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10年9月14日
? 大學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所以時間流逝起來也是毫不費力般。雖然對生活的熱愛仍舊停留在玩物喪志的初級階段,但奈何身邊總是有熱心而上進的同學和前輩們指引着前進的方向,李沛竟然也沒出了大格。本校經濟類學生熱衷輔修的法律二學位硬生生讓她啃了下來,本着學了不浪費的原則也順帶趟進了司法考試這趟渾水裏;陪着宿舍的雲南妹紙考了托福,幫着動漫社的小師妹練雅思口語結果把自己也練了進去。
比李沛還關心她人生規劃的安甄一度相當費解,不知道這麽個百花齊放的模式到底會發展成什麽樣的局面。當然,這個問題,李沛自己也無法回答。彼時正是司法考試複習的最後階段,比起迫近的壓力,顯然考完試後的無所事事更讓李沛憂心。
正念叨着接下來要不要給自己的日語加上一個官方認證,喊李沛來分食從家裏寄來的土特産的安甄崩潰地叫了停:“大姐,您能消停會兒,幹點正事麽?”
“什麽叫正事?”
“要深造啊,還是要就業啊?眼見着都大四了,當然,我不擔心你會失業或者失學什麽的,但是好歹你也稍微長點心想想自己到底要做什麽吧……”
“是啊,連王昭這種人分分鐘都找到工作了,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安甄聲音提高了不止八度,百轉千回差點破了音:“王昭找到工作了?!真的假的,難道不是才剛開學麽?這年頭挖地的都這麽值錢了?!”
李沛竊喜地低頭挑了一個圓潤的核桃,暗自慶幸成功轉移了話題:“你少搞專業歧視,我們女俠在土木專業也是杠杠的一枝花!!!”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王昭咋咋呼呼地通知她的時候,李沛也是一模一樣大驚小怪了一番。
其實看似倉促的招聘對于鐵路局這樣全年都在忙碌的單位而言不過是多年的慣例。像土木這樣的專業,女生本來就是屈指可數,名列前茅的王昭絲毫沒有感受到就業市場中的巨大壓力,比被面了好幾次的杜嵩磊更快拿到了錄取通知。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公正現象出現的話,也不過是偌大的單位特別缺少女同志這個情況讓王昭具備了笑傲江湖的優勢。尤其在杜嵩磊同學欣喜地準備獻身祖國偉大的鐵路事業之時,王昭就更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是啊,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個曾經被她拼命抗拒過的男孩,終于,用自己的脈脈溫情在王昭的心裏刻下了隽永的愛戀。杜嵩磊若幹年後也曾戲言,某年夏天和驢友困在山上、最後輾轉和親友取得聯系的那幾天,恐怕是自己有生以來社會地位最高的時候,尤其是在王昭同學的人際網中,簡直達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經年的包容和忍耐過後,在某個無法清楚定義的時刻,即便任性如王昭,也沒法再否定自己對這個很好很好的男孩的感情。王昭就是王昭,那種風風火火、愛恨分明的性格一如從前,一旦明白了自己內心最隐秘的感情,又是別無二致的全情投入,只是,這一次,在彼端迎接她的不再是一個模糊的背影,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安甄常常對着李沛或王昭或者她們倆感嘆,兩個從世界觀到婚戀觀幾乎都無法雷同的人,到底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如此巧合地看對了眼,做了這麽多年的狐朋閨蜜。李沛往往笑答:大概是與生俱來的幽默感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李沛清醒的知道,從十幾歲的那個傍晚,王昭伸手拉起自己的那一刻,自己就被拉進了王昭的生活,那是一個缤紛而多彩的世界,即使有煩惱、有挫折,王昭也一直像一個真正的女俠一般仗劍闖天涯,她仿佛從來沒有丢失過自己對這個世界最初最純真的看法。其實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李沛非常羨慕王昭毫無保留的性格,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就連被安甄多年嗤之以鼻的大言不慚,在李沛看來,也不過是王昭無論何時都能和自己、和別人坦誠相見的理直氣壯罷了。
畢竟,這世上有太的無法坦誠相見。
李沛拍拍手上的幹果皮,打斷了還在絮絮叨叨的安甄:“你別念叨了,搞得跟嫁閨女一樣!我記得你對杜嵩磊明明贊譽有加,這會兒倒各種不順眼了!”
“杜嵩磊同學沒問題,有問題的是王昭好不好。這個死胖子真是太随便了,找工作這麽随便也就罷了,找也不能在一個單位啊,以後要是戀愛談不成了,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叫人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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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鐵路局那麽大個單位,多少人一輩子都互相不認識呢,你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李沛無語地插話,“時候不早了,你要是沒唠叨夠,我就自己去吃飯了!”
安甄咽下了不滿,撇撇嘴:“吃啥?”
李沛抿抿嘴角:“不如陪我喝兩杯怎麽樣?”
