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007年7月25日

? 徹底解放後的暑假,并沒有預想中那麽漫長,在幾段長長短短的游玩之後,時間就飛一般地從指尖溜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從小愛國教育基礎沒打牢,祖國波瀾壯闊的大好河山、瑰麗絢爛的文物古跡都沒能感化李沛。等假期快結束時候,她細細回想了一下,最有趣的竟然是被困在山裏的日子。

王昭的二舅在林業局工作,每年都要不定期下林場工作一段時間。碰上夏天,也會帶着自家的孩子去避避暑、順便進行一番勞動改造,以便開展憶苦思甜教育活動。二舅臨走前的幾天,到王昭家串門,看着因為天太熱在家悶了好久、四體不勤的王昭頻頻搖頭,就想順手把她帶去山裏錘煉一番。沒想到正中某人下懷,王昭一聽有了新的游玩地點,喜不自勝,想都沒想直接點頭答應,并且自願申請為二舅再召集兩名免費勞動力。反正林場地方大,多一兩個也不算事兒,二舅也就應了,仔細一琢磨,這一個兩個也算是名牌學校的準大學生了,還能順帶給自家孩子樹樹榜樣、輔導輔導暑假作業啥的。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在李沛和安甄以及二舅家小豆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這麽愉快地訂好了行程。

二舅和王昭自覺辦成了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進山的路上就興致盎然地聊起了林場的育苗問題,全然沒有意識到後面散發出的低迷氣息。

李沛被夾在後排中間,一邊是因為山裏沒網前一晚徹夜山口山這會兒正睡得昏天暗地口水都快流出來的安甄,另一邊是被克扣零花錢大法鎮壓後被迫進山目前只好拿着李沛的手機玩游戲正散發着幽幽怨氣的小豆包,為了不讓自己枯死在車裏,李沛只好試圖從育苗規劃中找到一些有趣的信息。

可惜沒等她醞釀好認真學習農林知識的情緒,旁邊貪吃蛇水平不高的小豆包就惡狠狠地把手機戳到了李沛懷裏:“什麽破游戲,又死翹了!”

李沛斜眼看看表情憤恨的小學生,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機,沒敢多言。小學生小名叫豆豆,小的時候時不常來自己的姑姑家,也就是王昭家小住,算是從小跟着他們長大。前幾年小朋友還沒發育的時候,白白胖胖的煞是可愛,一張圓臉白裏透紅,更是讓人愛不釋手,彼時王昭愛極了這憨小子,有事沒事總愛帶着他招搖過市。小豆包雖然長得嬌嫩,但是不哭不鬧甚是皮實,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時間得了“小豆包”這麽個愛稱。可惜,随着時間的流逝,小豆包也不可避免地長到了人嫌狗憎的年紀,如今馬上要讀六年級了,出落得越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罵提拎甩褂”,簡直全世界都跟他有仇一樣。二舅害怕這麽下去兒子長偏,但也知道光靠打罵肯定不是長久之計,苦于沒有好的引導方法,一時間只能忍着他上蹿下跳。

不過這支林場改造隊伍的組成,倒是讓二舅格外滿意。也許是早些年經常“上房揭瓦”打下了堅實的江湖地位,小豆包對于安甄一直恭恭敬敬,說讓往東基本不敢往西。可是到李沛和王昭這兒就不怎麽好使了,李沛是一向怕了小孩,見了他就躲得遠遠的,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非要接觸,抵死沉默,小豆包摸不着她的脾氣,也懶得搭理她。王昭就不同了,用她自己的話說,大姐我小時候帶着你闖江湖的時候從沒嫌棄你過你挂着鼻涕泡,現在你翅膀硬了,竟然嫌我笨!小豆包甩個嫌棄的表情,表示,你就是笨,又醜又笨!于是,兩個人開始叉着腰互揭老底的罵戰。李沛一邊暗暗揣測,可能二舅的滿意主要來源于總算是能給自己兒子找到對手,一邊能躲多遠躲多遠,只是,有時候也會無處可躲。

眼見着林場近在眼前了,二舅不知道怎麽想起了舊事,調侃王昭當年去鄉下的時候,望着路旁一片片綠油油的小麥,天真無邪地疑惑為什麽農民伯伯要種這麽多韭菜。

大家都笑起來,王昭還沒來得及自嘲,就被小豆包搶了先機:“你看吧,說你笨,你還不承認!”

王昭被氣得兩眼直翻,回過身來,就一個爆栗,震得小豆包半天沒緩過來。王昭鬥争經驗也是相當豐富,不給他反擊機會,順手就指着李沛和不願與周公分手的安甄嚷嚷:“要說我沒他倆聰明我也就認了,不過,這一車裏,最蠢的就是你。也不知道當年是誰指着姑婆家的羊說,姐姐,快來看,快來看,姑婆家有一匹豬!”

王昭擠出一嗓子的奶聲奶氣,連安甄都從睡夢中被笑醒。小豆包顯見當時是已經記事,這段沒有斷片,無力反駁,只能悻悻然漲紅了臉,把頭扭向窗外。

可惜王昭早就練就了一身本領,根本不在意窮寇莫追的用兵之道,毅然決然地給了小豆包最後一擊:“不知道你現在語文能不能及格,反正我們正常人不說一~匹~豬,我們只說一頭豬~~~”

王昭的大招果然起效,李沛笑得還沒緩過勁兒來,就看正在發育期身條越發幹瘦的小豆包嗖地一下彈了出去,電石火花間,仿佛聽見他嘶啞的聲線傳來的遺言——我!跟!你!拼!了!

