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燈火千衢10【萬更】

浮光深處終遇你,燈火千衢10【萬更】

出了一趟遠門就感覺像是打了一場仗,工作的勞頓加上暈機的不适,聽溪回到加安就病了一場。ai悫鹉琻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失落總是在生病的時候最讓人無所适從。

她請了幾天假。躲在這個還稱不上是家的小小空間裏,才稍微有些安全感。

陳爾冬來敲門的時候,她正躺在那方窄窄的沙發上曬太陽。這兩天都是這樣過來的,暖洋洋的陽光煨的她整個人懶散的動作都變緩了。

看到門外站着的人是陳爾冬,她才徹底打起了精神。

陳爾冬一身香奈兒千鳥格套裝,側身進屋的時候屋子都亮了幾分。蓬荜生輝,大抵如此罘。

她總是這樣,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精致萬分。

聽溪請她坐下,轉身進廚房泡茶,她這兒的茶葉還是陳爾冬當初送給她的,借花獻佛,還是本尊,總錯不了。

聽溪端着茶杯出來的時候,陳爾冬正打量着整個屋子飓。

因為空間不大,幾乎掃一眼就可以看全,可是陳爾冬卻看了一眼又一眼。

聽溪布置的簡單,溫馨的細節卻是不少,她的品味和她的人一樣,靜雅無邊。

這樣待着,舒服的很。進來的時候,她多怕打不開手腳,可是這會兒卻忽然覺得,小屋子也有小屋子的好。

“看來,小日子過得還是像模像樣的。”陳爾冬笑着,伸手接過了聽溪手裏的杯子,輕聲說了句謝謝。

“當初多虧了你給我找了這樣一個經濟實惠的好地方,你看我收拾好了都沒有請你過來坐坐。”聽溪說來慚愧,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

“你倒是敢說,好在我臉皮夠厚,還能夠自己尋上門來。”陳爾冬開着玩笑,氣氛活躍了不少。

動靜皆宜,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女人,哪怕單單是以女人的視覺,陳爾冬都充滿了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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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溪調整了一下坐姿,這樣緊巴巴的端坐着,沒一會兒脖子就酸了。

這幾天過的太過懶散,懶散到成了習慣。

“爾冬姐,你今天怎麽想到要過來?”

“當然是催你上班。”陳爾冬眸光亮亮的,說的真的似的。

聽溪笑起來,“你又說笑了。”

這偌大Beauty,誰都不可或缺,可獨獨她蘇聽溪可有可無,她什麽都沒有,自知之明卻是一絲都不少于別人。

“其實,我是來探望病員的。”陳爾冬的聲音和眼神都溫柔下來,她看着聽溪,眼裏似乎還有歉意“讓你跑了一趟巴黎,也讓你受了一趟罪。”

“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了兩天完全沒事了,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聽溪舒展了一下胳膊,就差沒跳起來證明自己的健康。

她瞧不得陳爾冬這樣內疚的眼神,讓她內疚,她自己也會覺得難受。

“聽溪,我不是說這個。”陳爾冬的手伸過來,按住了聽溪的胳膊。

聽溪對上她的眼神,腦海裏有零碎的片段閃過,她大概猜到了陳爾冬在說什麽。

“庭歡只是脾氣不好,其實她人并不壞。”陳爾冬嘆了一口氣。

聽溪點了點頭,并沒有做過多的辯駁,她說“爾冬姐,沈庭歡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只看到了個大概,至于她的好壞,我不會因為挨了她一巴掌就輕易判斷。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該是比我了解她。”

陳爾冬沉默了。

——————

眼前的這張臉沉靜溫和,成全了她曾經的所有想象。可是這會兒,她卻無端的有些惆悵,因為聽溪的乖巧,懂事。

“聽一色說,這次你去巴黎,幫上了大忙。”陳爾冬說着,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手機,那表面裝飾的花裏胡哨的手機,屏幕背景也是簡單的黑色,與江年錦的如出一轍,聽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陳爾冬并沒有注意,她點開了相冊,輕觸着屏幕将一張照片放的更大些“這是巴黎傳回來的,你的臺風,完勝了很多專業的模特兒。”

