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閻王廟(4)
林林将胳膊縮了回來,在她手上抓着一個小巧的錦緞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盒子裏的東西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是一只金镯子。那只金镯子非常厚重,很寬、很厚實,上面還雕刻着美輪美奂的花紋。
房間裏突然有了一股異常的氣息——一股血腥味彌漫開來。
黃江水藏在門後,定睛望着林林,他不知道這镯子從何而來,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時林林拿起了那只金镯子,她用兩根指頭夾着那只镯子,在燈光下癡迷地欣賞着,然後,很自然地向手腕套去。镯子似乎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非常合适。
接着,林林的身體猛地抖動了一下,像得了羊颠瘋似的。
慢慢平靜下來後,林林又将那只镯子摘了下來,放進錦盒裏,塞到抽屜的最深處。轉身,又踮着腳尖往回返。黃江水見狀,忙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裝睡。他不清楚林林在幹什麽,但有一個聲音在暗暗告誡他,不要多問,不要多想。
很快,林林就回到了卧室,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躺在了黃江水身邊。她好像沒有了睡意,輕緩地抱着黃江水的腦袋,将它放到自己的胸前,用一雙冰涼刺骨的手不停地撫摸着黃江水的腦袋。
林林突然樂了,很得意的笑聲,一邊輕笑一邊低聲說道:“白天你是她的,晚上你是我。”
黃江水的腦袋轟隆一聲就炸開了。
這一炸,也把黃江水的夢炸了開來。他睜開眼後,外面還是黑的。是黎明前的黑暗,看上去反而比深夜更鬼祟更漆黑。按理說,這應該算是個美夢,賢惠的妻子、美滿的小家庭,很多人一生的追求不過如此。但他心裏總是踹踹不安,總覺得空氣之中暗暗蘊藏了某種殺意。
黃江水望了望身邊,林林還在睡覺,睡得很熟。
黃江水出冷汗了,他想擡手擦擦額頭的汗水,他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攥着林林的手腕。他不想攪醒林林,緩緩松開五指,卻猛地顫了一下。他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涼涼地、冰冰地,類似于金屬的質感。
空氣中的殺意似乎在這一碰之下濃重了數倍,黃江水一下就抽回了手。
怯怯地再望去時,黃江水的腦袋大了——林林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镯子,很寬、很厚重的一只金镯子,镯子上刻畫着美輪美奂的花紋!和夢中的一模一樣!他定定地盯着那只金镯子。記憶中,他從來沒見過林林有這樣一只镯子。
它從哪來?它怎麽來的?它究竟是不是一只簡簡單單的镯子?
屋子裏靜極了,掉根針都能聽見。黃江水的腦子也靜極了,像抽空了一般。
林林突然動了一下,她被黃江水抽手的動作攪醒了。她睜開眼,被黑暗中的黃江水吓了一跳:“江水,你醒了?你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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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黃江水冷冷地說道,眼還盯着林林手腕上的金镯子。
“哪個?”林林不明白黃江水什麽意思。
“镯子!”
林林恍然大悟:“镯子啊,我新買的。”
這絕對不可能,黃江水很了解林林,表面上她是一個拜金女,實際上她很節儉。每個月都要往老家寄錢,她的衣服、首飾、化妝品幾乎都是從男人那裏A來的。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對那只金镯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黃江水确定,他一定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只镯子。
“你買的?不對吧。”
林林知道這個理由太假了:“好吧,是個男人給我買的。”
“不對!”黃江水一口否決。
林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下了床,穿上外套,拿起包包,作勢要走:“我看你也沒什麽大事了,我該走了。”
黃江水一把抓住林林,仍舊死死地盯着那只金镯子。他的眼漸漸睜大,身體開始發抖。他想起來了。這镯子是張美麗的!沒錯,是他從別墅裏偷來的,他曾把它埋在陳麻子家的地洞裏。事情恍然間有了一絲頭緒,有了一個理由。
黃江水的腦海裏又一次回蕩起張美麗無休無止的嘶吼:“把我的镯子還給我!”
黃江水好像找到了症結所在,張美麗為什麽一直不肯放過他,為什麽一直跟着他,為什麽口口聲聲要他把東西還給自己……
他想都沒想,一把就将镯子從林林手腕上擄了下來。動作之迅速,讓林林目瞪口呆。
林林大吼道:“你幹什麽?”
黃江水頭也不擡地說:“這不是你的東西。”
“你胡說什麽?”林林氣得臉色發白,“把镯子還給我!”