聽到響動跑來迎他們的魏伯一腳踏進院子裏,就看到李沛正費力扯着王昭往一旁去,安甄夾着拳打腳踢的小豆包往遠了躲,身後傳來正在倒車的二舅的大吼:“你們倆再作,再作把你們丢在這兒喂狼!”唯一正常的魏伯,反而成了那個茫然不知所措的人。

不知道到底是天助二舅還是天要亡李沛,還沒吃上中午飯,就出了麻煩事,二舅一語成鑒,他們真的被滞留林場。事情的起因是南邊一個縣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造成了輕微的山體滑坡,事故發生地點正好是當地林場範圍內,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已經造成了通訊中斷。

小豆包到底是年紀太大還不懂事,一個勁兒只哼哼唧唧不耐煩被丢在這沒網沒人跟自己玩只能寫作業的深山裏。二舅見他們都有些擔心,拍拍王昭的肩頭,說了句“沒事,問題不大”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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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駐山多年、經驗豐富,魏伯一邊帶着他們收拾房間,一邊跟他們分析那邊的地質情況。所幸,滑坡的地方在更深的山裏,對交通損傷倒不是太大,也不大會造成人員傷亡,重點還是發射塔和植被的破壞,以及防範次生災害。

魏伯看他們一片蕭索,笑道:“那邊地質情況之前已經讓專家勘察過好幾次了,各個單位心裏都有數的。可能借這次機會發射塔什麽的就會徹底轉移地點了,沒什麽大事,別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再說,南邊下了雨,天氣就不會這麽熱了,高興還來不及呢!吃過午飯我們出去巡下山,有沒人想去河裏抓魚的?!”

剛才還哭喪着臉的小豆包一秒間兩眼放光:“抓魚?!可以烤着吃麽?!”

魏伯笑着摸了一把他的腦袋:“林場裏面要小心用火的,可以拿回來再烤!”

小豆包立馬歡呼雀躍,王昭無奈地瞪他一眼,轉過來捏捏李沛的手,輕輕說:“沒事的!”

我李沛回手拍拍她讓她安心,一擡頭正對上安甄了然的目光,心裏又一暖,沖他笑笑。

安甄什麽都沒說,只抿抿嘴就拽着吃了興奮劑一樣的小豆包出門曬被子去了。

到底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幾個小時前還水火不容的姐弟倆,因為偉大的捕魚事業馬上又重拾了親情,不一會兒就手拉手走在了山間的小路上。

一個扛着網唱:“大王叫我來巡山哪,咿兒喲哦咿兒咿兒喲~~~”,一個拎着桶接:“巡了南山我巡北山哪,咿兒喲哦咿兒咿兒喲~~~”

走在前面的魏伯樂得開懷,洪亮的笑聲回蕩在山間。

安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慘痛表情:“真想裝作不認識他們。”

李沛失笑,遞給他一串随手摘下的五味子:“別跟小屁孩一般見識,來,先補補身體!”

看魏伯已經指揮着姐弟倆下了河,安甄接過五味子,一屁股坐在了近旁凸出的一塊大石頭上,認真地吃起紅色的小果實來。

李沛跟着坐下來:“你不下去?!”

安甄瞪着她:“我身體都弱到要補了,你還讓我下水?山裏的水那麽涼,把我凍壞了怎麽辦?!”

李沛挑眉:“三伏天?!!你會被凍壞?!!!”

安甄越發來勁兒,竟然捏了個蘭花指,掐着嗓子嚷起來:“要是有水蛇,咬壞了我嬌嫩的小細腿怎麽辦?要是水草把我纏住,我溺水了怎麽辦?退一萬步講,我們誰也不敢保證,這河裏會不會有水怪,要是水怪把我吃了怎麽辦?你怎麽跟我爸媽交待?你怎麽跟我未來的母校交待?你怎麽跟黨國的航空事業交待?”

仿佛有成千上萬的烏鴉遮天蔽日地飛過,震得李沛兩眼冒金星,她忽然就惡向膽邊生,不顧下面王昭熱情的召喚,死死扯住安甄的T恤,皮笑肉不笑:“小姐,您千萬別下去,傷了身子,我沒法跟老爺太太交待!”

安甄掙紮了幾下沒能掙開,咬着牙猶豫了一下,似乎下了什麽決心一樣。果然,他扭了扭身子,李沛只覺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光着膀子的安甄就已經跑到了十米開外的地方,奸計得逞地哈哈大笑:“記住了哈,這招叫金蟬脫殼!”

李沛哭笑不得,空蕩蕩的T恤還在她的手裏微微飄蕩着,而安甄早已經跳下了河,頓時水花四濺,小豆包和王昭連連大叫,遠處山林裏文鳥的叫聲抑揚頓挫地傳來,順便捎來了陣陣清風,李沛慢慢嚼了一顆五味子,說不出來的滋味在嘴裏蔓延。有那麽一瞬,她真的,很想,很想,讓時間,就這麽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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