聽溪回神低頭,看到被放大的那個部分,就是自己。

畫面裏的她目視着前方,神情坦然,這樣一眼看着,竟真覺得臺上的自己有些……悠然自得。

明明那一刻,她緊張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這樣的評價,是不是太高了?”聽溪笑着。

縱然陳爾冬敢這樣說,她也不敢這樣坦然受之。自己的斤兩,她比誰都要清楚。

“怎麽,還怕我偏袒了你?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說。”

陳爾冬指尖一滑,又閃出一張照片,這一次是聽溪的特寫。

她區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不知道這樣珍貴的鏡頭為什麽會捕捉了她。

聽溪傻了眼。

陳爾冬看着聽溪猶疑的目光,翹了一下腿,把手機收回了掌心裏。屏幕黑了回去。

“蘇聽溪,我記得我問過你,這個華光籠罩的圈子,對你而言到底有沒有誘惑?現在,一色已經在我面前明确了他的意思,他有意收你,你若是願意,我也不會留你。”陳爾冬神色淡淡的,分辨不出情緒。

她願不願意。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人問她這樣的問題了。

聽溪側了側臉,窗外陽光依舊明媚,她的心卻在這一刻蒙上迷霧。

她又想起那晚化妝間裏江年錦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深不可測的眸子。

他說“蘇聽溪,不如,我給你這個機會。”

聽溪當時不懂,沒有收斂住好奇急于反問“什麽機會?”

“進入時尚圈的機會,與超模并駕齊驅的機會……擁有一切的機會。”

江年錦靠近了她一些,他幹淨的氣息在她周圍流竄,目光卻是複雜的并存了溫柔循誘和咄咄逼人兩種極端的情緒。

聽溪抵住了化妝臺才沒有往後躲退,她直視着江年錦問他“江先生,你能确定,你所說的一切和我所要的一切是一樣的嗎?”

江年錦只一秒的怔忪,就将眼裏的情緒全部放空,他上前一步長臂攏過來往化妝臺上一按,攔住了聽溪唯一的去路,将她桎梏在自己臂彎裏無路可退。

他說,“我沒有要你馬上回答我。”

聽溪倔強的很,瞪着他陳述的铿锵有力,“再過多久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江先生你能給的機會永遠都不會是我想要的。”

江年錦的眼裏有了笑意,可是聽溪卻并沒有因此放松,他的笑意帶着審度,讓她無端的抗拒。

她不喜歡他這樣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是看着獵物,看着商品。

江年錦終是沒有再強迫什麽,他只是側身松手給她讓開了一條道兒。

聽溪飛身想要逃的時候,江年錦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攥停在自己的身側。

“改天,和我說說,你要的一切,究竟有什麽。”

———————

他們就這樣結束了對話,最後還是江年錦先她一步離開了化妝室。聽說強勢和孤獨的男人都不習慣看着別人的背影,江年錦應該是屬于前者。

聽溪到最後也沒有去參加慶功宴的飯局。後來靜竹回來說,江年錦也沒有出現在那裏,不少姑娘失望的都吃不下東西,整程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江年錦的出現……她問聽溪,“你說這江先生是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些人裏十個有九個不是沖着吃飯去的,就是沖着他去的?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他知道還放我們鴿子,那簡直就是太沒有愛了,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靜竹這一通牢***一直發到她們關燈睡覺才結束。

聽溪躺下的時候想,江年錦是什麽樣的人,怕是挂個名頭請吃飯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哪兒能真的要求人家規規矩矩的一同入席。

