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辯論大賽

靈幻新隆懸着心,問:“什麽?”

“在地獄被殺死的惡魔會來到人間。你弟子把地獄都捅破了,我的意思應該不用多說什麽了吧。”

清水守真說這句話時沒有笑,很明顯不是開玩笑的意思,靈幻認為她說的不是假話。但不是假話就太可怕了,這不是用超能力修建大樓的簡單事。

“為什麽要先告訴我?”

“因為你是監護人吧?監護人就要承擔更重的責任,這不是人類社會的普遍規則嗎,你可以選擇将這件事告知給他,也可以隐瞞,但大差不差啦。”她聳聳肩,對此并不在意。

可身為人類的靈幻卻不能不在意,并且以龍套的性格要是得知了也肯定會在意。

“既然已經告知監護人,拜托您不用再跟他說了。”他說話很客氣。

清水守真點頭,攤開手道:“不會說的,我沒有閑心多放給別人了。”

“你的心……放在了早川先生身上嗎?”

很突兀的話題,清水感覺一絲不妙。但還是笑起來,這笑在靈幻新隆這個只活了三十年的人類眼中有種稚氣的可愛。她驕傲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靈幻其實現在的心理狀況很複雜,他不到兩小時前才向弟子提醒過提防眼前的女人,也算是背後說人家的壞話了。可現在清水卻主動告知了自己龍套所犯下的錯誤,并願意保守秘密。

仔細想想,她其實對自己幫助很多,臨時的栖身之所、幫助找回龍套,都是清水守真主動幫的忙,他實在不應該對眼前之人是地獄而來的非人類而抱有偏見。

于是他說:“我有些話想跟清水小姐說,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啊,我記得你這個表情。”清水守真端起玻璃杯,喝水時忽然看到靈幻新隆露出那種“我即将發大招”的正經神色。她挑眉道:“你弟子的記憶裏有很多你這樣的表情,他那時候的情緒還挺正向的,所以你接下來的話不會破壞我的美好休息時間,是吧?”

“……”第一次在想說正經的話時候被這麽預判并打斷,靈幻新隆有種哽住的感覺。

“開玩笑的,靈幻先生請說,其實我還是挺信任你的,也好奇你會說出什麽。”清水守真收起笑意,表情依舊随意從容,心想他說的話肯定會跟秋有關。

“我要說什麽……可能會讓你失望,因為我可以先說明對此我個人并沒有解決方法。”靈幻撓了撓耳朵,觸及感情問題,他也覺得尴尬,可是這兩人好像就是這個問題最大。

“沒關系,洗耳恭聽。”

“我是想說……”靈幻的尴尬緩和下來,語氣變得正經深沉:“清水店長你對早川秋有關的事的處理,完全暴露了性格缺陷啊。”

清水守真的表情在聽見靈幻說出這句話時瞬間變得淩厲,在燈下白到似在發光的皮膚像是覆上一層冷意,她對着玻璃杯的視線緩緩轉向茶金色頭發的男人,問:“你認識我多久,竟然敢自诩了解我所謂的性格缺陷。”

靈幻沒有因此退縮,盡管他确實因強烈的危險感而下意識退後了一步。只是他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清水被戳到痛處了,這倒是有點兒出乎意料。

畢竟在他從和早川秋和尤達那裏閑聊得到的信息裏,清水守真不像是能夠對深深傷害了早川秋有什麽自覺。

當然,早川秋決不會說清水傷害了自己,但那傷害太顯眼,靈幻一眼就看透了。尤達則是掩飾得很好,只是偶爾在提到店長的行事風格時,會露出不贊同的眼神,并且對上井上時會隐藏店長的真實情況,以維護店裏真正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他唯一的信息盲點是不知道清水昨天已經通過早川秋的告白,對他在家人方面的渴求有所理解。

所以靈幻并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對已經稍微知道了自己所為或許是錯誤的清水來說,已經不是敲打的程度,而是一次語言上的暴擊。

靈幻甚至繼續說道:“你……你好像沒有真正符合你樣貌的年齡。”

“當然了。”清水咬牙,她都存在多久的時光了,當然不符合這二十出頭的年齡。

“不,可能我的意思與你理解的正相反。你啊,還沒有成長到正确對待很多情感,比如喜歡、比如獨占欲。”

“以及,你在乎早川秋,卻遠遠與他在乎你的程度不對等,這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靈幻想,早川無疑願為清水而死,而清水同樣拍拍手說願意,可是死後的結果對這兩人是不同的,這才是失衡的根源。

聽到名為靈幻新隆的人類竟然大言不慚,還越說越自信,清水守真不慎用力将杯子捏出輕響,但放開後仍舊有完整的杯體沒有徹底碎開。她看着杯身産生的裂紋,邊分神邊沉聲與靈幻交談: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在說以情感之一“愛”為本源而生的惡魔像青春期小鬼嗎?

