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龍前傳(下篇)
? 東海龍王帶着一衆鼻青臉腫的蝦兵蟹将灰溜溜回了東海,瘋道士被敖閏請進了西海龍宮。
小白被侍女們帶下去療傷,瘋道士便懶洋洋坐在大殿裏,一邊喝酒一邊和敖閏談着話。
“多謝道長對小兒照拂有加,本王銘感五內。”
瘋道士笑道:“養自己的兒子是天經地義,不勞龍王感恩戴德。”
“額,素聞道長風流多才……只是不知道長何時成的婚?是同哪位伉俪育出了一條白龍呢?”
“唔……王母……”
“——啊?!”
“座下的一個龍女。”
“……”
“嘿嘿,貧道就不打趣了。”瘋道士斂起賤笑,“小白的命數我也掐算過,的确是四海之劫。論理,東海那條綠長蟲做的沒錯兒。”
敖閏摸了摸鼻子,自動忽略自家二哥的綽號,肅然道:“可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大義滅親,何況小白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憑什麽要犧牲他來保全旁人?!”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命這玩意兒……貧道也參詳不少年了,須知一切皆有定數,定數之中亦有變數。”
敖閏一臉驚喜道:“如此說來,小兒未必會帶來劫難?”
“不,他一定會給四海帶來潑天大禍……但是,”對方話鋒一轉,“我們也可以移花接木,找個替死鬼嘛。”
“這……願聞其詳……”
瘋道士轉着手裏的琉璃杯,慢悠悠道:“兩千年後,真正的天災就會降臨,只要四海之劫也拖到那個時候才爆發,就自有人替小白擋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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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拖延災劫無異于偷天改命,道長可是有辦法為小兒……改命?”
對方放下酒盞,眼中透着亮光:“這些年我也在想法子,目前看來,若想瞞天過海,辦法只有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敖閏細細聽着他的計劃,心頭漸漸燃起了希望。亡其命而保其魂,大劫之期一過再還魂複生,可謂天衣無縫!但是……
“道長,我有西海水晶棺,可保法身五百年不腐。只是神魂易滅,如何能護他魂魄五百年不散呢?”
瘋道士淡淡道:“聽說玉帝有盞養魂燈……”
“啊?!可那養魂燈是天界至寶啊!這本是逆天而行,玉帝豈肯借給我西海?”
“唉,你們水族就是實心眼兒……”瘋道士醉醺醺笑道,“龍王有所不知啊,這世上只有談不攏的價格,沒有談不成的買賣……”
敖閏心下了然,以玉帝不吃虧的性子肯定要獅子大開口,屆時西海不便直接出面,這血只能從瘋道士身上出了……
他當即起身離座,對着眼前人長長一揖:“道長大恩,我西海上下感激不盡,小兒能遇到您,是累世的福分……”
瘋道士擺擺手,打斷他的客氣話:“貧道孤家寡人活得太久了,也只撿着他這麽一個兒子,能不放在心尖尖上嗎?我做這些無關仁德道義,無關修行因果,只為了五百年前,他喚我的那聲‘爹爹’。”
敖閏心頭一酸,不禁有些哽噎:“比起道長,我這個做父親的當真是不稱職……”
“呵呵,那以後便替貧道好好待他便是。”瘋道士輕笑一聲,站起身來。
“這……道長何出此言……?”敖閏恍然的望着他。
對方緩緩走下玉階:“我的辦法其實與轉生沒什麽不同,養魂燈只能保他神魂不滅,但……保不住此世記憶。五百年的消磨,只怕他早就将前塵忘卻了。當然,這事兒你也不用和他提。”
“可是,道長與他情同父子,五百年來的養育之恩,難道并不願他記着嗎?”
