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寒假的博物館人很多, 沈言在門口排隊差點被這人流量給吓暈,“這麽多人?”
“現在到處都是人。”趙林蘇道。
沈言嘴角抽搐,“那溫泉館不跟下餃子一樣?”
“溫泉館是包間制, 私湯, 沒人。”
“……”
沈言心說那還不如去溫泉館吃自助餐呢!
“不想進了?”趙林蘇低聲道。
“進呗, ”沈言道,“票都買了, 來都來了,人多就人多吧,你說得也對, 現在哪都人多, 博物館人多好啊, 說明咱們國家科學教育成功, 走吧,取票去。”
沈言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眉目疏朗, 眼睛明亮有神,又是興致勃勃的樣子。
趙林蘇微微笑了,“那就去取票。”
兩人排隊取了票, 随着人流入館,館內人太多, 熱鬧非凡,沈言一進去就笑了, 因為太吵, 他說話都得跟趙林蘇挨着, 肩膀挨着肩膀, 側頭向趙林蘇的耳邊, “萬萬沒想到,我在這地方能重拾消失已久的年味啊。”
趙林蘇被他逗笑,也側過臉,“去看恐龍化石?”
“哈哈,我是小孩子嗎?來博物館就看恐龍,我要看海洋生物!”
這是沈言第一次來自然博物館。
父母還在的時候,他還太小,沒有帶他來過,父母走了之後,他哥太忙,反正時間漸走,不知不覺中間他好像錯過了那個年齡。
從成年人的角度來看,自然博物館也還是非常神奇。
生物是高中學的了,都說上大學就跟張無忌練功一樣,第一年,高中知識忘了三成,第二年,忘了七成,到大三,基本全忘,生物學知識在沈言腦海裏就留下個最基本的雜交實驗,博物館裏陳列的珍稀标本對沈言的吸引力完全不亞于一場球賽。
就是人實在太多了,在一個地方一旦停留,感覺四周全是人,看完又得往人群外擠,走散的危機十分強烈,那些小孩子們一只手都是被他們的家長給牢牢地鎖在掌心裏的。
沈言從人群中擠出,看向側面,趙林蘇緊跟着他,手插在口袋裏,胸膛貼在他側後。
沈言的手也插在口袋裏,其實博物館內很熱,他掌心都已經捂出了一點汗。
心跳微微加速,沈言低着頭,心裏有點猶豫,還是沒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
“去看電影吧。”
“啊?看電影?這兒還沒逛完呢。”
“博物館裏的電影,躺着看,據說很有意思,有規定時間,預約的,人不多。”
“在哪?”
“往裏走。”
電影場館也要排隊,沈言跟趙林蘇一前一後,一次只放十個人,到時間很快就輪到了他們。
沈言向後看了一眼,手在口袋裏欲抽不抽的,最後還是用手肘碰了下趙林蘇的,“進去吧。”
場館漆黑一片,進去要套鞋套,踩下去是軟軟的地毯,頭頂屏幕上亮着光,場館很大,先進去的觀衆已經三三兩兩散開,找地方躺下了。
沈言跟趙林蘇也往裏走,在側面靠近牆壁的位置坐下。
取代了天花板的屏幕色彩眩亂,正在放過場動畫。
沈言背靠着牆壁,屈起腿,看了眼身側的趙林蘇。
“就躺這兒?”
趙林蘇笑了一聲,“聽上去像是要埋這兒。”
“滾。”
沈言心裏有些莫名的緊張。
屏幕上已經在倒計時,趙林蘇向下一挪,已經先躺下了,沈言一言不發地也跟着躺下。
他們并沒有躺得特別緊挨着,隔了差不多一個手掌的距離。
等到聲音響起時,沈言才發現是環繞立體聲,看不清音響具體在哪,四周的圓形牆壁好像形成了一種回聲,效果很新奇。
頭頂的大屏幕上,現代社會的場景,歷史在不斷後退着推演,從工業革命倒退到農業革命,這種倒敘的拍攝手法,大得驚人的屏幕,再加上震撼的音效,沈言很快就投入到了影片中。
夕陽西下,進化完全的人類退回了猿猴,然後猿猴也消失了,那些場館內已然滅絕的珍稀動物重返地球,最後地球也越來越小,宇宙出現了。
漆黑的宇宙中,星芒耀眼,絢爛得鋪滿了整個頭頂,銀河成了一條閃光的絲帶,緩慢地在屏幕上推移閃動。
沈言眼瞳中投射出整個宇宙的神秘莫測,他覺得自己很渺小。
對于整個宇宙來說,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其實他無論做什麽,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都是很有限的。
那,為什麽不呢?
