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算了

溫父上樓了, 敲響了溫羽緊閉的房門,他清了清嗓,随着“咚咚”兩聲, 他用遲疑的聲音說道:

“阿羽啊, 那個,爸爸剛才下去告訴郁燼啦, 他說,如果你願意見他,就讓你在窗口探頭看他一眼,不用下去了。”

“那孩子也倔啊, 你自個決定吧, 爸爸把他的話帶到了。”

說完,溫父還在房門外等了一會兒,都沒有等到房內人的任何回應,屋子裏靜悄悄的, 一門之隔,他什麽也聽不見, 什麽也看不見。

最後等了幾分鐘,他嘆了口氣又回到客廳去了。

屋內。

厚重的窗簾掩隐了屋外正盛的驕陽,原本溫馨的小房間裏變得暗淡無光, 死氣沉沉。

溫羽側躺在床上,被子高高蓋過頭頂,她躲在裏面。

被子裏, 她用手背擋在垂下的眼皮上, 似乎覺得這樣就能阻止淚水的流出。可是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她還是能感受到不斷流出的濕潤, 她也不想哭的, 可是眼淚就是一點都不受控制。

枕頭很快洇濕了一大片。

她獨自躲在薄被裏壓抑着哭聲與淚水,最後還是功虧一篑,牙齒也咬不住嘴唇,嘴巴徹底張開,變成放聲大哭。

漸漸地,肆虐的哭聲傳到客廳裏,正捧着醫學書研究膠質瘤的溫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擡起頭确認自己是否聽錯。

當再次聽到溫羽痛苦的哭聲時,溫父急忙扔下手裏的書,跑到溫羽的房門前,毫不猶豫地按下門把手,就要進去。

門才剛剛打開一條縫,裏面的哭聲聽着就響了一倍。作為一個父親,聽到孩子這樣的哭聲,心瞬間就緊緊揪在了一起。

“阿羽……”

溫羽及時制止了溫父想要繼續邁進來的腳,她帶着明顯的哭腔,斷斷續續地說:“爸……你別……別進來。”

Advertisement

聞言,溫父立即停在了門口,對着昏沉的屋子裏,在床上不斷抖動的小鼓包,憂心忡忡地詢問:

“阿羽啊,怎麽哭了?哪裏不舒服嗎?”

溫羽把頭埋在被子裏,邊哭邊一抽抽地回應:“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就是剛才不小心撞到手了……這會這會兒有點疼,沒事,我沒事……”

“那爸爸幫你看看手?”

溫羽固執地搖頭,“沒事,不疼了,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溫父一切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孩子不說,他也不能戳穿她的心事。

他暗含深意地勸道:“好,疼了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溫羽涕淚漣洏,躲在被子裏胡亂地點頭,“嗯……我就再哭一會兒,就不疼了……”

“好,爸爸就在客廳裏,有什麽事就喊爸爸。”

“嗯。”

房門再次被溫父輕輕合上,看不見裏面的情況,溫父這心裏更加焦灼。

他走到陽臺,目标明确地往樓下那個位置看去——

果然,郁燼那孩子還直挺挺地站在下面,身上就随意穿了件黑色T恤和深灰牛仔褲,傷口什麽的都暴露在外面,脖子就那樣仰着,目不別視地緊盯着溫羽房間那個窗口,一副不見到阿羽就不罷休的樣子。

哎,兩個人都是倔孩子啊。

樓上這個倔,樓下那個也倔。

溫父也是個重感情的人,此時當然免不了又是一陣長噓短嘆。

他看得出來,樓下那男孩子是真心喜歡女兒,女兒真心喜歡他自也不必多說,連替他擋一鐵錘這事都能瞞着他們,他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呢?

知女也莫若父。

阿羽的顧忌他又何嘗沒想到呢?

他們做父母的也擔心啊,自從知道了那個病,每天就是跑東跑西,問這個問那個,病理級別怎麽看,手術有幾成把握,孩子有凝血障礙會不會增加手術風險,術後恢複怎麽辦,孩子的心理怎麽幫她調節……

憂慮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們坐在醫院裏,甚至可以問一整天,總有擔心的地方,總有不放心的細節。

世事難料,無論前路如何,父母陪着孩子一起走下去是應盡的責任,也是割舍不下的親情,可他們怎麽能讓別人陪他們一起來承擔這份風險,付出這個代價呢?

