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扔了?!”

沈言的聲音太大, 把保安吓了一跳,好像有點不理解這大小夥子為條雜毛狗怎麽那麽着急上火。

沈言是急了,他急得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 “能麻煩您聯系下馮師傅, 問問他什麽時候, 把狗扔在哪了,行嗎?”

保安見他着急, 好脾氣地馬上應了下來,打電話過去,電話沒人接。

“他帶小孩, 估計忙得都沒時間看手機, 不過他走了得有三四天了……四天, 對, 四天之前把我調過來的,那天我好像看到他把狗牽走了,應該是扔掉了, 這種雜毛狗,不是品種的,沒人要領養的。”

扔了……沈言失魂落魄地轉身, 往樓道裏走了幾步後腳步一頓,又轉身用力推開了樓道門。

要扔, 也肯定扔在小區附近了,遠的地方不會扔的, 狗又不能上公交, 說不定還在小區裏游蕩!

沈言趕緊在小區裏到處找狗。

“小狗, 小狗——”

狗沒名字, 只能這麽叫, 找了一圈,嗓子都喊得冒煙了,狗是招來不少,可沒有一條是他常喂的那條雜毛小狗,小區裏的居民見他在找狗,挺熱心地問他家裏狗什麽樣。

“不是我家裏的狗,是我們樓道一塊兒養的狗,一條黃色的雜毛狗,”沈言用手比了下,“大概這麽大,原來保安師傅的,師傅回老家就扔了,不知道扔哪去了。”

“哦,那應該不會在小區裏的,”居民道,“我們小區裏不允許野狗流竄的,保安師傅應該知道的,不會扔在小區裏的,你小區附近找找,丢了幾天了?”

“四天……”

“哦喲,這麽久啊,”那居民大吃一驚,随即用力擺手,堅決道,“那應該找不到了。”

沈言道了聲謝,往小區外面走。

天氣很冷,他額頭上卻是冒出了薄薄的汗,邊往小區外面走邊打電話給他哥。

“哥,你、你在我們那個樓道業主群裏趕緊問一聲,問有沒有誰看見我們樓道裏那條狗了,有沒有誰把狗領走了?”

“啊?狗不見了?好好,你別急,我馬上問問。”

沈言沒挂電話,眉頭緊皺地快步向外走,等待他哥的回複。

現在外面天氣已經很冷,路上行人也少,小區外面稀稀拉拉的車輛駛過,風吹樹葉,沙沙作響,沈言心裏慌得快要長草。

他哥回話了。

“鄰居們都說不知道,說好幾天沒見那狗了,以為誰抱出去遛了,怎麽了,狗怎麽不見了?”

“沒事……”沈言心沉到了谷底,低聲道,“哥,你先上班吧。”

沈言把電話挂了。

小狗不見了。

腦海裏後知後覺地再次領會到這個事實。

沈言茫然地看向四周。

灰色的街道,地面幹淨,白色的人行道線在視線中橫貫,電瓶車“滴滴”從身邊駛過,沈言心說:“我得找到它,它在外面流浪,會死的。”

沈言沿着街道,路過那些高聳的灌木就呼喚兩聲。

沒找到。

他又去了公園找。

“不好意思,您有沒有看到一條大概這麽大的黃色的雜毛狗,就是那種很普通的土狗。”

“沒有,沒看到。”

“謝謝阿姨,打擾了。”

問的人越多,找的時間越長,沈言的心裏就越涼。

公園裏也沒有。

雖然是白天,但外面天色還是很暗,像是要下雨,也像是要下雪,沈言擡頭看了眼天,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茫然,很強烈的茫然。

小時候,沈言很想養狗,家裏爸媽都答應了,說等他過了十歲生日就養,到時候他要負責每天晚上都遛一次狗。

“好啊,”沈言用力點頭,“那我就每天放學回來就去遛狗,我每天都遛。”

後來,沈言沒有養到狗。

去年春天,樓道裏多了這麽一條黃色的雜毛狗,第一眼沈言覺得它長得太潦草,再看一眼,沈言又想,如果就養這麽一條狗,好像也不錯。

然而他就只是想而已。

真的要養的話,他哥那麽忙,肯定是顧不上的,全要他管,他又怕自己也養不好……總之,好像總有諸多的理由去阻止他真正的去領養這條小狗,樓道裏的其他鄰居大概也跟他一樣,大家都去喂過,卻沒人真把它帶回家。

“你好,請問你們這裏最近有沒有看到一只黃色的雜毛狗……”

