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骨精
? 牛魔王的大名極為好用,這一路難得行得順暢,然而入了東土的地界就不同了,妖怪們大多沒聽過混世牛魔王。于是我們開始打南海觀世音的旗號,只要威脅他們送到觀音座下接受改造再教育,大妖小妖們便通通繳械投降,比帶他們上斬妖臺還管用。
這日走到一處荒山野嶺,唐僧又不識好歹的餓了。
我看周圍墳茔破敗,陰風陣陣,恐有妖邪,便拿出金箍棒來就地畫了個圈,說道:“我去找吃的好了,你們呆在這圈裏別出來。”那幾個貨本來也懶得動彈,擡了擡眼皮便老老實實呆在圈裏。
突然地上冒起一陣煙塵,一個矮小的瘦老頭急急惶惶蹦跶出來喊道:“你們是何人?這裏是公家領土,不許私人圈地!”
我看了眼那個方圓不到三丈的圈,沒搭理他。
“喲,你這土地公和我等逞什麽威風?”八戒哼哼道,“瞅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知道你昏昧無能!有這閑工夫廢話,還不如幹點少生孩子多種樹的正事!”
那土地老眼渾濁,使勁揉了揉,似也看出了我們幾人的來歷,連忙上前見禮道:“诶喲,得罪得罪。老兒見過幾位上仙,您們有所不知啊,這白虎嶺原本也是山清水秀、沃土千裏的地方,只是百年前來了個很是厲害的妖怪,盤桓在此殺傷了許多村人,大夥兒都吓得搬走了,這裏也就慢慢荒涼了。”
沙僧問道:“有這等事情為何不向天庭安察部禀報?”
“小老兒早就上報過了,可誰知來的卻是水土部的天官,說什麽此山征為公地,以後要給上頭一位大人物建別院的,任何人不得非法圈地。至于那個妖孽,人家連提都沒提,小老兒人微言輕,又怎敢再多說?”
沙僧聞言沉吟不語,我不耐煩道:“我只是畫個圈加持些法力防衛而已,圈哪門子的地?你且告訴我這地方哪裏能尋些吃食?”
土地想了想答道:“往南三裏,有處桃林,這個時節想必山桃兒熟了。”
“如此便多謝了。”我跳上雲端,手搭涼篷,睜眼觀看,果見南山向陽處有一片鮮紅的點子。便取了缽盂奔過去,須臾間便落在那片桃林裏,久未吃蟠桃園裏的仙桃,看着那枝桠上碩圓肥美的果兒,本佛爺實在有些饞了。
大快朵頤到第七個桃子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什麽……
好像……還有人餓着。
趕忙裝了幾個桃兒奔回去,還未落地我就愣了。
只見山坳裏轉出來一個月貌花容的村姑,她左手提着一個青砂罐兒,右手提着一個綠磁瓶兒,從西向東,徑奔唐僧。那冰肌玉骨細腰輕擺,翠袖輕搖金蓮慢走的模樣,看得唐僧和八戒毫無意外的呆滞成了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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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晌午做了些香米素面,幾位師父可要用些齋飯?”這真是剛要瞌睡便有人送枕,唐僧笑吟吟道:“女施主說的是,你看貧僧餓得都要流口水了……”那女人嬌俏一笑,舉步近前,剛要邁步到唐僧面前便突然驚叫一聲,一道金光将她彈了出去!
那妖精見勢不好便要逃,我哪裏容她走脫,當下劈頭棒打!
“悟空住手!”唐僧還是喊得晚了,金箍棒下,又多了一條妖魂。
我一言不發把桃子扔給他,又将那砂罐磁瓶踢翻,兩只□□從裏面蹦跶出來,鼓着肚子呱呱直叫。
唐僧嘆氣,把桃兒在衣服上蹭了蹭,吃了兩口道:“你總是這麽暴力,為何不能試着感化她們呢?”