“呵呵,我如今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又何必強求別人念念不忘呢?活得太久,記得太多,原本都是負擔。龍族壽命綿長,此番新生,他自有千年萬年去和親朋好友、仇敵摯愛,慢慢消磨……”瘋道士出了大殿,頭也不回道,“而這五百年的時光,是只屬于我的……”
金色飛劍遁光而去,龍宮大殿外聲音飄渺:
“……這便夠了。”
作為一條王霸之氣十足的驕悍龍,小白在西海養傷養得滋潤,卻死活不認敖閏這個親爹。
西海龍王使勁渾身解數都無法把他忽悠進水晶棺,最後還是不得不請了剛和玉帝談妥的瘋道士。
某爹風風火火趕來,一句話未說,當場敲昏了某龍,取了魂魄轉手就扔進了冰棺裏,動作幹脆利落得和海鮮販子一樣。
敖閏擦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将養魂燈點上,老母雞似的蹲在那兒護着兒子的魂魄,生怕從哪兒刮來一陣風給吹滅了。
瘋道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冰棺裏卧着的小白龍,捏着下巴道:“其實我想改主意了,還是把他剁成七七三十六塊鎮壓在四海陣眼得了,以煞化劫,一了百了。”
敖閏抓狂:“是七七四十九塊……”
對方輕叱道:“白癡啊,四十九塊怎麽平均放在四個海域?多的那塊歸你還是歸我?”
敖閏擔心兒子被他氣活過來,連忙把瘋道士扯出了冰室。
“道長,玉皇陛下答應借你養魂燈,提了什麽條件啊?我這邊可有能幫上忙的?”
瘋道士喝了口酒,淡淡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讓我五百年後……滅了妖界。”
敖閏手一抖,白玉酒壺摔了個粉碎。
瘋道士有些心疼的看了看酒壺,繼續道:“其實他的初衷是想滅了妖界的同時也滅了我,一石二鳥之計,不算笨吧……”
酒杯也碎了。
“淡定、淡定……”那人依舊不緊不慢,“一界覆滅、生靈死盡是多大的因果?貧道雖然缺德,但不缺心眼兒,沒全答應他,只須将那妖族打怕、打殘、打弱,打得它千八百年不敢和天庭叫板兒就夠了。”
“是、是,道長所言甚是。”敖閏總算找回了鎮靜,“只是道長一人前去妖界恐怕兇險異常,還請萬萬保重。我族在妖界水族也有些勢力,屆時也可助力一二。”
瘋道士點點頭道:“說起來也該活動活動這把老骨頭了,此劍許久不見血光,都快他娘的長鏽了……”
敖閏見過他變态的身手,看到他亮劍仍然心有餘悸,便微微側身道:“果然好劍!光映山河、氣吞日月,堪比上古神器,可有名字?”
“有,”瘋道士笑呵呵道,“叫‘招財’。”
“……”
“貧道特意選了昆侖金精和黃泉玄鐵來鑄,那切菜的滋味,嘿嘿……龜兒子的一劍一個人頭,一劍一個元寶,這架幹起來才帶勁兒……”
……敖閏徹底打消了讓兒子跟他學劍的念頭,複而動了動唇,終究沒敢問是不是還有一把刀叫“進寶”。
“對了……雖說我大劫未至,但天意難測……”對方瘋魔似的擺弄了一番劍,便收了起來,依舊是嬉皮笑臉的德行:“若是……貧道此番征讨妖界真有什麽不測……”
“我便将一切告之小兒……”
“不,你要瞞他一輩子……”那人輕笑,甩着破爛的袖袍禦風而去。
冰室裏魂燈微顫,在壁角投下一道孤影,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自古神佛壽與天齊,五百年不過轉瞬須臾,只是對某些人來說,這不起眼的時光顯得格外漫長。
西海龍王緊張的将微弱的魂魄渡到那具冰冷的龍頭裏,整個人連帶心頭都顫抖起來。
“吾兒……吾兒你醒醒……”
棺中沒有動靜。
“我的兒呀……不要折磨父王了,快醒來吧……”敖閏趴在棺材邊哭號道,過了一會兒又覺得這時候哭喪有點晚,便擦了擦眼淚,拿起酒壺猛灌了起來。不大的冰室裏頓時酒香四溢。
某龍鼻孔抽了抽,嘴裏開始流口水,淌在冰棺裏還不甚明顯。那雙沉睡許久的眼睛迷茫的睜開來,帶着嬰兒剛剛降世時的懵懂。
“——爹爹!”
