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榮光(17)
“我喜歡的人,他是可以為了挽救生命出生入死的大英雄,他會在暴風雨裏從天而降,會在火海裏浴血救人……他身上有好多好多傷,但在我眼裏,他還是像第一次見的時候一樣閃閃發光。”
米安安每說一個字,眼睛就亮一分。
等她把這一段話說完的時候,眸子就像雨後被沖刷得明亮反光的水晶。
“我喜歡的人,”這一句,她終于有些扭捏,“叫顏——”
——“安安!飯好了!”米阿嬷扯着嗓子,從院子裏喊。
米安安羞澀又懊惱地一跺腳,“知道啦!”
她忐忑地看了眼顏梁淮,動了動嘴,可再也接不上剛剛的那口勇氣。
……說不出口了。
“走吧。”顏梁淮低頭,帶頭往回走。
米安安在他身後,抿着嘴,“你就沒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嘛?”
他腳步微頓,“……你還小。”
米安安從他身後沖過去,雙臂攔住他,挺胸擡頭,滿眼倔強,“你看着我,哪裏小了?”
她都十九了!連阿嬷都說,十九歲她爸都出生了好不好!
小姑娘面容嬌稚,但畢竟已是少女身段。
顏梁淮只覺面上一熱,忙避開了視線,不敢看她。
“你從小在凝壟長大,見過的人少,選擇的面也窄,多多少少被局限了眼界。”他艱難地斟酌着詞句,避免損傷到小姑娘的顏面,“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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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安安莫名其妙地看着開始自我檢讨的顏某人,只覺得,念真姐姐說的太對了!這男人在私人的事情上,腦回路簡直清奇。
她喜歡他,怎麽會是他的問題呢?
顏梁淮:“我會檢讨自己,把握好尺度。”
米安安:???
“回來了,餓死了……可以開動了吧?”那善沒心沒肺地剛說完,忽然覺得跟在隊長身後的小姑娘,一臉氣到肝疼的表情,筷子頓住,猶豫地問,“吵架啦?”
顏梁淮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然後替小姑娘拉出椅子,自己則坐到離她最遠的位置,從頭到尾沒答那善的腔。
百分百吵架了,那善嘆息。
米家阿嬷左右看看,問米安安:“又不懂事了?”又轉頭對顏梁淮說,“丫頭不懂事,你是大人不要跟她計較,有什麽不對地方訓一訓,也就是了。”
米安安咬着筷子,委屈得快要哭了。
什麽叫訓一訓就好了?她大姑娘不要面子的啊?!
那善見狀,忙打圓場,“阿婆你是不知道,我們顏看起來是頑固嚴肅了點,但其實真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哪兒能跟小姑娘一般見識呢?最多,也就是不知道怎麽怎麽處理,所以板着臉給自己個臺階下罷了。”
顏梁淮:“……”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那善:“……”好像,好心幹壞事了?
倒是米安安聽完,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一掃郁悶地瞅着顏梁淮,咬着筷子尖偷笑。
老太太看不過眼,啐她,“又哭又笑,老貓上吊。”
米安安也不惱,埋頭扒飯。
待飯後,顏梁淮和楊志被老太太推着走了,米安安在廚房裏洗好碗回來,本以為阿嬷肯定又像往常一樣開着電視睡着了,本準備去喊她起來洗洗上床睡,沒想到,走過去才發現老太太站在堂屋正中,一臉嚴肅。
“阿嬷?幹嗎站着……”
“不敢坐,怕盹過去。”
“困了就睡呗,”米安安走過去,打算扶阿嬷去洗漱,“硬撐着幹嘛呀?”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腕,“囡,阿嬷有話問你。”
米安安愣了下,阿嬷有好些年不這麽叫她了,“阿嬷,你怎麽怪怪的?”
“你有沒有想過,将來阿嬷不在了,你要怎麽生活?”
米安安搖頭,“你要長命百歲,現在想這些,太早了。”
“不早,人就個燈似的,油盡自然得枯,硬撐着也累。”
米安安慌了,“阿嬷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別吓我啊……”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沒有,還是老樣子,犯困得厲害。我問你這些,是因為今兒白天我找見了這個。”
她牽着米安安走到茶幾邊,抽出一紙文書來。
米安安劈手想奪,奈何老太太不放手,她也不敢用力。
“我去找人念了,是電視臺邀你做節目。”米阿嬷盯着孫女的眼睛,“有這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不去?”
米安安不說話。
“你一個大姑娘,天天在家裏混着,耽誤好年華,往後要怎麽辦?”老太太痛心疾首,“……就是因為我,不放心我一個老東西在家,是不是?”
米安安撓了撓頭發,“不是啦,阿嬷……我不想接就不接了呗。”
老太太正色,“不想接,你留着這東西幹啥?”
米安安:“……”姜還是老的辣,她承認,騙不過老人家。
“去吧,”米阿嬷拍了拍她的手背,“我除了覺多點,也沒什麽其他毛病,何況村裏有班爺,有鄰裏,你擔心什麽呢?”