“我沒那個耐性,”我沒好氣道,“你倒是心慈手軟,可要不是有這個圈在,你只能去她肚子裏感化她了。”
唐僧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下次我一定能成功感化一個妖精,你不要攔着我,你們都別攔着我哦!”
沙僧頭也不擡道:“我們誰也不攔着,你放心去吧。長老你大膽的往前走啊,莫回頭啊……”聽他唱的起勁兒,我便回頭往遠處望了一眼,不由色變,靠之……怎麽還是這貨?!
山坡下出現一個老婦人,年滿八旬,手拄着一根彎頭竹杖,一步一聲的哭着走來。“我的乖女兒喲……疼死個親娘咧……”老太太往那女子屍身上一個利落的撲倒,便嚎啕大哭起來。
“阿彌陀佛,老人家,這位可是你女兒?”唐僧站起來問道。
“是啊,這是俺親閨女啊,怎麽轉眼工夫就……就這般樣子了啊……讓我咋活啊啊啊啊……”
“咳咳,貧僧看令愛年方不過十七八,老人家今年也有八十了吧,六十多還能懷孕生子真是可喜可賀啊。”唐僧一臉真誠的祝賀道。
老太太面皮子一緊,顫巍巍站起來說道:“長老這話說的……讓俺……讓俺……”她遮掩不過,就勢順着唐僧身側昏倒,唐僧立馬慌了:“诶诶诶幹啥?你別往貧僧身上倒!想訛人吧這是……”
我這次看得仔細,只見一縷元神如輕煙般飛射出老婦天庭,向東邊山坳裏飄了過去,而這老太太已然氣絕倒地。
元神脫殼大法……我笑了笑,這妖怪倒是有幾分本事……
四人坐在圈裏,圈外躺屍兩具。唐僧果斷沒了吃桃的胃口,撚着佛珠念起了往生咒。
他這廂口中不停,那廂也有人跟着誦和。我擡起眼,只見一個白發蒼髯的老公公手拄拐杖走過來,腳下繞八卦,眼裏幌金星,數珠掐在手,口誦南無經。
八戒睡在旁邊,翻了個身沒睜眼,口中喃喃:“媽的……還有完沒完……”
唐僧未等那老頭開口便起身合十道:“這位老人家,我等自西方佛國而來,往東土大唐送經傳法……”
“我的老婆子啊……我的乖女兒喲……”對方直截了當的打斷他哭開了。
“老人家節哀,這實在是因為……”
“你們,你們這些惡徒償我家人命來!”對方頗為入戲。
“額,老人家聽貧僧一言,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唐僧還在殚精竭力的感化他,“老人家,口業難消,請莫再辱罵……老人家,動手也是有業障的,請莫用拐杖杵貧僧……老人家莫打臉……老人家請息怒……老……老家夥你再動我一下試試?……哎呀我去?悟空,削他!牙敲掉眼紮瞎腿打折!善了個哉的!”
我懶洋洋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要感化嗎?”
“感化不了,只能削化了!”唐僧氣呼呼道。
一棍下去,那妖怪又舊法重施元神走脫,我悄然化作一只飛蛾跟在他後面,東拐西繞進到山坳裏一處黑黢黢的洞裏。
洞裏晦暗如夜,白骨累累,腐味熏天。石壁上鑲着上百顆人頭骨,裏面灌了屍油,燃着熒綠磷火,如同進了幽冥鬼府一般。
只見那妖魂徑自飄進內室,化出真身本形,竟是一具披發佝偻的骷髅骨妖!