沈言沿街一家一家店鋪找,一家一家店鋪問,都說沒看見,還有的說附近流浪狗挺多的,不知道沈言說的是哪一條狗。

沈言沒給小狗拍過照片,形容小狗的樣子,那些人又一臉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樣的表情,沈言猛然想起那次他崴了腳,趙林蘇幫他下樓喂狗給他傳過一張小狗吃飯的照片。

手機掏出來,上面已經有三個未接電話。

一個是他哥哥打來的,兩個是趙林蘇的。

沈言劃開手機。

【趙林蘇:在哪?】

【趙林蘇:我出來了】

【趙林蘇:狗找到了嗎】

沈言發了個定位給趙林蘇。

【趙林蘇:在那等我】

沈言坐在公交車站牌旁的長椅上,頭低着,兩只手松松地握住手機。

“沈言——”

沈言擡起臉,眼睛紅紅的,鼻子也有點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要哭了。

趙林蘇向他跑了過來,眉頭微皺,面色焦急。

“沒找到?”

沈言點了下頭。

“慎哥擔心你,讓我來看看。”

“……”

“找了哪些地方了?”

“小區裏,附近街道,公園……”沈言擡手,手指擦過鼻下,啞聲道,“我都找過了。”

趙林蘇記得那只狗。

不管從長相還是性格都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可是沈言很喜歡。

“能報警嗎?”沈言道。

他的語氣有些無助,趙林蘇心中微微一緊,“應該不太行。”

“發朋友圈了嗎?”

“沒有,我沒有加住在附近的人……”

“小區業主群裏發過了嗎?還有附近其他小區的業主群,照片應該有吧,去打印店打印幾張尋狗啓示,附近都貼一貼,搜一搜或者問一問這一代有沒有動物救助的群,也可以讓他們一起幫忙。”

趙林蘇拉了沈言的胳膊,“來。”

身體裏那股強烈的茫然被一點一點抽了出去,沈言看着趙林蘇明亮的鳳眼,他低聲道:“趙林蘇,小狗不見了。”

趙林蘇眸光深邃,“我陪你一起找。”

兩人去了打印店,打印店的老板倒是很熱情,大概經常有人來打印這種類似的啓示,提醒道:“你們可以去附近的寵物店問問,那邊老板娘做救助的。”

“謝謝!”

沈言心跳一下上來了,突然産生了強烈的希望感,又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怕失望會反噬得更痛。

心心寵物店。

沈言幾乎有點呆愣。

“這個地方,我們來過……”

“嗯,附近就這一家寵物店。”

趙林蘇推着沈言進了寵物店。

“歡迎光臨——”

寵物店外面商品琳琅滿目,沈言直奔櫃臺,“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您有沒有見過這條狗……”

沈言舉起手機,心髒跳得飛快。

對方仔細看了一會兒,最後肯定道:“沒見過。”

“……”

希望一下又墜入谷底。

沈言慢慢低下頭。

趙林蘇瞥過眼,沈言的側臉看上去很傷心。

趙林蘇繼續跟人交涉。

“是這樣的,這條狗被遺棄了,但不是我朋友養的,現在不知道狗在哪,聽說這裏有做救助,能幫幫忙嗎?”

“哦哦,那我打個電話給我們老板娘。”

店員态度也很熱情,馬上拿起了座機,“喂,老板娘,就是有個人來報,有條狗被遺棄了好像是,他們在找狗,照片有的,嗯嗯,好。”

“老板娘馬上到了,你們等一下好吧。”

“謝謝。”

沈言低着頭沒反應,趙林蘇摟了他的肩膀往門口走,兩人立在兩個貨架中間,趙林蘇輕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別放棄,會找到的。”

“……”

沈言心中隐約有種預感。

小狗找不到了。

“……都怪我。”

沈言低低道。

“什麽話?這怎麽能怪你?”趙林蘇微微皺眉。

沈言沒說話。

貨架後傳來推門和狗叫的聲音,清脆的女聲傳來,“找狗的人呢?”

趙林蘇又拍了下沈言的肩,沈言深吸了口氣,走出貨架。

瘦小的女生牽着條威猛的德牧,德牧耳朵立起,機敏警惕地看向從貨架後走出來的兩個高大男性。

它身邊,一條黃色的雜毛狗眨了下眼睛,然後罕見的,小聲地“汪”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

“所以傑克其實是你們樓棟裏的吉祥物是嗎?”