而且,他也不是貪鬧的人。

這一點,他和她,是相像的。

第二天,她們一群人醒來就匆匆奔赴機場了,這一次所有人與江年錦同機,他還是一人獨攬了整個頭等艙,連沐葵和沈庭歡都不準進入共享。

阿府在落座之前把一條項鏈和一盒暈機藥交到聽溪的手上。

聽溪看着手裏失而複得的鏈子,一時哽塞,良久才回神拉住想要轉身離開的阿府說,“謝謝你。”

阿府揚起了嘴角,他現在越來越常對聽溪笑。這個平日裏随江年錦一樣冷漠的男人,這幾日接觸下來,倒像是徹底變了模樣。

他說“鏈子是江先生命人找到的,暈機藥是江先生命人準備的,我怎麽好意思收下蘇小姐的謝謝。”

聽他這樣的語氣,倒是像在替江年錦讨謝謝。

聽溪愣了一下,說“那就請你代為轉達我對江先生的謝意。”

其實,也真的只有轉達的份。

江年錦若是不主動,她根本連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

……

可是,即使最後被這樣妥帖的關照,聽溪還是生病了,其實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病,不過就是累的。而她不去上班,純粹也只是想要逃避成為別人談資的尴尬。

果不其然,留守加安并沒有一同前往巴黎的陳爾冬就什麽都知道了,她被沈庭歡掌掴,她成為臨時的替補模特兒……女人多的地方,藏不住秘密。

雖然,這也不算什麽秘密。

“蘇聽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陳爾冬的手伸過來,輕輕的推了一把聽溪的胳膊。

聽溪如夢初醒,她望着陳爾冬很輕的嘆了一口氣。

“爾冬姐,如果我說我不願意,是不是很矯情?”

陳爾冬笑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她說“人各有志。”

陳爾冬來這裏找聽溪的目的,似乎就在于此,她很快就起身說要走。

聽溪送她下樓,巷子裏一群阿姨在聊天,叽叽喳喳的聲音不絕于耳。

陳爾冬許是不習慣這樣轉身之間都是喧嚣的環境,她撚了一下耳朵扭頭,“如果不想住在這裏,我可以再讓人找更好的地方。”

聽溪搖頭,“這兒挺好,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像,有家的味道。”

陳爾冬看着聽溪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可是無論她用何種目光,都覺得無法看透蘇聽溪。

他們所處的圈子太髒,而她像是誤闖進來的精靈,明明一身皎潔,可是真正接近的時候,又會覺得她的煙火氣息很濃。

蘇聽溪太輕易讓人喜歡了。

想起蘇聽溪的招人喜歡,陳爾冬又想起一件事兒。

她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一張請帖,遞給聽溪。

“安培培訂婚宴的請帖,文森特太太命人送到Beauty我代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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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溪盤腿坐在沙發裏,那張素雅的請帖靜靜的放在茶幾上,請帖的邊角上細細的滾着銀邊,那般精致特別,設計之人該是費了多少心思。

陳爾冬遞給她的時候她只是随意的掃了一眼,整個人卻因為那一眼被抽幹了力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樣回到屋子裏,然後就這樣軟趴趴的坐倒在沙發裏,再沒有力氣起來也再沒有力氣将這張請帖重新打開。

安培培和莫向遠。

那是規規矩矩寫在請帖裏的名字,是擺在一起接受大家祝福的名字。

她曾經無數次的揣測這兩個人之間究竟存在怎麽樣千絲萬縷的關系,請帖打開的一剎那,潘多拉的魔盒也一同被打開了。聽溪沒想到抽絲剝繭之後的結局會是這樣殘酷,這薄薄的紙片忽然沉了千斤,壓得她心尖都在顫。

她就這樣坐着,坐到窗外的背景從朗朗晴天變成了無盡的黑夜,而這段時間中,她的腦海裏只有一片空白,無法回憶過去,也不敢想象未來。

所有的問題在這一刻好像變得都不再是問題,而所有的問題也在這一刻變成了更加複雜的問題。

聽溪想到要站起來的時候,腿腳已經全都麻木了。她扶着茶幾站了很久,得勁的剎那就把手邊那張卡片給拂了出去。

眼不見倒也罷了,而今她看見了,她要怎麽辦才好。

莫向遠是她黯淡的生命裏僅存的光盞,是她留在加安的唯一希望和動力……他是她的全部,是言語無法形容的意義。

而她呢?是他的什麽?