“你認為你又能好在哪裏,你不是一直都孤身一人嗎?屬于你自己交際是多少,百分百?還是零?”清水守真知道靈幻是個很會說話的人,恰好,她也是以言語和情感為長處的惡魔。

她沒有停頓:“我清楚知道你對影山茂夫這個孩子懷有期待,不過不是所謂父母對孩子期待有愛的回應,也不是身為師父、或友人或愛人那樣期望他能夠與你相互緊密聯系和理解。”

“你所期待的,是他的未來。”

“無論是否他将你規劃進其中,你只是期待着他能夠成長到獨當一面,擁有一個坦蕩美好的未來。”

被強力反擊了,靈幻新隆的舌頭像是被鉗制住,喪失了所有的巧舌如簧。

可她說得基本沒有大差錯,确實是目前自己所持有的想法。

但說得太無私了,他并沒有這麽無私,自己是個缺點很多的普通人,靈幻如此想着閉起眼。

“不過你應該不用一邊期待一邊失落,你無私偉大的思想在他那兒應該不算一回事。”清水守真滿不在乎的語氣把靈幻靠在燈光所不能及的角落又拉了回來。

“你說什麽?!”他聽到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貍,他跳起腳來,瞪大眼睛:“我的弟子才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你這麽激動做什麽?”清水莫名奇妙,“你自己不正是對你的弟子也有這種自信嗎?你很清楚他把你當做重視的家人。”

“你也信任你們的師徒情誼會一直存在,即使在他再遇上喜歡的女孩、工作、結婚以後,你們的情誼并不會消失。所以不要多做危險的事,叫未成年人擔心算什麽靠譜的大人啊。”

說完後清水守真依舊感到莫名其妙,回想到了他們會來到這裏的原因。她停不下來自己輸出的嘴,追問:“所以身為沒有能力的除靈師為什麽要孤身冒險去那種危險的地方,為了拯救他人就是萬能的理由?”

“你認為力所不逮之時也要勉強自己是嗎?像你這樣的人類才奇怪吧。”

“你弟子看到你落進深淵時滿腦子的都是不知所措和害怕,我被迫接受到這樣的情緒也很煩惱,因為我完全不會因為失去‘靈幻師父’而感到害怕。”

“這樣的你就能夠照拂作為你的友人、家人、弟子的影山茂夫嗎?收收你的慈悲心吧。”

“……”

贏了,靈幻說不出話了。

清水這才收回咄咄逼人的視線,緩緩呼出一口氣,她果然還是有點被超能力者灌輸進來的情緒影響了,以前要是遇到靈幻這種她甩手直接讓他閉嘴就能上樓休息了。

果然輕嗅情緒的味道與被深刻灌進腦子裏的感受終究還是不同。

她決定結束報複的時間太早了!

影山茂夫應該被關在地獄關上一百年!

她再次深呼吸,這算是轉移傷害并轉移話題成功了對吧。清水重新拿出兩只玻璃杯,準備給正在洗澡的早川秋也送去一杯溫水。

“我說你啊……你一直很會說,可是卻不坦誠。”

“嗯?不及你會說。”清水守真認為靈幻新隆找錯了攻擊點,她倒水的動作連貫自然,從容地說:“我從不掩飾,怎麽會不坦誠。”

“是嗎?我看早川先生沒有一絲安全感,這可不會是你的坦誠會帶給他的影響。”靈幻新隆認識到自己以前的想法或許太過受自己的性格影響,喜歡将事情扛在自己身上就好,運氣好的話弟子會來得及趕來解決。

結果這次運氣差,來到了這個世界,還把弟子拖下水了。在清水的聲聲指責中,他确實認識到早已産生的後悔情緒,并将學着坦誠一些,盡量不自持大人的架子平白給龍套增加煩惱。

所以即使眼前是個具有很強威懾力的惡魔,他依舊想要提出自己的觀點。

“清水守真,你就像個孩子,在以極端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你的愛,太自私了。”

靈幻如是說,盡管他并不知道清水對早川秋那是不是“愛”,他也沒有參透這個深奧的情感。

“愛”中夾雜許多,又單純至極,會将一個人的立于孤獨的境地,又會将其拉至溫暖的陽光之下。

“究竟是怎樣,我也不明白。”

此話并非是靈幻所發出的無力感嘆,而是清水守真迷茫了,是“愛”本身,卻未曾的懂得。她因為靈幻這句毫不迂回的指責,反而陷入自省。

在這場夜晚的談話中,兩位擅長唇槍舌劍的人都沒有勝利,他們各有輸贏,卻陷入了不同的低落。

清水守真的問題更是無解。

“守真?”

一道身影披着光自上走下,早川秋溫吞的聲音送進清水守真的耳中。

他沒有看到被烤箱遮住的二人,只知道清水在他進浴室前說了要去吧臺倒水。他不放棄似的,試探地重複:

“守真,在嗎?”

早川秋對清水守真無端地離開的陰影大概還沒有消失,即使知道相安無事,那突然的噩耗仍舊會再現在腦海中,引起心髒緊縮的陣痛。

他的語氣在顫抖,心中在害怕。

這次清水守真沒有嗅人類的味道,只是平白理解了他正處于這樣的情緒中。

将手裏杯子往大理石的桌臺上一擱,發出輕聲的動靜,以足夠讓耳力敏銳的人聽到。她聲音如常,溫和回應:“秋,我在的。”

清水守真必須得承認,這場談話,是她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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