溫父不由得也像溫羽一樣,把客廳裏的窗簾也拉上了,無聲地昭告着樓下的郁燼,讓他離開吧。

這一天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溫羽也沒有出來吃午飯,到了晚上的時候,扛不住溫父左勸右勸,終于出來喝了幾口粥。

可是碗裏的粥連一半都沒有少,溫羽就放下了勺子,寡淡地說:“爸,我喝不下了,我不餓,先進屋睡覺了。”

溫父見她好歹吃了一些,也沒再強行讓她吃,“行吧,夜裏餓了再喊爸爸。”

“好。”溫羽無精打采地回到房間,關上了房門。

房間裏,溫羽只打開了床頭櫃上的小臺燈,微微發黃的燈光下,安放着一條羽毛吊墜的項鏈,他說這條項鏈的名字叫丘比特之羽。

是郁燼送給她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她把項鏈挂在手心,伸出一根食指撫摸着上面雕刻得根根分明的羽毛,調整角度時還可以看到羽毛吊墜在臺燈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光華奪目。

她靜默地坐在床沿邊,不哭不笑,只全神貫注地端詳着手心裏的項鏈。

很漂亮,她一直都很喜歡。

忽然,窗簾後傳來紛亂的雨水砸到玻璃窗上的聲音。

在清寂的房間裏,顯得尤為刺耳。

她回過神,急忙拿起床邊的手機查看天氣預報,上面早已發布了強降雨天氣預報:預計今天夜間到1日白天,有陣雨或雷雨,北部局地有中到大雨。

外面下雨了啊。

溫羽蹙了蹙眉,慢慢把手裏的項鏈放回首飾盒裏,端坐着,手裏不斷擰着被角。

好像經歷完一番掙紮,她站起身走到閉合的窗簾前,手慢慢搭上去,猶豫着遲遲不敢拉開。

與此同時,溫父又敲響了她的房門,她懸在窗簾上的手驀地放開,回頭看向房門。

“阿羽啊,睡了嗎?餓不餓,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她回道:“……爸,我不想吃。”

“不吃啊,那好,你繼續休息啊。”

“嗯。”

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氣在那一瞬間又四處逃散,她重新把自己關進了封閉的空間裏。

她強迫自己戴上耳機,手忙腳亂地點開音樂,縮進被窩裏,躲在被子下,凝神聽着耳邊的音樂。

她企圖用搖滾的樂聲麻痹自己,不要再聽到窗外如注的雨聲,不要再聽到窗戶上砸出的噠噠聲。

一曲畢,無縫銜接下一曲;

還不行,再放下一曲……

耳朵裏的音樂聲似乎總是不夠響,因為她無論怎麽把聲音調多高,她好像都能聽到窗外的雨聲。無論她把眼睛閉得多緊,她都能想象出窗外的雨勢有多大。

最終,她還是與自欺欺人的自己和解了。

她緩緩擡手把耳機取下,慢慢睜開了眼睛,從被子裏探出腦袋,把額角汗濕的頭發捋到一邊,從床上坐起來。

她伸手把床頭櫃上包裝得如同初次見面一樣的項鏈盒拿上,在睡裙外面套了一件薄開衫,下定決心後一鼓作氣打開了房門。

沒走出幾步,她就看到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的溫父,他擡眼絲毫不驚訝地看過來,問道:

“阿羽,怎麽出來啦?有什麽事?”

溫羽攥緊手裏的項鏈盒,垂眸看了一眼,澀聲道:“……爸,我想下去一趟,很快上來。”

溫父似乎早知道她會這麽做,站起來把桌上準備好的兩把傘遞給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語重心長地說:“好,去吧,爸爸等你回來。”

“嗯。”溫羽接過折疊好的兩把黑傘,重重點了點頭。

走到一樓的時候,溫羽覺得外面的雨聲已經幾乎振聾發聩。

看着愈來愈大的雨勢,溫羽沒有再猶豫,直接撐開其中一把傘走了出去。

滂沱大雨,在飛速落下時都形成了雨霧,朦朦胧胧,籠罩着這一方地域,樓下原本蔥郁的樹也被暴風吹得搖晃傾倒。

牆角下孤零零地站着他。

溫羽在雨中走過,撐傘停在了他面前。

起初,郁燼看到有人過來,并沒有多大的反應,是溫羽站得久了,傘下那圈地方沒有雨水再落下濺起水花,他才逐漸回過神反應過來。

這次終于不是幻覺,是溫羽真的下來見他了!

