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他的母親是個奴隸,許是生他那日恰好是初三,所以他有了一個漫不經心的稱呼,初三。

和不知父親的阿兄阿姐不同,初三的父親倒是清楚明了,是以長到兩歲時,不缺子女的母親将他送還給了父親。

他的父親是梓陽的一名小吏,有自己的妻室子女,對于他,一個奴隸生的種,自然不可能當一會事。其實當初他根本不想收下他,只是母親走的太快,他才逼于無奈留下了他。

留下他似乎已經用盡他所有的良心,在家裏過的什麽樣的生活,自然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

父親的妻室對他不滿,讓他幹最辛苦的活,住最差的地方,至于和他有相同血液的兄弟姐妹,倒不至于欺負他,他們只是當他不存在罷了。畢竟一個低微的奴隸,哪裏引得起主人的關注,醒着時候幹活就是。

唯一對初三有些善意的是雲娘。雲娘大他四歲,血緣來說是他的姐姐,不過雲娘是婢女生的女兒,所以在林家的存在,不比初三好到哪兒去。

只是初三在林家生活,但随着他年齡越來越大,個頭越來越高,力氣卻越來越小,夫人也越發不滿意了。

初三力氣小,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餓,即使雲娘有時會将屬于她的食物分給他,他還是餓。

不過雲娘長到十三歲時,夫人給她的食物也越來越多,他托雲娘的福,偶爾也能吃一頓飽飯,可初三并不開心。

他甚至希望夫人別注意雲娘,但希望還是落空了,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初三醒來,就聽見雲娘被夫人送走了,送給了前幾日來林家的貴人。

那個貴人初三見過,白頭發白胡子,皮膚上的褶皺比樹皮還多。

初三發了瘋去找雲娘,夫人大怒,叫人綁住他,初三掙斷繩索。

“反了反了,養了這麽多年,竟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初三沒打贏,夫人找了一群人圍攻他,他又累又餓,最後被人打的渾身是血,按在地上。

夫人将初三發賣了,他徹徹底底成為了一個奴隸,他的新主人姓喬。

他不曾見過喬家的家主長什麽樣,可這似乎是寬厚大方的主人,因為他在喬家不至于餓的太兇,偶爾還能吃上一頓飽飯,即使仍舊是最粗糙的土餅。

能吃飽飯的初三個頭漸長,他被分到了馬房,成為了一名馬奴。他的任務從種田砍樹打獵變成了伺候馬和驢,喂草洗馬,清理糞便。

這樣過了一年後,他分到了一匹叫乘風的小白馬。乘風有單獨的馬廄,幹淨寬敞,比他住的屋子還要漂亮齊整。

有一次,初三偷偷在乘風的馬廄裏過夜,不過就那麽一次,因為在他們眼裏,卑賤的他不配和血統高貴的乘風一齊睡。

初三很喜歡乘風,乘風個頭稍矮,性格溫順,并不會在他去馬廄清理時瞪他。

乘風來的第二個月,初三見到了它的主人,一個漂亮精致的小女郎。

她穿着和天空一種顏色的裙子,那裙子薄薄的,一層又一層,走起路來像是藍天倒映在湖水中的波紋。

她不僅裙子漂亮,人也很漂亮,比雲娘還要好看,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

“乘風是你照顧的?”她笑着問他。

“諾。”

她纖細白嫩的手撫過乘風的鬃毛,溫柔地對他道:“你照顧的很好。”

得到了小主人的誇獎,初三暮食多了一塊炙肉。雖然這塊肉烤的黑焦,不曾撒鹽,可還是好吃極了。

小女郎經常來看乘風,每次來看乘風時都會笑咪咪地誇贊他。誇乘風毛發白淨,味道清列。

日子久了,小女郎去打獵時,也會帶着他。

改變初三待遇的是那日,那日天高雲淡,小女郎騎的矮馬突然做狂,眼看女郎要從馬背上率下,初三飛奔上前,穩住了那馬。

初三立了大功。

小女郎劫後餘生地對他道:“你叫初三是嗎?你救了我,我會對你好的。”

初三被調到了小女郎身邊,成了他的一名侍衛,他有了幹淨整齊的房間,飯食有了肉,還能穿上棉制的衣裳。

不僅如此,小女郎還是個很溫柔的主人,即使對最卑微下賤的奴隸,也眉眼帶笑。

有次女郎出街,給他帶回了一個用竹片包裹的禮物:“初三,你不是說你從來沒吃過菊花蜜嗎?這個送給你。”

那是初三這輩子吃過最甜的東西,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他望着女郎白皙的臉龐,俏皮的笑容,心裏想,世間也并不都是可惡之人,他有雲娘,還有女郎對他好。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直到乘風離世。

初三照顧了乘風三年,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也有幾分難過。不過得知小女郎得知這個消息後,淚流不止,初三越發擔憂了。

他不希望她難過。

只是還沒有等初三想出安慰她的法子,他剛走出庭院,管事突然找人綁住了他。

“陳管事,你做什麽。”

陳管事淡淡地道:“看見你,女郎便會想起乘風,想起乘風便會難過,你不能留在喬家了。”

初三冷笑了聲:“女郎不會同意的。”

陳管事搖了搖頭:“女郎已經同意了。”