骷髅妖在洞中搖搖晃晃轉到牆角,伸着兩只枯瘦的骨爪套上一件女兒家的破爛衣衫,坐在那裏對着銅鏡,在自己的骷髅面上塗塗抹抹,随後攬鏡自憐一番,頗為滿意的喋喋怪笑起來。
它的聲音難聽得猶如破瓦刮鍋,卻毫不自覺的唱起歌來:
山家幺女初長成,花間一笑似仙葩;
陌上公子曾禦馬,筆下錦繡人羨煞;
寒窗剪燭同甘苦,千裏送君淚如沙;
年年歲歲望春歸,多少相思夢裏話;
誰料金榜題名日,負辛官人成驸馬;
舊恨新病老死時,一抷黃土葬天涯;
青冢亡盡女兒心,白骨夫人玉無暇;
枯身醉卧長生殿,冷夜未央挽霜發;
啖肉畫皮獨作戲,薄情假意真瘋傻;
可憐殘影不成雙,孤魂更恨天地大;
西風撫眉驚酒醒,恍如昨昏對飲茶;
忽見門外又桃花,何處尋他當年畫。
……
那妖唱得凄凄慘慘好不瘆人,聽得我汗毛直立脊背一寒。
本以為它是個出事故的,沒看出倒是個有故事的。只是苦情再深,不抵罪重。
我大喝一聲現出身形,将那骷髅妖駭了一跳!它驚惶的轉過身來,竟是一位眉目如畫,粉面櫻唇的标致美人!
我嗆了一口,以為自己中了幻障,待看清它手中的ren皮面具才心下了然,毫無猶豫向這傷天害理的妖孽祭出了金箍棒!
“嘿嘿嘿嘿……唐僧肉……我要長生不老的唐僧肉……嘿嘿嘿,生白骨活死肉……”骷髅妖竟如瘋魔一般,兩只刀刃般的利爪化作長劍,一路狂舞着迎擊上來!
我一棍掃開它的攻勢,飛腳将之踹得爛碎,那妖頓時厲聲尖叫,刺耳的聲波竟震得整座洞府土石崩塌!
“哈哈哈哈,天塌了,地陷了,夫人我,成仙了……”原來比潑婦更難纏的是瘋婦,虧我還當這妖怪有幾分算計,是個有頭腦的呢。
二話不說一棍将之打得魂飛魄散,将金箍棒往地上一插,“漲!漲!漲!”那棒子頓時化為巨柱,擎天而起,破山而出!
天色頓暗,不見日光。土塵随風卷,飛石如雨下,整座山嶺頃刻間被我捅爆了!
“那個,土地啊……”
八戒遙遙望着遠處山頭,問着已經呆若木雞的土地公,“我們現在買下這兒還來得及嗎?”
沙僧不樂意了:“你個窮光蛋拿屁買呀?”
“這不是有光頭嗎,把他按斤賣給妖怪包準賺不少錢。土地你看如何?土地……土地?”
“別喊了,”沙僧指指腳下,“他暈過去了。”
唐僧此時很忙沒工夫搭理他們,他正縮着脖子頂着缽,在飛沙走石中顧頭不顧腚的四處躲着。
八戒沙僧聊了一會兒,覺得這麽耗下去不是個事,便也抄起家夥将整座山嶺的震動平息住。
土地公醒來後就像轉磨驢一樣圍着我,抓耳撓腮道:“我的佛爺,我的祖宗,這可如何是好?這山……這山可是上頭定下來的啊……”
“我就是上頭,你慌個什麽!”我揪着他的大袖子擦着滿臉灰。
土地公抱着我的的腿,上氣不接下氣的哭開了:“诶喲,您要是上頭可得替我多擔待點,小老兒還有三百年就光榮退休了,不想光杆下崗!”
我問道:“這山頭是給誰定下來的?”
“是太上老君……”
“啊?!”
“表叔二姑三妹幺弟妻舅的孫女——鐵扇公主殿下。”
八戒樂了:“嘿嘿,那潑婦區區一屆小仙,也好意思走老君的後門,真是敗家娘們。”
我滿不在乎的說道:“若是那婆娘尋你問罪就告訴她,這地方陰氣重,老孫我義務幫她翻土清場,看在牛魔王的份上就不必謝恩了。”
“那是那是……佛爺自是不懼得罪于她……有您這句話小老兒就放心了。”
“呵呵,對于已經得罪的人再得罪一次又何妨?等你以後得罪多了她也就……”
“……如何?”
“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