郁燼一改頹然的模樣,條件反射般從牆上支起身,興沖沖地走到溫羽面前。

他也不管冰冷的雨水胡亂打在臉上,讓眼睛睜不開來,垂眸眯着眼睛注視着她,小心翼翼地說:“阿羽,你來啦。”

也許在看到溫羽的那一刻,他的心裏一開始還有一絲希望,可下一秒溫羽的話就把他打回原形。

溫羽在傘下揚起臉,盡管郁燼都看到她哭得紅彤彤的鼻頭和發紅的眼眶了,她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郁燼,你回去吧。”

“我回去的話,你能不能不拉黑我?你之前給我發的算了是什麽意思?”郁燼繃着嘴角,苦笑一聲。

“算了的意思,”溫羽抿了抿唇,狠下心繼續往下說,“就是我們結束了。”

她倔強地看回去,眼神毫不躲閃地看着郁燼,“我們不要再做男女朋友了,我後悔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的意思。”

郁燼聽了眉心皺着,急切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為什麽?我哪裏做錯了,阿羽你直接告訴我,我可以……”

“郁燼!”溫羽喝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掐住手心的肉,艱難維持着表面的平和,“不是你的錯,只是,只是我不想談了,我發現我……還是适合一個人。”

“一個人?這兩年我們兩個人一起走不是很好嗎?你是不是怪我,你讓我看看你的傷。”

說着,郁燼猛地向她又靠近了一步,擡手想要觸摸她的肩膀。

他的手才剛剛有上擡的趨勢,溫羽就倏地後退了一大步,然後把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項鏈盒拿出來,遞到郁燼面前,梗着脖子說:

“你別碰我!這個項鏈,還給你,我就戴過生日那一天,後來沒戴過了,還給你,你拿回去吧。”

兩人僵持着,溫羽的手懸在半空,郁燼喪着臉,垂着腦袋,雙手始終握拳垂在身側。

溫羽見他沒反應,就上前一步,想要把項鏈盒強硬地塞進他手裏。

沒想到,她剛走近一步,對面的郁燼就猝不及防地擡起頭,溫羽看見他眼尾泛着紅,眼底的偏執和陰鸷盡顯,手臂上和脖子上都青筋暴起,顯然一副隐忍到極致的樣子。

她心下一驚,下意識停下腳步。

然而,郁燼比她搶先一步,左手覆上她撐傘的右手,緊緊握住,帶着她的手擡高傘,然後淋濕的身子擠進傘下。

毫無征兆地伸出另一只受傷的手,一手掌住溫羽的腰,位置比較靠下,避開了背上的傷口,用力把她扣進自己的懷裏。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猛地拉近。

郁燼的眼睫挂着滿當當的雨珠,猩紅的眼底滿是不甘心,他艱澀又果斷地開口:

“溫羽,我們倆之間,你想就這麽算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不會同意!”

溫羽感受到攏在她腰後的手慢慢前移,移至腹前、胸前、脖子,最後在她咬得都有牙印的唇上停下。

他帶着雨水的大拇指重重按上她的唇,帶着暗示性地摩挲,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顫動的雙眸,聲音裏透着一股偏執和狠戾,說:

“絕不可能算了,你想得美!”

說完,他的手指又快速從她唇上移至她的下颌,虎口抵住,然後快速地低頭壓下去,他柔軟潮濕的唇徹底覆上她的。

這一次,他的吻帶着不容抗拒的狠勁,和之前他們的每一次親吻都不一樣。

最不同也最印象深刻的是,這次分開時,他啓唇咬住了她的下唇。

很疼。

疼得她沒忍住伸手重重推了他的胸膛。

郁燼也疼得悶哼一聲,許是她情急之下,按到了他的傷口。

吻畢,郁燼喉結滾動了一下,掐住她下颌的手上移,幫她把唇上咬破地方的血滴拭去,

“溫羽,我要你一輩子都記住我!”

“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纏着你!”

“你想要離開我,你試試看?”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