初三不相信,女郎那般看中他,說他是他的救命恩人,會給他買糖帶禮物,怎麽會賣了他。

一定是這群人自作主張,他掙脫幾個彪壯的奴隸,剛往女郎院子裏沖的時候,和天空一樣顏色的裙角出現他在他視野裏。

他憤怒地道:“女郎,他們……”

話還沒說完,女郎直直地打斷他的話,臉色難堪地道:“我說了,不想再看見他。”

這一年,初三他十四歲。

初三因為個頭高壯,牙口結實,他被采石場的主人用五張羊皮買了回去。

采石場的工作繁重,但初三力大威猛,沉默能幹,沒過多久,便得到了石場主事看中,尤其在一次小型山崩中将救了主事一命後,主事涕泗橫流,感激萬分。

當天夜裏,主事還隆重地将他請入帳篷,鄭重行禮道:“君乃吾之恩人,吾必重報。”

主事言出必行,不僅護着初三,甚至還将初三引薦給了石場主人,有人推薦,再加上初三的才幹,不到半年,他得到了石場主人的看重,從一個奴隸升任為東區石長,轄奴隸百名。

随着時間越來越久,初三每一項任務都圓滿完成,其風頭甚至有蓋過主事的意思。

一次醉酒,石場主人甚至當衆說出初三是可造之才這種話來。

主事見石場主人醉酒,伸手想将他攙回房間,石場主人一把揮開他:“初三你來。”

主事臉色有些不太好。

等初三從石場主人房間出來的時候,主事拍了拍初三的肩膀:“初三,我沒看錯,你果真是個有本事的。”

“初三能有今日,還得多謝主事的提拔。”初三真的有些感激主事,在這個地方,能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機會讓人看見他的能力,沒有主事,他就沒有這個機會。若是沒有機會,他現在應該還是個搬運石頭的苦力罷了。

主事笑了笑。

沒過多久,主事又交給初三一個重要的任務,石場将迎貴人檢閱,若是貴人滿意,石場便能多一個大主顧,初三需要好好招待貴人。

這是初三第一次迎接貴人,主事笑眯眯地提出要幫忙,初三委婉拒絕了,主事也不生氣:“那你好好幹。”

只可惜雖然初三已謹慎萬分,但貴人入住石場的當夜,初三剛歇下,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亂,小奴急匆匆告訴他:“初三,貴人房內有蛇。”

初三跑過去,這才知道不僅房內有蛇,那蛇還重重地咬了貴人一口,幸好那蛇無毒,貴人的性命沒受到威脅。但因房內有蛇這件事,貴人大怒,第二日便離開了石場,和石場的合作自然不了了之。

初三跪在地上,石場主人拿起茶杯扔在初三額上:“枉我如此看重于你,你就這樣對待我交給你的任務!”

主事說:“初三年輕,免不得有些思慮不周。”

初三雙手緊握成拳,眼裏一片陰翳,卧房是他親自檢查過的,四周都撒了驅蟲蛇的藥粉,若是不是有心人的謀劃,怎可能鑽進去一條蛇。

不過解釋已經無用,不管是不是有人陷害,他沒辦好主人的交代的事,還因此得罪了貴人。

石場主人深吸了兩口氣:“我是留你不得了,阿寺,這事交給你辦。”阿寺是主事的名字。

初三擡起頭看了阿寺一眼,恰好望見阿寺眼底未能收回的笑意,不過阿寺也不需在初三面前掩飾。等石場主人離開,他蹲在初三面前,眼裏的笑忽然變成寒光:“初三,若不是你想搶我的東西,我們明明可以當朋友的。”

初三對着他呸了一聲,随即将阿寺按到在地,初三力氣大,這些年來還習武強身,尋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阿寺被重揍了一頓。

數十個奴隸将初三按在地上,阿寺冷笑:“既然喜歡打,我就讓你打個夠。”

這一次,初三被阿寺賣到了鬥獸場。

初三成了一名獸奴,與野獸撕扯搏鬥。他在鬥獸場的第一個對手是豹子,初三殺死了它,贏得滿場喝彩,然後帶着滿身傷走下鬥獸場。

白主事笑着鼓勵他,要好好努力。

在鬥獸場的第十一個月,他成了贏率最高的奴隸。

再然後,他成了第一個挑戰三頭猛獅的奴隸,上場前,他額頭有些發燙,渾身無力,他告訴白主事。

白主事望了他一眼:“這場也沒指望你能贏,現在這個狀态正好。”

初三便知道了,因為他這一年的戰績,這場比賽的勝負賠率被推到了十比一,十成人壓他贏,而壓他輸的只有一成。所以即使他能贏,鬥獸場也不會準他贏的,他若是輸了,鬥獸場能得數千金。

五張牛皮換數千金,太值了。

初三被推上了鬥獸場,猛獅兇狠,初三比他們更兇狠,他們想靠他賺幾千金,他偏不要他們如願以償。

初三咬着牙龈,告訴自己一定要比雄獅晚一步倒下去,晚一步。

終于,當他的臉上被雄獅拍出血痕,斷了一根手指,腿也折了時,幾頭雄獅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初三站在獸場中央,絕望地閉上雙眼,往後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張,希望大家喜歡,留言有小紅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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