聽溪不敢想。

胃裏空的難受,而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

她披了個外套下樓,既然無法治愈填滿空落落的心,那就只能想辦法把胃塞塞滿。

靜竹說,這招治失戀,頂管用。

失戀。為什麽這兩個字對她而言這樣的諷刺。

巷口的大排檔這個點正是熱鬧的時候,三三兩兩坐着些剛下班的人邊喝酒邊聊天。路燈遠遠的亮了一排,這暈黃的燈火能暖進人的心裏。

聽溪叫了兩瓶酒和兩個下酒菜,剛剛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口,就看到那輛熟悉的捷豹遠遠的從對面街道駛了過來。

她下意識的去瞄酒瓶上的度數,這酒不至于烈的讓她只喝一口就産生了這樣的幻覺。

聽溪又眨了一下眼,擡眸的時候江年錦的車已經穩穩當當的在她眼前停了下來,他正推開車門跨下來。

不少人往這邊看過來了,剛剛還閑散的氣氛好像因為江年錦的忽然出現變了味兒。

這樣尊貴的車和這樣尊貴的人此時此刻出現在這樣的地方,真是有些……有些煞風景。

江年錦兩條大長腿往聽溪面前一站,他匪夷所思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兩個酒瓶之後變得更加的匪夷所思。

“不是說病了麽?”他的語氣很不好。

聽溪朝他晃了晃手裏的酒杯,笑道“病也分很多種。”

“那你又是什麽病?”他搬來個凳子往聽溪對面一坐,瞪着她。

聽溪還是笑嘻嘻的,她的手指比了比自己“我?看不出來麽?我當然是心病。”

也只有心病,能用酒來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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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錦眯着眼睛看着她,她穿着随意,長發散落了一肩,披着暖光又沾了酒精,簡直慵懶的像是一只貓。

她一再刷新着他對女人的認知,可即使這樣,他竟然絲毫不排斥。

聽溪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這清辣的味道在口腔裏綻開,她啧了啧嘴,才想到要問他“你怎麽來了?是探望病員還是催我上班?”

江年錦表情淡淡的,他是說來就來了,還真沒有想好為什麽,她倒是體貼的很,一下給他整了兩個托辭。

聽溪見他不說話,甩了甩手,那肆意的模樣俨然有了幾分醉貓的感覺。

“不管你來幹什麽,正好陪我喝酒。”她說罷,也沒管他什麽表情,直接招呼道“老板娘,這兒再添個杯子。”

喝酒?

江年錦雙手抱着臂,打量了一下四周,這人來人往,油煙沖天的地方,要他坐在這裏喝酒?

老板娘忙的很,匆匆過來撂下一個杯子就走了,蘇聽溪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給他滿滿倒了一杯酒推過來。

她的臉上浮着兩坨紅雲,微微有了醉态,但是眼神還是清明可人的。

他忍不住松手過去接了過來。

蘇聽溪笑起來,嘴角的弧度盈着滿足。她這麽輕易滿足。

他也喝了一口,這澄明的液體滾過舌尖,竟也沒有想象的難以下咽。

“好喝麽?”她眨巴着眼睛,殷切的看着他。

江年錦被她盯得有些尴尬,猶豫了一下之後倉促點了頭。

她不依不饒“是比你的那些名酒佳釀還要好喝麽?”