拗不過李沛的堅持,安甄最後還是乖乖跟去了常去的那家烤串店。燒烤還沒上來,李沛就嘩啦啦兩杯冰鎮啤酒下肚,攔都沒來及攔。安甄頭疼地嘆口氣,适時地把酒瓶移到了自己這邊。
那頭的李沛已經笑得有幾分刻意的癡傻:“跟你講哦,人家準備要去香港了啦!”
安甄翻個白眼:“去香港就去香港,你打什麽臺灣腔?!”
李沛笑得更甚,換回了普通話,只是隐隐帶着點東北大碴子味兒:“真的,我準備去讀個研兒!深個造兒!”
安甄盯着笑得莫名其妙卻又不像戲言的李沛看了一會,皺皺眉頭:“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的酒量?!怎麽突然做了這麽個決定?”
李沛看着完全沒被騙到的安甄,撇撇嘴:“以前跟你說過的,我特別喜歡的小青老師。”
“嗯,記得,學術很牛的那位講師。”
“是。放暑假前我跟她聊天,她準備要離開學校去香港任教了,那邊應該可以給她副教授的職位,她問我想不想去那邊讀她的研究生……”
“你想清楚了麽?”
“想清楚了,想了一個暑假了……今早去跟老師說了,她還給了我一個師兄的聯系方式,讓我咨詢一下申請的事情。”
“那你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優哉游哉的,不需要刷刷托福雅思之類的?”
“我問過了,最近港澳的大學,六級成績就可以申請了,倒白白浪費了我巴巴考的托福和雅思。”
“……你就當是技多不壓身吧……反正你的成績也沒多高。”
安甄的回答并不熱切,反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盯着李沛:“來吧,跟哥說說你的心路歷程,當初說什麽也不出國的人,這會怎麽突然想通了?”
李沛佯裝正色道:“香港自古以來就是我國領土的一部分,你什麽意思,要搞分裂不成?!”
“你這壞毛病也該改改了,每次談到不願意提及的話題就想岔過去,有些事情可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
李沛有些讪讪:“呵呵,我有什麽不願意提及的話題?呵呵……”
“你的那點心思,這麽多年,我還看不出來嗎?”
李沛心跳漏了一拍,一時沒有回應,只盯着自己的杯子出神。
安甄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你以為的事情其實也許并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樣子,尤其是你對你自己的看法,也許并不是事實……”
李沛自嘲一笑:“我不知道,感情這種事情,除了我以為的這個樣子之外,還能有別的樣子麽?難道不是我自己最清楚麽?”
“好,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問你,你确定你對她真的是愛情麽?”
“如果不是,怎麽解釋我對鄭子晟的反感,還有我對杜嵩磊的嫉妒?還有那些年什麽亂七八糟的師兄!我自己都說服不了我自己這只是普通的友情……”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女人間的友情比愛情還要微妙,你只不過是困在那個微妙上罷了,沒事別亂想!”
“你又知道了?!現在連女人的友情都在你的研究範圍內了?”
“那好,我問你,你對王昭,會不會……有……那種……那種想法?”
李沛有點迷茫地看着安甄,眼神裏的疑惑漸漸變成愠怒,一團剛擦過桌子的衛生紙順手就砸了過去:“你個變态!你想什麽呢?!”
安甄無奈地摸摸被衛生紙砸中的鼻梁:“唉!我們這是理性讨論,你別使用暴力好麽?!沒有是不是,這就對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好不好!”
“我要是信你才有鬼!”
“不然我們去街頭做個采訪,你就信了!你不信,那只能說明你根本還沒在任何人身上産生過愛情!”
“愛情一定要那什麽嗎?”
“廢話!你以為世俗中真存在柏拉圖式的精神之戀麽?!一旦有了喜歡的人,怎麽可能不把ta當作性幻想的對象?!”
李沛皺皺眉頭:“你……也這樣?”
安甄一時竟無言以對,支支吾吾了半天,耳朵卻慢慢紅了起來:“當……當然!不然你以為呢?!我又不是和尚!”
看着安甄氣急敗壞的樣子,李沛一時也有些好笑,這麽多年的秘密竟然就被他這麽魯莽地點破,忽然也有些釋然,然而即使自己在這裏和安甄争辯個死去活來、地老天荒也不見得能得出什麽結果。李沛索性岔開了話題:“不管是不是,現在都不重要了,總之我是真的要去香港了。關于未來我也想過很多,我覺得自己還是适合待在一個不太複雜的環境裏,做一些單純的事情……”
安甄也識趣地跟着轉移了話題:“比如科研?”
“怎麽?你是懷疑我對科研的熱情還是懷疑我的學術能力?”
“經濟學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科學,都尚沒有定論呢,還敢說什麽科研……”
話音未落安甄再次被衛生紙砸中,李沛的憤憤然也緊随其後:“你夠了哈!”
安甄俯下身去撿地上的衛生紙,一邊賠着笑:“我的意思是說,我絕對不懷疑你的熱情和能力!”
“算你識相!”
再次出現在桌面上方的安甄還是沒忍住,補了一句:“香港也蠻好,去見識見識一下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說不定你就能豁然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