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争鋒

光影變幻的虛無夢境中, 雷電撕扯雲層,黑暗吞噬光明,氣壓山河, 在杳冥昏沉的世間肆虐。

擡頭看, 遼遠的天幕好似裂開了一道口子,慢慢從中間塌陷下來, 空氣變得稀薄又污濁,吸入鼻腔的空氣讓他更覺胸悶難耐,有重物墜落在他肩上,他依然負重前行, 想要登上不遠處的諾亞方舟。

再睜眼時, 周圍瞬間變化,他又身處陰森可怖的深海,無力感和壓迫感朝他席卷而來,他努力地向着頭頂有光的地方游, 終是徒勞,結局仍舊是無止境地下墜下墜, 麻木地看着自己離有光的海面越來越遠,離幽深駭人的海底越來越近。

他難道也要向苦難屈服,也有與逆境妥協的一天嗎?

他不要, 他絕對不要。

郁燼掙紮求生的意識越來越強烈,手上也開始無意識地胡亂用勁。

兩個世界瞬息間切換,他發狂般頂開肩上的重物, 抵不過重力再次墜落時, 他帶着肩膀上的壓力咬牙往前走, 一步一步, 哪怕每一步都很小, 走的每一步都喘得很厲害,走得他大汗淋漓,睚眦欲裂,青筋暴起。

無數次走在這條通往諾亞方舟的荊棘之路,每一次,他都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能擺脫這個末日般的夢境,也不用陷入無數次的循壞往複中。

可每一次,始終差一點,如果有人拉他一把,或許差的那一點就能補上了。

風沙依舊很大,吹得他緊皺眉頭,看不清前路,雙腿越來越沉重,後背與腳下的潮濕感傳來,洪水已經逼近了。

他再一次。

失敗了。

他還是沒能走出那個末日。

下一次又是什麽時候?

誰來拯救他?

末日之災之後,萬籁俱寂,寸草不生,荒蕪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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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可怖的幽閉牢籠中,隐約透過牆體聽到了熟悉的輕靈之音,似遠方傳來了故人的消息——

“郁燼,郁燼,醒醒,醒來了。”

“郁燼——郁燼——起來啦。”

随着呼喚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急過一聲,她的聲音也無形中被賦予了力量。

原本堅不可摧的牢籠在她的柔聲呼喚中轟然坍塌,粉塵漫天,模糊了視野與意識。

一陣搖搖晃晃中,他的意識逐漸再次回歸,眼皮似有千斤重,他費力地睜開眼,屋內的燈光讓他感到不适,他下意識皺了皺眉。

他的眉心才剛剛有重新皺起的趨勢,就有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擋在了他眼睛上方,為了暫時遮去明亮燈光的刺激。

溫羽進來後,看到郁燼眉頭緊鎖睡在床上,額頭上出了好多汗,睡得很不安穩。

她站在床邊叫了他許久,都一直看見他醒來,她上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終于慢慢睜開眼睛,溫羽心裏也踏實了幾分,輕聲說:“你醒啦?我幫你把粥端進來了,你起來喝點再睡。”

郁燼看着頭頂溫羽逆着燈光的姣好面龐,和那雙藏着牽挂的眼睛,只覺剛才焦躁狂肆的心被逐漸安撫下來,啞聲道:“好。”

溫羽扶着他坐起來,靠在床的靠背上,把他挂在一邊的大衣也拿過來披在他身上,郁燼任由她擺弄他的手臂,等她忙完的時候,郁燼問:

“阿羽,這會兒幾點了?”

“六點四十了,你睡了三個多小時。”

郁燼喃喃道:“睡這麽久了……”

夢裏的時間過得比現實還要慢,一場鏖戰過後好像度過了十幾個小時,漫無天日的,永無止境的,一場接着一場。

溫羽把粥碗端給他,現在拿在手心裏已經不是很燙手了,“嗯,你感冒了嗜睡也正常,先起來吃點。”

“嗯,”郁燼接過碗,“你也出去吃吧,不用等我。”

溫羽微微搖頭,在床頭坐下,“我等你吃完睡下再去吃。”

“……好。”郁燼用勺子輕輕攪了攪碗裏的白粥,然後扭頭定睛望着身邊伸手可及的溫羽,“坐遠點吧,離我這麽近,別傳染給你了。”

“現在知道傳染啦?”

“嗯,怕你感冒了遭罪。”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那我吃快點。”

溫羽正好沒事做,就把小房間裏的衣櫃整理了一下,忽然外面的溫母大聲喊她:

“阿羽,阿羽出來接電話,賀彬正給你打電話呢。”

溫羽聽到溫母的聲音後,就停下了疊衣服的動作,拖長聲音回應道:“哦來了。”

溫母聲音很高,床上的郁燼也聽清了話裏的內容,知道是賀彬在給溫羽打電話。他的眼睛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皮也垂得更低,似乎想要藏起眼底驟然升起的異樣情緒,拿着勺子的手指也用力到指尖發白。

盡管他這會兒還在病中,也是處于高度戒備狀态。

他繼續安然無事地喝着粥,溫羽對他說:“你先吃,我先出去接個電話,等會來收碗。”

郁燼擡起頭,眼眸帶笑回看向她,“好。”

看他這會精神還行,溫羽就放心地出去了。

到了客廳,溫羽接過溫母遞來的手機,通話還沒挂掉,她趕緊滑動接聽:“喂,賀彬。”

電話那頭一秒就接話:“阿羽,你這會在家嗎?”