江年錦皺着眉頭,她有些反常,這反常刺着他的神經,讓他覺得,這會兒的蘇聽溪像一個搖搖欲墜的水晶球,他若是不順着她,她就會碎裂,而他不想看到她那樣。

他按了一下眉心,明明已經不耐,卻還得好言的答“是。”

她冷嗤了一下,挪開了目光。

“騙子。”她說,說罷就仰頭喝盡了瓶中的酒。

“嘶。”江年錦抽了口涼氣,這火氣騰的蹿了上來。

“明明吃不了路邊攤,明明适應不了這一切,為什麽你要假裝……你要假裝和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聽溪按着頭心,腦袋似要炸開了的疼,視線模糊的看不出周遭的景,唯有莫向遠清俊的臉在她的眼前亂晃。

是的,是莫向遠。

聽溪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遇到莫向遠,是在學校的圖書館。

她是在圖書館勤工儉學的學生,每天捧着一大摞書樓上樓下的奔走。那綿薄的報酬幾乎是她一個月的開銷。

遇到莫向遠的那一天她正被月事折磨,兩條腿虛軟的随時都會打彎兒,她咬着牙想要堅持到閉館。

懷裏那堆書飛出去的時候莫向遠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裏捏着一本半開的書,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了視線。

聽溪說了句不好意思立馬蹲下去撿,他沒有說話,只是跟着蹲下來幫忙撿。那微涼的指尖觸到她的皮膚,好似觸了電。

母親說,手指涼的人性子也是涼薄的,她當時沒信,而現在,悔不當初。

莫向遠站起來的時候順勢接過了她手裏所有的書。

他問“這要放哪兒?”

她說“我自己來。”

他皺了眉頭“你臉色不好。”

那便是初遇,至今仍不敢相忘的初遇,他怕是忘了吧。

事隔幾天之後,莫向遠又出現在了聽溪的面前,那天陽光很好,熙熙攘攘的穿透書架的落在他的身上,她終于有機會看清楚了他,清俊的面龐凝着謙和的笑,茶色的眸子溫潤如水。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聽溪以為,就是如此那般了。

她說“一直沒有機會對你說謝謝。”

他搖頭“以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從那天開始他們一起勤工儉學,生活因為他的出現不再陰雨連連,他是她破曉而來的一道光,帶給她溫暖與希望。

後來交往,他從來不開口說起自己的事情。聽溪先入為主,以為他的家庭與自己的一樣貧瘠沒有談資。

卻不料,原來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她自以為是的相像。

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

江年錦沉了一下嘴角。

假裝?他裝的是有多明顯,才能惹得她忽然這樣?傷心不似傷心,失望更甚失望。

他不傻,知道蘇聽溪這樣肯定不是因為自己。心裏的那簇火苗失控似的燃得更旺。

他看着蘇聽溪擡手将額前的發往後一捋,那白皙的額頭盈了光像是通透的玉。她低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兩邊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在哭,哭聲卻是那麽小。

連眼淚都流的不肆意的女人,過的得有多壓抑?

江年錦踢開凳子往她邊上一站。

“起來。”他說。

聽溪沒動,哭聲更大了些。

“蘇聽溪,起來!”他扶着額頭叉着腰,已經不少人正往這邊看過來了。

可能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擡起了頭揉着眼睛看他,她的眸子裏蒙了一層水霧。那憨态的神情看着,顯然已經醉了。

“去哪兒?”她問。

“帶你回家。”

“家?那是什麽……”

“你醉了。”江年錦上前一步,俯身握住她的雙臂,想要将她帶起來。

“我沒有醉,我也沒有家,你放開我,我哪兒也不去。”她邊鬧邊掙紮着。

江年錦眉心疼的厲害,這蘇聽溪簡直就是上天派來玩兒他的吧,怎麽就淨沖他瞎折騰了。他二話不說,雙手環攏将她擒進自己的懷裏,一把提了起來。

“你幹什麽你?”她還不氣餒的亂動。

那頭的老板娘甩下了手裏的抹布飛跑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江年錦許久才問“先生你哪位?你看着不像是這裏的人。”

這裏的人?怎樣才算這裏的人?