微微出汗的掌心貼着衣服口袋內襯的布料慢慢上滑,有些微黏,和布料摩擦拉扯,終于從口袋裏重見天日。
沈言掌心順着衣服悄悄、悄悄地下滑,手掌貼在柔軟的地毯上,試探着向他的右邊移動。
指尖在途中不期而遇地碰到了溫熱的皮膚。
沈言微微一怔,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那一下力道很重,沈言的手指都被擠壓得并攏在了一塊兒。
沈言扭過臉,完全向着趙林蘇相反的方向,他不再看頭頂神秘莫測的宇宙,只覺得自己的五感好像都轉移到了那只被趙林蘇握住的右手上。
趙林蘇握住他的手力道慢慢放松,修長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指縫,溫柔又堅決地嵌入他手指間的空隙,一根一根,逐漸占領,最後十指相扣。
沈言的心跳很快,臉上一陣陣地發熱。
他的指腹感受到一點凸起的粗糙的質感,他輕碰了碰,随後意識到那是趙林蘇之前為他打架受的傷留下的印記。
心裏有一股溫柔的泉水在流動,跟頭頂的銀河一樣閃亮。
趙林蘇的手指像會呼吸一樣,放開力道,又重複用力地握住、貼緊他。
掌心輕輕擠壓、摩擦,一點汗水,也不知道是誰的,也許兩個人都有,互相滲透着。
像有電流從貼合的肌膚上湧出,酥酥麻麻地從他的手掌傳到手臂、肩膀,然後流向他的體內。
沈言突然很想看一看趙林蘇。
他轉過臉,趙林蘇正在看他,眼睛在昏暗的室內閃動着屏幕上投下的光彩。
四目相對,沈言仿佛有所預感。
趙林蘇慢慢向他靠近。
沈言緊張得快不能呼吸,眼睫飛快地眨動。
趙林蘇的額頭碰到了他的額頭。
力道很輕柔。
趙林蘇閉上了眼睛。
大概表示他只是想這樣。
于是沈言也松了口氣似的輕閉上了眼。
額頭輕貼,手掌在下面偷偷交纏,黑暗中有仿若被發現的危險,沈言呼吸微屏,聞到趙林蘇身上清淡的香氣。
僅僅只是,就這樣簡單的接觸就已經讓人臉紅心跳,腎上腺素飙升。
趙林蘇微睜開眼,他低垂着眼,看到沈言分明的唇線。
喉結微微滾動,心裏聲音強烈:要忍耐,慢慢來,別吓跑了沈言。
微吸了口氣,趙林蘇手指又夾了沈言的指根,沈言手掌細碎戰栗,眼睫也跟着跳動。
心動得要命。
可是,只能忍耐。
影片結束了。
屋內燈光亮起,兩人相背着站起身,沈言右手像僵住了一樣,手指都麻了,他舒展了幾下手掌,若無其事地把手重新藏回口袋,“出去吧,後面的游客要進來了。”
趙林蘇“嗯”了一聲。
兩人走出影院,外面又是擁擠熙然的人群,恍惚間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
沈言感覺自己臉上很燙,一定是紅了。
外面燈光強烈,人多又悶,感覺更要紅上加紅,還好,餘光瞟向趙林蘇,趙林蘇那張冷臉也是微微泛着紅,眼中微波蕩漾,好像有荷爾蒙從裏面溢出來。
沈言有點受不了他的眼神,手肘肘擊了一下他的背,低聲道:“看什麽看,看恐龍去。”
趙林蘇沒被他推動,只說:“博物館裏人越來越多了。”
沈言看他,趙林蘇的手垂在身側。
沈言又看四周,想周圍都是陌生人,退一步說,就算是有認識的人又怎麽樣呢?