“我在家啊,怎麽啦?”

電話那頭的男人聽起來心情不錯,“哦,我今天下午替老師來榮城辦事,帶了點東西給叔叔阿姨,你在家我這會就送過去,馬上就到了。”

“啊?你來還帶什麽東西呀?那我一會下去……”

溫羽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就突兀地響起了一道沉悶的男聲:“阿羽,我吃完了。”

她愣了一下,電話那頭的呼吸好像也滞了幾秒,随後忐忑地問道:

“……阿羽,剛才那是誰在說話啊?”

溫羽:“哦是郁燼,他在我家呢。”

“郁燼他回來了?”

“嗯,昨天剛回來。”

“這樣啊,行,阿羽我到小區外面了,現在小區管得更嚴了啊。”賀彬故作輕松地調侃。

溫羽不知道他的心思,聽到他說已經到了外面,就急忙說;“好,那我現在下去接你,你等一下我。”

郁燼拿着空碗和勺子,站在她後面插話,眼睛定定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你要下樓嗎?我陪你。”

溫羽一邊把手機關掉,一邊往玄關處走,“不用了,我就是下去接一下賀彬,馬上就回來了,你快回床上休息吧。”

郁燼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不容拒絕地堅持要陪她下去,“那我也要陪你下去,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我這會兒已經好多了,不難受。”

溫父喝了幾口粥停下來,勸溫羽:“阿羽啊,你就帶他一塊兒下去吧,透透新鮮空氣也好。”

換鞋的溫羽回頭對上郁燼擔心的眼神,答應了他,“行,你等我去拿個圍巾給你把臉圍上。”

見她答應,郁燼臉上重新出現笑容,“好。”

郁燼的下半張臉都被圍在溫羽的一條格子圍巾裏,鼻息間都是清新好聞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又縮了縮脖子,将臉更加貼近柔軟的圍巾。

到了樓下,郁燼和溫羽并肩走着,他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不安地詢問溫羽:“他來幹嘛?”

而後就是緊張又忐忑地等待溫羽的回答。

溫羽仰首側目看了看他,“他幫老師過來這邊辦點事,給我爸媽帶了東西。”

郁燼表面平靜地說:“哦。”

只是他插在口袋裏的雙手禁不住用力掐着手心,來發洩內心如潮水般湧來的嫉妒,壓抑心底再度破芽而出的陰暗想法。

幼芽的長勢如破竹想要頂開土壤,野蠻生長。

郁燼覺得他這個人很割裂,可他就這樣子。一邊說着相信溫羽愛他,不斷告訴自己,一邊又在面臨他認為的危機與挑戰時,持續地會不安,會害怕失去,會想要先發制人。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往門口走去,溫羽忽然關心他:“冷不冷?”

一句簡單的關心,郁燼口袋裏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錯亂的思緒也被撥亂反正,他回神專注地凝着她,沉着聲音緩緩說:“不冷。”

“那就好。”

走了大概三分鐘就到小區門口了,一到那裏就看到了小區外面,倚在車旁的那道颀長身影。

那道身影在看到他們的時候,也從車上挺身離開,伫立在汽車旁,目光沉沉地看向溫羽這邊。

賀彬看到溫羽時先是露齒一笑,視線略往旁一挪,冷不防就看到了緊緊跟在溫羽身邊的郁燼。

他目光沉沉地審視那個才回來兩天就已經去了阿羽家裏的男人,想要上前取代他的位置。

對面,郁燼也同樣淡漠冷戾地打量着賀彬,覺得他是賊心不死,在溫羽家裏的時候,他還耷拉着眉眼,這會眼睛炯炯有神,寒厲的目光直逼賀彬暗沉的目光。

兩個外形都非常優越的男人,鋒利俊朗的五官,強大的氣場,長相類型相似,卻也透着水火不容,兩道視線在溫羽看不見的地方激烈地碰撞角逐。

溫羽走到了賀彬面前,笑眼盈盈,“賀彬,天都黑了還過來啊,晚上還要開車回去?”

“嗯,過會兒回去,東西在後備箱,我給你拎上去。”賀彬走向後備箱。

“你要來玩的話,人直接來就好了,不用帶東西。”

賀彬故意說:“我爸媽之前寄給我一些吃的,讓我也給你帶一份兒,父母之命不可違啊,阿羽你必須收下啊,不然我沒法交代。”

溫羽:“好,上去坐會兒?休息一下。”

賀彬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瞄向旁邊從見到他後,就一直陰沉着臉的郁燼,“好啊,方便嗎?”

“方便,我爸媽也好久沒看見你了。”

賀彬把東西都拎在手上,大方說道:“好,那我就打擾了。”

走到郁燼面前時,他停下腳步,意有所指:“這位——好久不見了。”

郁燼雙手插兜,無所謂地挑了下眉,散漫開口:“是好久了。”

“怎麽想着回來了?”

“我想要的人在這裏,當然要回來了,不然被誰惦記上了,我去哪哭啊?”郁燼陰陽怪氣,還帶着威脅。

聞聲,賀彬哼笑一聲垂下眼眸,斂起了眼底的笑,面不改色道:

“是要小心點好。”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作者有話說:

修羅場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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