“我要把它還給它真正的主人!必須!”
林林愣了一下,不再和黃江水廢話,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從黃江水手裏奪了回來,轉身就走。黃江水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镯子已被林林塞進了包裏。林林不再是來時的溫柔可人,變得氣勢洶洶、冷硬冰涼。
物質誘惑面前,每一個人都會露出“護食”的本性。
才不管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該不該歸自己所有。
林林走了,黃江水想追上去,可剛追到大門他就頭昏腦脹,他還有些虛弱,畢竟幾天水米不進了。他站在走廊裏,大聲呼喊林林。可林林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飛快消失在走廊,她才懶得理黃江水的瘋言瘋語。
林林走後,黃江水有了一絲生的希望。
他清楚,只要他要回镯子,把最後一件嫁妝還回去,一切都會平息。
黃江水猜得沒錯,林林心裏有鬼。那镯子的确不是她的,也不是男人送給她的。那的确是那幢別墅的物品,就在上次,黃江水帶着那包贓物找到她時,說要把這些東西物歸原主的時候,她就心癢了。
那麽大一包金飾啊,說還回去就還回去,誰不心疼。
作為一個窮二代,林林深知金錢的重要性。
但林林并不想全部據為己有。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只是想戴一戴這些奢侈品,可後,她的心慢慢變了,她想要擁有。她并不是很貪心。她想,只要有一件就足夠了。于是,她趁着黃江水不注意,偷偷從包裏拿了這只金镯子,藏了起來。
那包金飾太多了,黃江水根本沒有心思一一核對,在他的眼裏,那不過是一對黃金。并非像女人那般鐘情、那般專心,懂得耳環、戒指、項鏈的不同和美感。僅僅只是少了一只镯子,他完全沒發現異樣,就這樣帶着剩下的金飾去物歸原主了。
就像黃江水了解林林一樣,林林也很了解黃江水。
在林林眼裏,黃江水是個小事當大事,大事不當事的人,和所有男人一樣是粗神經的。她想,随着時間的推移黃江水會忘記這件事,會忘記那包金飾,會忘記這個镯子,到時她随便編個理由就能蒙混過去,被黃江水發現也不是什麽大事。
但林林沒有想到的是,黃江水會沒完沒了起來。她自始至終都不相信黃江水的鬼言鬼語,她覺得那都他的幻覺、臆想、空想。所以,她才敢戴着這只金镯子,無所顧忌地出現在黃江水面前,她以為他已經粗神經地忘了過去,卻沒想到他一直沒有逃離恐懼。
林林甚至覺得黃江水有點小題大做了。沒準,他是故意在裝神弄鬼,他根本就沒把那包金飾還回去,不過是想把镯子要回去。她讨厭小氣的男人,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變得如此小氣,那她還去掙誰的錢。
從賓館出來後,林林就打定主意,這镯子她打死也不還給黃江水。
可林林剛上出租車,手機就響了,不看她也知道是黃江水打來的。她不打算接,可手機響個不停,無奈,她還是拿起了電話。對方果然是黃江水。電話中,黃江水直截了當地說:“林林,你必須把镯子給我,必須!”
此時,黃江水在賓館裏激動地捧着話筒,無論如何他必須要回那只镯子。話筒裏,林林一語不發,保持靜默。他只好軟硬兼施:“林林,你知道嗎,你要是不把镯子給我,她會要了我的命的!”
“又來了!”
“真的。”黃江水帶着哭腔說,“求你了,不就是一只镯子嘛,我以後一定給你買!”
林林的口氣軟了一些:“江水,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整天疑神疑鬼的,整天說你撞鬼了。”
“我說得都是真的!”
“行了,行了,我不想聽你廢話。”
“你聽我說,那個女人真的一直跟着我。你知道我前一陣子遇見什麽怪事了嗎?我去了二環路的閻王廟,回來的路上,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她……她讓我把她的東西還給她,她在天上飄!我查清楚了,我真的沒有騙你,那個女人的确死了,她叫張美麗……”
電話那頭,林林突然打斷了黃江水:“你說什麽?”
黃江水懇求地說:“我是說,那镯子你必須給我!”
