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子
見他神情苦楚,菱妃不覺停止掙紮,微閉雙目,輕輕靠上宋澤結實的胸膛。
片刻溫存之後,她硬起心腸,将身體抽離,凄然笑道:“昨日,皇上應允了我一件事,我也應允了他一件事,宋侍衛,你還是了卻前塵,另作打算吧……”
看清她面上的剛毅神情,宋澤默默放手,緩緩說道:“時間太久,我竟忘了,你是相國之女,是心系蒼生的奇女子,斷不會為兒女情長所累……是宋澤造次了……”
菱妃垂首不語,他定定注視她許久,沉聲說道:“我不會再來了……菱妃娘娘,您多保重。”
說罷,他腳尖點地,騰空而起,三兩個騰挪之後,身形已然消失不見。
八月十五這天,慕容達打破了以往中秋免于早朝的慣例,将滿朝文武皆宣至運籌殿,告假者亦不能例外。他換上了慶典時才會穿着的玄色金龍嵌寶龍袍,正襟危坐,緩緩掃視着堂下群臣,較之往日,更顯鄭重。
官員們正覺納悶,卻聽慕容達朗聲說道:“衆位愛卿,今日傳召你們前來,乃是為了定奪太子人選。茲事體大,還望衆卿以社稷為重,敢于直言,各抒己見,确定一位德才兼備、堪當大任的皇子,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此事太過突然,文武百官登時議論紛紛,廷中切切,場面頗為混亂。
慕容達也不幹涉,任由他們商議私語,眼見着很快分成了兩派。
他聲色未動,只微微靠上椅背,沉聲發問:“如何,衆卿可有定論了麽?”
撫遠大将軍齊駿應聲站出,施禮答道:“啓禀皇上,末将以為大皇子為皇長子,且文武兼備、有勇有謀,當為太子的不二人選。”
大學士莫中勤也走了出來,針鋒相對地奏道:“啓禀皇上,大皇子私收貢品一事尚未查清,且大皇子母妃出身平平,若立他為太子,怕是難以服衆。而二皇子聰敏好學、極為仁孝,又是皇後嫡出,依微臣看來,當立二皇子為太子。”
齊駿瞥了他一眼,冷冷說道:“私收貢品?皇上早已查明,此事只是一場誤會,不知莫大人有何打算,竟死死咬住不放?自古以來,廢長立幼者皆有後患,何況二皇子如今不過十歲,心智閱歷均嫌不足,立他為太子,不怕日後被人利用麽?”
莫中勤聞言怒道:“若是為長不尊,立幼又有何妨?齊将軍句句皆有所指,又不知有何居心?”
齊駿還要駁斥,慕容達已經擺手說道:“朕認為莫愛卿言之有理,恪兒雖然年幼,但聰穎仁厚,頗具明君之風,他日若繼承大業,必能有一番成就。太子一事便如此決定了,衆卿需慎言自重,妄議者,殺無赦!退朝!”
消息傳到華寧宮,楚珣茜久久無法回神,直至皇上下了旨意,立二皇子慕容恪為太子,令其搬入勤政殿居住,她這才确信,抱着兒子又哭又笑,幾近瘋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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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聆铮閣內燭火搖曳,洛青岚直挺挺地躺在榻上,氣息衰微,大睜的雙眼瞬也不瞬,模樣很是吓人。
慕容恕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低聲嘟哝道:“早知父皇如此狠心,還不如趁上次病時将他毒殺,沒有诏書,自然便是長子繼位……”
洛青岚聽了,吃力地轉過頭來,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支起身子,拼力給了兒子一記耳光,嘶聲怒斥道:“不孝子!自己無能,竟動了弑父的念頭,真真罪該萬死!”
慕容恕捂住面龐,難以置信地望着母親,卻見她伏在床邊,劇烈地喘息了一會兒,竟然雙肩聳動,“嘿嘿”冷笑起來。
她笑了半晌,卻又驀然收住,擡頭望着一臉驚懼的兒子,森森說道:“雖不能弑父,但殺掉慕容恪總是可以的,後人說起,還要贊你果敢決斷,無不敬你三分……”
慕容恕聞言一怔,洛青岚卻似乎打定了主意,她掙紮着躺回榻上,深深呼吸幾次,平靜說道:“經過立太子之事,皇上必然覺得虧欠于我,想來不致薄待咱們母子,雖不能留在京中,但若分封去個富庶之地,将養上三年五載,趁慕容恪羽翼未豐,再伺機成就大事,倒也不錯……”
說着,她冷冷一笑:“楚珣茜也不必得意,子幼母壯,以皇上的性情,斷沒有将她留在慕容恪身邊之理,究竟鹿死誰手,如今還說不準呢……”
夏秋之交,慕容達感染風寒,一病不起。
這場病來勢洶洶,竟至無法飲食,不出幾日,整個人便已瘦得脫了相,衆嫔妃憂心忡忡,皇後更是衣不解帶,整日以淚洗面。
慕容達卻始終清醒,先是喚來莫中勤議事,後又請來了端王。
觀瀾殿內室,燭光昏暗,帷帳重重,端王周正跪于床榻之前,聽慕容達絮絮說道:“人之将死,竟憶起從前的兄弟情來……六弟,你忍辱負重這麽多年,朕自會給你一個說法,你以後,不必在京中受罪了……”
說着,他驀地抓住端王手臂,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宏的雙眼,喑啞說道:“朕知道你心地良善,正因為此,當年才會敗在朕的手下……然而人心叵測,不能不防……”
他喘息了一陣,接着說道:“你一直精于防範,可惜百密一疏,朕早已在晟兒身上做了手腳,呵呵呵……”
慕容宏聞言大驚,險些跌坐于地,慕容達眯起眼睛望着他,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笑意:“六弟放心,朕并非濫殺無辜之人,但你若真有反心,朕便絕不會讓你的兒子好過……”
慕容宏回到端王府,瞞着妻子命福緣請來方亭恩,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為慕容釋晟檢視了一番,卻并未發現任何不妥,心中驟然一松,癱坐于椅上。
慕容釋晟上前幾步,為父親擦去額上冷汗,低聲說道:“父親如此,可是今日進宮時皇伯伯說了什麽?晟兒不怕,即便有事,自然亦有應對之法。安師傅說,生為男兒,便要不制怯制躁,不輕信,不動氣,若先不信自,便已是輸了。”
慕容宏聞言,又是歡喜又是愧疚,他将兒子抱在懷中,只覺痛楚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