米安安抿抿嘴,沒說話。
錄節目要往返帝都和山地,許久不得着家,還時不時要求通訊隔離……讓她怎麽能放心得下呢?
“我遲早是要去找阿爺和爹娘的,你不可能一直守着我,好時光都在我身上耽擱了,等我走了,你要靠什麽活下去?”老太太越說越惆悵,“這麽大人了,連個對象都沒有……你不進城,不見人,怎麽找對象呢?”
米安安一聽,又扯到談戀愛上去了,喃喃道:“這事兒您就甭操心了,我有數。”
“你有什麽數?身邊攏共小钊一個同齡人,人又家大業大,現在還跑北邊兒念書去了,再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麽光景。”
“跟小钊沒關系,”米安安心裏亂,脫口而出,“我有喜歡的人了,阿嬷你就甭管了……”
“你喜歡哪個?”米阿嬷頓時精神一振。
米安安正猶豫着,要不要向老太太坦白、求外援呢,就聽阿嬷接着說:“剛好,如今你小叔叔也在村裏住着,他在外面跑過,看人比我這老古董要準……你喜歡誰,帶給他長長眼,也算是有長輩把關了。”
米安安:“……”
老太太精力不濟,打了個哈欠,“我看他那個弟兄,那善是吧?體格強壯,人也開朗,就蠻好的。不過……他跟你小叔叔一輩,你要是跟他談,亂了輩分——”
“阿嬷!”米安安哭笑不得地打斷了老人家,“你困了吧?我們去洗漱,早點睡……有什麽明天再說不遲。”
老太太又一個哈欠,自語着:“嗯,不急,明兒我找你小叔叔說去……”
米安安一邊替老太太倒洗腳水,一邊心疼自己一百零八遍。
且不提顏梁淮那兒什麽反應,光是她阿嬷這關就是個跨不過的坎。
唉!
*** ***
作為特勤人員,那善自問特別能忍。
但到晚上熄燈,入睡前,打着地鋪的他還是憋不住了,“顏隊,你跟那小姑娘到底咋回事?”
黑暗裏,床上的人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
那善忍住笑,不知死活地繼續說:“小姑娘對你呢,那是沒說的。我覺着,你待她也跟對旁人不同啊,今兒個燒餅屑弄得滿身都是,你居然沒發飙,還反手贈人一張面紙,啧啧——”
“睡不睡?不睡現在就可以開車走。”顏梁淮的聲音聽着平,細聽才能覺出些許窘迫。
那善聽出來了,但為了性命安全,不好戳破,只能乖乖閉嘴。
許久沒人說話,久到那善以為顏梁淮睡着了的時候,忽然聽見他開口,聲音略顯沙啞,“老獒。”
“欸,醒着呢。”
老獒是他們在川狼裏的代號,聽見這稱呼,那善就覺着,好像又回到并肩作戰的那些日子了。
“你想過,将來如果退役了,要做什麽嗎?”
“沒。”那善翻了個身,“說不準啥時候就死槍眼下了,想太早白費神。”
“……白教你們了?”
“哎,不是,”聽出隊長的不快,那善撐起身,“我當然知道首要保命,然後才能保人——好好好,我現在想行了吧?”
過了會兒,他說:“回老家吧,弄塊地種茶,頤養天年。”
“那你媳婦兒呢。”顏梁淮問。
那善呆住,媳婦?八字連墨都沒沾上呢……他哪會想那麽多?
“媳婦……就,一起種茶?”他自己說得也沒啥底氣。
顏梁淮手支在腦後,眼睛看着天花板,像在跟那善說話,又像自語,“萬一她想要的不是單調的田間生活,她想要五光十色,你要怎麽辦?”
那善想都沒想,“那就陪她去全世界兜風呗!媳婦兒嘛,就是用來疼的,她想幹嘛,砸鍋賣鐵去幹。偉人說了有條件要上,沒條件的創造條件也要上,嗯?”
說着說着,大老粗終于覺得有哪兒不對,回過勁來,“顏隊!你問這個幹嘛,有媳婦兒人選啦?我知道了,跟米家小姑娘确認關系了!我猜對了不?”
那善巴在床沿,跟個好奇寶寶似的,與他那身腱子肉形成鮮明對比。
顏梁淮緩緩偏頭看着他,沒說話,把那善急得貓爪撓心似的,差點沒求隊長老人家發發慈悲別賣關子了……
“安安她可能是年紀太小,又被我救過,把孺慕之情和喜歡弄混了。”
噢……敢情是小姑娘挑開了,老男人還在原地躊躇。
這一點兒都不算突破性進展!
那善悻悻地倒回地鋪,翻了個身,嘟囔着:“被你救了,就會誤以為自己喜歡你啊。那我從入隊到現在,這條命被你救了沒十次也有八次——我咋沒愛上你啊?”
顏梁淮:“……”
那善扯過被子,往肩頭一拉,“所以說,壓根不是人家小姑娘弄混了。是隊長你,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吧。”
作者有話要說: 老男人在思考,有小家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