江年錦的目光淩厲的一掃,他不像這裏的人那誰像?蘇聽溪這樣穿着寬大運動衫發着酒瘋的女人麽?

老板娘被江年錦這樣生生的看了一眼,語塞許久才戰戰兢兢的再次開口“先生,我不是說你是壞人。我就是問問,這蘇小姐剛搬來也不久,我們和她都不是很熟悉,就更別說是她身邊的人了。或許,你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江年錦還沒來得及說話,這蘇聽溪倒是先接過了話。她轉過身來看着江年錦,那冰涼的小手忽然擡起來,覆住了江年錦的左半邊臉,她輕輕的摩挲着,像是撫着珍寶一樣。

江年錦的瞳孔慢慢收緊,他眯着眼藏住了眼裏危險的訊息。

蘇聽溪也在看着他,霧裏看花的那種看法。

“是啊,他是我的男朋友。”她對着老板娘呢喃。

江年錦“嗤”的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算笑了。

她倒好,真是什麽便宜都讓她給占去了,也不問問他是不是同意。

“你是嗎?”老板娘側過頭來猶疑的問。

“當然是。”江年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回答,在巴黎警署更高層次的關系都瞎扯過了,也不在乎再多這麽一次。他摟緊了蘇聽溪,沒好氣的問“現在可以走了嗎?”

兩個女人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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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聽溪跌跌撞撞的帶路,愣是不願意讓他來扶,喝了點酒膽子肥了力氣也大了不少,江年錦無奈只能在旁小心翼翼的護着,她東倒西歪的樣子惹出他一身的細汗卻也沒有法子治她。

走到門口的時候,蘇聽溪才乖順的停了下來,她扶着門板轉過身來看着江年錦。

“鑰匙。”她的手往江年錦的面前一攤。

“什麽鑰匙?”

“我們家的鑰匙啊。”她理直氣壯的。

我們……家……

江年錦心裏有一個地方化開了,明知她是酒醉了胡說的,可是血管裏亂竄的火氣瞬間平息了不少。

“鑰匙不是在你身上嗎?”他瞪着她,眼神卻是溫和的。

她胡亂的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怎麽會在我身上,我們家的鑰匙不是一直都放你身上的嗎?”

江年錦覺出異樣,惡狠狠的問“蘇聽溪,我是誰?”

她很配合的湊過來,鼻尖幾乎都要貼上他的下巴,江年錦往後退了一步,她又站在原地仔細端詳了許久,忽然如醍醐灌頂,身子一縮“你不是江年錦嗎?”

江年錦?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的喊出他的名字,讓他聽來倒也不別扭,不別扭的就是可以接受的。

江年錦揚了下嘴角,為她還能認出他來忍下了她的無禮。

“鑰匙還在我身上嗎?”他問。

她立馬搖了搖頭,伸手從自己的褲袋裏翻出了門鑰匙。

好像在喊出他的名字的一剎那,她的酒就全醒了。

“江先生,你怎麽在這裏?”她四下張望了一眼,看清楚這是站在自家門口之後更為驚訝。

江年錦記得,這個問題她在喝醉之前也問過他,看來這會兒是全忘了。

他聳了聳肩沒有回答,只是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聽溪回神,開了門又側身閃到一邊請他先進去。

這一來一回之間她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江年錦看了一眼她規規矩矩的模樣,忽然覺得還是剛剛直呼其名的蘇聽溪更可愛些。

他就這樣堂而皇之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她的屋子。

這個小的他都打不開手腳的地方,卻無端的顯出溫馨來。

鼻尖凝着清甜的味道,入目皆是暖色,沒什麽特別的主飾,卻處處都是驚喜。

江年錦毫不客氣的坐到了沙發上。

聽溪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陷進自己青草綠的沙發裏,不搭調的她都想笑。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日子,她這座小廟一下子容了兩尊大佛,還一尊比一尊更重量級。

“想喝點什麽?”聽溪扶着牆垣進去,人是清醒了,頭卻還是暈得很。

江年錦掃了一眼茶幾上的那兩個杯子,那是她來不及收拾的。

“陳爾冬來過?”