“真是,馮師傅也沒講呀。”

“前幾天那個馮師傅他帶着狗過來,說他要回老家帶孩子了,這狗他不知道該怎麽辦,聽說我這裏能救助,就把狗留下了。”

“我覺得這狗還挺眼熟,珍妮也有點認識它的,它也很喜歡珍妮,我家珍妮領地意識很強的,一般小狗它都不理的,我一看兩只狗蠻投緣的,我也一直想再養一只,就把狗留下來了,這兩天一直讓它待在家裏先适應适應。”

老板娘笑道:“就是沒想到它還有其他的主人在牽挂它。”

沈言幾乎沒說話,他怕開口就要丢人了,蹲在地上用力撫摸着小狗——不對,傑克的軟毛,傑克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手掌心,眼睛濕漉漉,舌頭軟軟的。

沈言心說:果然是個狗東西,害他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謝謝您。”沈言擡頭道。

“不客氣,都是緣分,”老板娘為難道,“你是不是也蠻喜歡的?哎呀,你早說的話,我就……處了幾天,兩只狗也有點感情了。”

德牧威風凜凜地注視着沈言,好像是在觀察沈言有沒有把小狗綁走的意圖。

沈言搖了搖頭,對老板娘道:“它跟您有緣分,讓它陪着您和珍妮吧。”

臨走前,沈言在店裏買了一根紅色的狗繩,“我想送給它當禮物,可以嗎?”

“好呀,我明天就給它換這根。”

“我想再問您個問題,那個,小狗,我是說傑克,它是公狗,您的珍妮是母狗嗎?”

“對的,公母一起不打架嘛,”老板娘微笑道,“我打算這兩天就把傑克閹掉。”

沈言跟傑克對視一眼,泛紅的眼眶裏迸出笑意,手掌從【珍妮】上穿過去揉了下傑克的狗頭,心說對不住了,小狗,愛莫能助。

事情終于圓滿解決,沈言從寵物店裏出來時渾身都感覺輕松了好多,仿佛卸下了一塊大石頭,不只是找到了小狗,有一些問題他好像也找到了答案,看向身邊的人,他道:“趙林蘇,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吧。”

兩人走到公園,在樹下的長椅坐下。

起風了,沈言緊了下外套,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今天真吓死我了。”

“你都不知道,我路過那個燒烤攤我都心慌,我就感覺那上面會不會……哎,胡思亂想的……”

沈言低頭自嘲地一笑。

“沒事就好,”趙林蘇道,“看上去對它來說也是個很好的歸宿。”

“嗯,”沈言對趙林蘇擠了擠眼睛,“那可是它女神。”

趙林蘇想起來了,也微微笑了笑。

兩天沒見了,趙林蘇知道沈言在思考,如果今天不是狗丢了,沈慎聯系他,讓他去幫忙,或許兩個人還不會見面。

趙林蘇有股直覺。

今天,沈言好像要給答案了。

“其實上次我們來的時候,你讓我給它買狗繩,我沒買。我總覺得我要是給它買了狗繩,我就對它有不一樣的責任了……唉,我連名字都不敢給它取,照片手機裏都沒存一張。”

“可能有時候我就是這樣猶猶豫豫的,怕承擔一些我承擔不了的東西。你知道嗎?剛才我找不到它的時候,我內心特別的自責後悔,我一直在心裏問自己,如果我那個時候就收養它,會不會它今天就不會丢呢?”

趙林蘇看向沈言。

沈言的表情很寧靜,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不遠處簌簌搖晃的枝葉上。

“即使今天真的找不到了,也不是你的錯。”

沈言笑了笑,“我……很怕改變。”

“趙林蘇,我很怕改變。”

同樣的話,沈言說了兩遍,表情也變得迷茫。

“我承認,我對你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心髒猛地一下,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攥緊了。

“可是,我很怕,我很怕我們的關系會變得無法控制,做朋友,我有信心,談戀愛跟做朋友不一樣,充滿了太多太多不可控的因素……我很怕,我真的很怕萬一以後……”

“沈言。”

趙林蘇打斷了他。

“看着我。”

沈言遲疑片刻,轉過了臉。

趙林蘇直視着他,雙眸深邃,充滿了堅決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我向你保證,朋友是底線,無論未來發生什麽,我一輩子都會是你的朋友。”

鼻腔和眼眶都慢慢泛起熱意,沈言展開手臂,趙林蘇微微一怔,也展開了手臂。

兩個人在長椅上擁抱了,非常朋友式的擁抱。

趙林蘇心想:如果沈言不快樂,那他做的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如果沈言快樂,他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又有什麽不可以?

心裏一片寂靜的冷,仿佛也不是那樣天崩地裂的痛苦,也許在開口說喜歡時,他早已預演過無數結局,這只不過是那無數結局中最平常的一個。

他還是不在那個宇宙裏。

趙林蘇緊了緊手臂上的力道。

最後一次,讓他自私地抱一抱他的愛人。

沈言的手臂也緊了緊力道。

這樣,他們就真的抱得很緊了。

趙林蘇在平靜的心灰中聽沈言說。

“趙林蘇。”

“我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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