
降谷雪微微驚詫,她自己也沒發現這一點。但夏油傑所言,似乎完全沒有錯。
她的确背負着這樣的負擔。
降谷雪揚起頭向夏油傑微笑:“我反而覺得傑很壓抑,是為什麽呢?”
成功地将話題抛了出去!
夏油傑的眼神往旁邊的林蔭小道流動過去,那個方向是密林深處:“大概是因為做咒術師真的太累了。”
降谷雪覺得他很疲憊,是那種精神狀态的疲憊。
雖然平時經常表現得跟五條悟一樣沒心沒肺,但他心底的情緒依然像盤根錯節的藤蔓一樣逐漸地蔓延開,潛藏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
降谷雪察覺到這一點,是因為她對這些情緒很敏感。
做一名特級咒術師,讓夏油傑感到發自內心的疲憊。
“傑不喜歡的話,為什麽不退學呢?”降谷雪也發自內心地問道,但轉眼又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突兀,“我是說,轉學。”
“就算學業上耽誤一兩年的時間,也不要緊的。”
降谷雪是真的這麽認為。她将一個人的心理狀态看得很重要,因為她也曾經歷過一段令她感到非常難過的階段。
夏油傑聞言還是笑着搖頭:“我還好啦,相比之下,我覺得祓除詛咒可以讓更多人活得更好。”
降谷雪明白了,他這是将自己擺在天賦強者的位置上,發自內心地背負起“保護弱者”的責任。
這樣的自視并不是一種高傲自負,而是一種束縛和負累。
夏油傑好像把自己禁锢在這種枷鎖裏了。
這就好像是他的信仰。
很難想象,假如有一天,他緊繃的弦斷了,他的信仰崩塌了,将會發生什麽。
降谷雪還是想提醒他:“在考慮其他人之前,我覺得傑應該先考慮自己。”
她的話溫溫軟軟的,像彩虹雲朵,沒有說教意味,也不存在勸解引導的意思,只是出于一種朋友之間的細致關心。
夏油傑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接受:“如果我的負擔,可以換來那麽多人的幸福,我覺得很值得。”
他擁有與生俱來的咒術天賦,他很強,他的每一次祓除詛咒的任務,都能挽救一場潛在的或緊急的危機。
他是真的覺得很值得。
降谷雪點點頭,沒有再發表這方面的任何觀點。
因為她其實跟夏油傑很像。
降谷雪也覺得,她孤身來到異世界,執行這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全員攻略任務……
很值得。
夏油傑忽然重複了一遍降谷雪之前的話:“因為我擁有咒術天賦,所以我想要成為咒術師。”
這句話對他來說也同樣适用。
因為他是擁有咒術天賦的強者,所以理所應
當地想要去保護弱者,承擔起強者的責任。
午後談心,夏油傑的好感度: 10
[當前好感度:20]
降谷雪問完了最後一處批注的疑問,合上課本,對夏油傑道了謝。
降谷雪所問的那些東西,夏油傑基本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直接回答,最多就是思考一下該如何跟她解釋一些原理,好讓知識顯得更加通俗易懂一些。
“學長,我以後還可以問你嗎?”
降谷雪覺得問夏油傑的效率,比她回去翻圖書館的效率高多了。
在涉及學習方面的事情時,她的稱呼又不自覺地變成了學長。毫無準備猝不及防地跳級什麽的,真的讓人很難适應啊。
“沒問題。”夏油傑很樂意給後輩提供幫助。
他覺得這是作為前輩理所應當做的事情。
降谷雪将鉛筆與課本收進書包,與夏油傑一起站起來時,看見對面路上走來一名蘑菇頭的黑發少年。
是灰原雄。
他隔着老遠,朝兩人招手:“夏油學長!降谷學姐!”
夏油傑與降谷雪一同站在樹蔭下青灰色的石桌旁,目光投向元氣滿滿跑過來的灰原雄同學。
跟在他後面的金發少年是七海建人,他顯得頗為無奈,但還是被迫跟上灰原雄的腳步,锃亮的皮鞋踩着古舊石頭地板,快步向他們這裏走來。
灰原雄與七海建人的咒術師評級也下來了,他們今天下午就接到一個祓除詛咒的任務,原本是他們老師帶着去,但學校突然有個緊急的會議要開……
不過這次的任務很簡單,是普通的三級咒靈。
灰原雄看着夏油傑與降谷雪兩人:“老師說我們跟着輔助監督先生去就可以了,如果擔心的話可以請二年級的學長幫忙。”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任務。
夏油傑站在樹蔭底下看着他:“沒問題,我下午正好有時間。”
降谷雪環視一圈:“那我也一起去吧。”
按理說,她跟七海同學與灰原同學之間,本來就是同期,也的确應該一起參與行動。
“學姐你沒有收到任務短信嗎?”
灰原雄稱呼她為“學姐”,稱呼得越發熟練。
降谷雪搖搖頭,又下意識地檢查了手機信箱,确實沒有收到任務相關的短信。
欸──
反而是五條悟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降谷雪打開未讀消息,距離消息發過來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
五條悟:[小雪雪你今天可以幫我帶飯嗎?我想吃毛豆生奶油味的大福。]
好家夥,有事拜托別人的時候,他可以稱呼得這麽肉麻!
降谷雪手裏捧着小貓手機,跟在其他三人後面,一起往高專門口走,那裏停着一輛高專的任務專車,本次任務的輔助監督就在校門口等他們。
降谷雪一邊走在後面,一邊給五條悟發短信。
降谷雪:[你沒有讓傑幫你帶嗎?]
夏油傑今天很有時間,按理說五條悟應該要讓夏油傑幫忙才對。畢竟在降谷雪入學之前,五條悟大概都是勞煩他這位摯友幫忙的。
五條悟:[傑他會給我帶一堆我不愛吃的……]
降谷雪看見這條消息後微怔,然後馬上明白過來:夏油傑會給他打包好飯菜,包括主食、蔬菜、肉類……然後外加一點五條悟要求的甜品。
降谷雪:[學長,你這樣吃飯真的會出問題的。]
降谷雪還蠻贊成夏油傑的,但是為什麽五條悟都這種飲食習慣了,還能保持那麽好的身材啊?
五條悟:[千萬不要給我帶多餘的東西。]
降谷雪:[我還沒答應給你帶呢。]
……哼。
降谷雪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忽然感覺有人伸手在她額頭上擋了一下。
她擡起頭,面前是一條細長的挂滿綠葉的樹枝。
這條樹枝從旁邊綠樹上延伸出來,橫擋在路邊。
降谷雪一直低着頭,沒注意看路,差點直接撞上去,而走在最後面的七海建人替她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