沈言從口袋裏拿出了手,他放在自己身側。
兩人轉身去看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恐龍大化石,擠入人群之前,手指一碰,互相悄然握住。
他們認識十年,又是最好的朋友,當然在生活中也有許多親密的接觸,在說破之前,他們曾在一張床上睡過,一起去上廁所,一起去打球,身體碰撞過不知道多少次,理應坦然。
可是心卻跳得飛快。
小學時班級偶有活動,他們還會在老師的要求下牽着手,從升初中以後就再沒有牽過手。
牽手這種事是兩個男生好友怎麽都不會去做的事,而且還是像這樣十指相扣,手指連着心,觸碰實在太暧昧,只有戀人才會這樣,在人群的遮掩下,隐秘的快樂。
恐龍化石長什麽樣,沈言出博物館後幾乎都不太記得了,只記得趙林蘇的大拇指輕輕揩過他的虎口,在他的手側溫柔地撫摸、停留。
門口冷風一吹,沈言才感到自己發燙的臉逐漸降溫,兩只手又重新插回了口袋,他眼神閃躲道:“去吃飯吧。”
“就在附近,可以走過去。”
沈言“嗯”了一聲,他埋頭向前走,走了幾步後,聽趙林蘇道:“我在考慮要不要跟你說。”
“……什麽?”
沈言緊張地看了一下四周,語氣警告:“不要說奇怪的話。”
趙林蘇抿了下唇,表情很忍俊不禁似的,“你走反了,披薩店在另一邊。”
沈言低着頭腳步不停地絲滑轉彎。
趙林蘇在他後面笑。
沈言回頭瞪他一眼,“你不早說。”
“至少你還沒走到另一條街。”
沈言直接飛起一腳,趙林蘇躲了,沈言想再來第二腳,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妥。
這人的身份已然不是那個欠揍的好兄弟,現在算是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三個字入腦,沈言就已經臉紅得又想爆炸。
如果趙林蘇真是女生,和女生戀愛,他應該也不會這麽羞赧。
對男朋友,是不是也要溫柔一點呢?
沈言讪讪地收回腳,再次向前走。
趙林蘇看他的表情,道:“怎麽不踹了?”
“……”
沈言沒說話,把下巴藏衣領。
這是他慣性的逃避動作。
趙林蘇笑容微斂,手掌夾着大衣,輕聲道:“言言,其實你不必有顧忌,還是做你自己就好。”
“我沒有不做自己啊。”沈言小聲道。
過一會兒,他把下巴從衣領裏露出來,坦誠道:“我就是不知道……該……嗯……該怎麽談……”
從小到大,但凡對親密關系有所想象時,沈言一般都會想象是跟某個女生在一起,像這種情況,他始料未及,沒有任何預案,所以只能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趙林蘇道:“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相處。”
沈言脫口而出,“難道我倆以前也是在談?”
趙林蘇笑了一聲,心頭淡淡苦澀輕易被沈言一句吹得煙消雲散。
沈言看他笑,忍不住又飛起一腳,這一腳趙林蘇沒躲,輕踢在他的小腿上,沈言一愣,趙林蘇看向他,低聲道:“再加點調味料就是了。”
趙林蘇抽出口袋裏的手,伸進沈言羽絨服的口袋裏将他的手握住,從口袋裏也一齊拉了出來。
沈言被他牽着,臉向外扭,走了一會兒,他手微一往外使勁,趙林蘇察覺到,順勢也松開了手。
慢慢來吧,趙林蘇這麽想着,把手重新要放回大衣口袋,他的手剛往回收,沈言的指尖就反過來握住了他的。
視線跟着轉移,沈言側臉微紅,嘴角微微抿着,“看什麽看,不是你叫我做自己?”
他手帶着趙林蘇的手向前一甩,卷起趙林蘇筆挺的大衣下擺,語氣坦然,“走吧,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