敖閏一口酒嗆了出來,低頭一看,頓時驚喜若狂!
“哈哈哈哈哈好兒子!吾兒回來了!!哈哈哈哈……”西海龍王瘋癫一個月後,昭告天下四海:龍三太子小白銜褔降世,生來仙胎,迎風而長,出生一月,已化人形,實乃神佑龍族,天賜鴻福。
西海衆族看着敖閏懷裏白嫩嫩的娃娃啧啧稱奇,唯有東海龍王悶在角落裏自飲自酌。那小娃娃心思聰敏的很,掙脫了父王的懷抱光着腳丫颠兒颠兒跑到他面前,脆生生的喊了句:
“二大爺好!”
敖廣險些背過氣去。
“二大爺,這個給你!”這娃吃得好,力氣足,舉着一枚乳白的大扇貝塞進他手裏。
敖廣打開一看,裏面竟然還有一只小扇貝,再打開,還有一只更小的,再打開,又有一只,再打開……東海龍王不亦樂乎的翻着貝殼,這廂小白嘻嘻一笑,那六個扇貝齊齊一合!
東海龍王的叫聲很銷魂。
敖廣顫巍巍包紮着青青紅紅的手指頭,低頭看了眼這個當年險些葬于己手的孩子,千錘百煉堅硬如鐵的老心還是不可避免的……柔軟了。
三年後,龍三太子天賦異禀,修為精進。
強拆東海龍王廟,火燒南海紫竹林,水淹北海育兒園……四海之內,同齡人中,已難尋敵手。就在小白磨刀霍霍向九天的時候,他被觀世音客氣的請去聽了回經……
從此南海被西海劃為陸海空三方禁區。
又過三年,在龍族各路長輩睜只眼閉只眼的溺愛下,混世小魔王幾乎把三海攪翻了天,水族們苦不堪言、聞之色變。
玉帝怕他哪天心血來潮去為禍人間,又素知這混貨是個愛面子的,便破例賜了個八部天龍的封號,令其負責守衛四海安平,如此一來便絕了後患,四海八荒難得安寧了幾年。
這日,一位不速之客闖進了西海龍宮。
龍王敖閏恰巧出去體察民情了,西海小霸王便堂而皇之占了主位。
小白正埋頭在仙肴佳馔裏吃得正香,便看見有人未經通報走了進來,還是個穿得破破爛爛胡子拉碴的道人,小臉便是一沉。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龍宮!”
對方看着他一怔,随即勾起嘴角狂妄而笑:“我入你這龍宮,哪兒用得着闖?”
“放肆!哪兒來的瘋子?敢打擾本太子用膳,你自我了結了吧!”
“喲呵你個小王—八—蛋!早知道當年把你炖一鍋吃了算了……”
“神經病!”小白招呼了左右海夜叉,“把這瘋子叉出去!”
那兩個夜叉還未走近便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小白一驚,站起來化了龍身,沖着那人便是一爪拍下!
對方不丁不八站在那裏,腰板筆直一步未挪,擡起手便與那巨大的利爪相對一擊!兩股毀天滅地般的狂肆氣流頓時一撞而破!
“轟隆隆……”西海的龍宮又塌了。
水族們擡起頭一臉淡然的看了看,随即又低下頭繼續忙活自己的事。自從龍三太子降世,西海百姓的心理素質已有了質的飛躍。
小白灰頭土臉的從碎磚爛瓦裏爬出來,發現那個人已經化作一道金光遠遠遁去。
“哈哈哈緣分已盡,小兒不必遠送!”
“喂!老東西你別跑!咱們再戰三百回合!”
對方聲音自上空遙遙傳來,帶着幾分得意與飄渺,仿佛穿越了過往又洞悉了未來:
“臭小子少狂妄!你欠老子的債,來世當牛做馬也得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