“我不是問你這個。”林林遲疑了一下,“算了算了!我很忙,回頭再說。”
林林挂掉了電話。黃江水再打,林林幹脆關機。他一把将話筒丢到牆上。現在他明白了,這個世上最最難的事情就是從女人手裏拿錢。在這個世界,女人和金錢永遠是不可分割的整體。讓它們彼此離開,簡直就是要它們的命。
翌日,黃江水在賓館裏休息了一天,吃好喝好睡好。晚上,他又給林林打了個電話,電話倒是通了,但林林不接。他早有預料,他想都沒想就出了賓館,他要去找林林,這一次若是要不回那镯子,搶他也要搶回來。
黃江水徑直去了“好再來”。林林不在。
小姐們都和黃江水很熟了,其中一個小姐看到他,風騷露骨地說:“怎麽,又來找林林放火啊。”
黃江水沒心思和她開玩笑:“林林呢,去哪了?”
“不知道。”那個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也要出門,“鬼知道你家林林去哪。”說完,扭着屁股消失了。
黃江水沒走,他悶悶地進了林林的房間,打算等。趁着林林不在,他把林林的小屋翻了個底朝天,可依然沒找到那只金镯子。他無可奈何地坐在床沿上抽煙。一直到下午,門外終于傳來林林熟悉的腳步聲。
沒有等林林推開大門,黃江水已經沖了出去。
林林見黃江水從屋子裏沖出來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她瞪了黃江水一眼,繞過黃江水進了屋。黃江水緊緊尾随,一邊走一邊說:“林林,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你必須把镯子給我。這關系到我的命。”
林林正眼都沒瞧一下黃江水,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抽起了煙。
黃江水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從別人手裏要東西需要給對方時間。可林林一邊抽煙一邊發呆,一邊發呆一邊做着各種表情。她的臉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控制着,揉捏出各種各樣的表情,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咬嘴唇,最後,竟然冷笑起來。
黃江水覺得林林有點怪,小聲說:“林林,你沒事吧?”
“啊?”林林扭過頭來,睜着大眼望着黃江水,“你剛才說什麽?”
“镯子,我說那镯子你必須給我。”
林林掐滅煙頭,很輕蔑地盯着黃江水:“我為什麽非要給你?”
“那是我的!”黃江水有點急了,“不對不對!那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
林林冷冷地說:“到誰手裏就是誰的。”
黃江水語塞了,從林林的語氣和表情上,他看出了這個女人的決絕。她才不管他的生或死,她絕對不會把镯子還給他。軟的不見效,只好用硬的。他咬牙切齒地抓住林林的胳膊:“一句話,你到底給不給我?”
林林一點也不害怕:“我要是不給你,你又能把我怎樣?”
黃江水一下就被問傻了,是啊,他只想到軟的不行來硬的,可怎麽個硬法他卻沒想過。男人是激不得的,尤其是在絕望中的男人。他很憤怒,一巴掌扇在了林林臉上:“你個死女人!”
這一掌的力道極大,林林被扇倒在地。
林林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臉,嘴角流着絲絲血跡,眼神毒辣地望着黃江水,一語不發。黃江水更傻了。他有點後悔,在他骨子裏是喜歡林林的,都是天涯淪落人,他一直把她當親人看,甚至更近一些的關系。可現在這一巴掌把所有前塵往事、花好月圓都扇了個精光。
事已至此,黃江水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他撞了撞底氣,惡狠狠地對林林吼道:“你到底給不給我?”
“不給!”林林倔強地反抗着。
“你……”
黃江水舉起左手又要打林林,可這次面前的小貓成了一只母老虎,沒等他動手,林林已經先發制人了,她兇神惡煞地撲向黃江水,扯住黃江水的頭發,一口咬在黃江水手腕上。黃江水大叫一聲,一甩胳膊,林林就飛了出去。
畢竟是女人,根本不是男人的對手。
黃江水真急了,他披頭散發地瞪着林林,飛快地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随手拿起一只折疊凳,氣勢洶洶地逼向林林:“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給不給我?”
林林也吓壞了,她從未見過黃江水這副要吃人的模樣。她縮在地上很恐慌。大門突然“嘭”的一聲被人踹開。黃江水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時,林林已經一邊大叫救命一邊繞過他身邊,飛速抱住了破門而入之人。
是一個男人,挺年輕的一個男人。
此時,林林緊緊抱着那個男人,像是找到了靠山,毫無顧忌地瞪着黃江水。那個男人長得很剛毅,濃濃的劍眉,大而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下是剛直的下巴。黃江水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面熟,他在腦海中搜索着男人的資料。
很快,他就想了起來。
這個男人叫張英雄,是林林的常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