“你怎麽知道?”聽溪一驚。

“除了她,誰還喝這樣陳舊的茶。”江年錦語氣淡淡的,不是不屑,情緒難辨。

聽溪彎腰整理,那杯底露出的茶葉泡過之後就變了顏色,沒想到這樣,江年錦還能判斷出來這是陳爾冬的喜好。

看來,江年錦和陳爾冬的關系,的确也如傳聞而言,匪淺。

————————

江年錦只要了一杯水,其實連水都沒有想要,是蘇聽溪秉着熱情的待客之道非要給他倒的。

她端着水杯搖搖晃晃的從廚房出來,沒走兩步路就把杯子裏的水全都灑在了他的身上。

蘇聽溪驚得張大了嘴巴似乎連僅存的醉意都散了。

江年錦死命的按着自己的太陽穴,嘴邊的髒話是忍了又忍才給咽回去的。

真是見了個鬼了。

蘇聽溪回神,立馬揪了幾張紙巾撲過來,江年錦的那句“走開我自己來”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就一下子就被她按倒在了沙發上。

她顧不上他鄙夷的神色,小手胡亂的在他胸前擦拭,那溫水還是滲透了衣物觸到了他的皮膚。濕噠噠的真是難受。

更讓他覺得不适的,是她竟然靠他那麽近。

鼻尖的馨香亂竄,身上的血液也跟着亂竄。

“蘇聽溪你給我讓開。”江年錦終于忍無可忍的低吼出聲。

聽溪吓得松了手,手裏白花花的紙巾簌簌的落了他一身,江年錦起身撣了撣。

腳邊的那張請帖就這樣的落進他的視線裏,一模一樣的,他也有一張。

“你還是想去?”他忽然斂了情緒問她。

沒頭沒尾的,聽溪愣了一下,直到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張攪亂了她一天情緒的請帖才明白他在說什麽。

可是她卻忽然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了。

想去,是想見他。不想去,是不想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

江年錦看着她眸子裏的那簇小火苗又這樣毫無征兆的熄滅了,他忽然覺得沒意思。

這個女人情緒起伏都自成一派,而他最不喜歡超出他掌控的一切。雲輝說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太沒有安全感。

切,就普雲輝這貨還敢跟他談安全感?

江年錦一言不發,轉身就想往門口走。

“等一下。”蘇聽溪忽然伸手攔住了他。

“還想幹什麽?”江年錦眉心裏滾着一團火。

“外面風涼,你這樣出去會着涼的。”聽溪說着,蹬着拖鞋就往那個奶白色的小小衣櫃前跑,“我給你找件衣服。”

江年錦壓根不想理會她,就她這樣的身子骨,衣櫃裏還能有他能穿上的衣服?

他往前走了幾步。

她的衣櫃門也打開了。

江年錦的目光掃過去,那素淡的衣櫃裏,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黑色大衣,夾挂在那些小巧的精致的女人衣服裏,顯出幾分大氣也顯出幾分溫情。

他的腳步頓住了,見過了風風雨雨也從沒見過這樣的畫面。

蘇聽溪踮着腳尖将他的大衣取下來,攏在臂彎裏朝他跑過來。

“喏。”她的手往前一遞。

江年錦低頭,那纖瘦的胳膊,像是随時都會被這大衣給壓彎了。

“本來就是你的。”怕他不接似的,她又補了一句。

江年錦嘴角一沉,伸手把大衣攥了過來披在自己的身上。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又掃了一眼地上的請帖,對她說“我明天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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