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方陳玄的表情有瞬間僵硬。
他和莫聞亦的事嗎?
那天他在醫院注意到沈硯知, 對方也注意到了他,甚至還知道他去見了莫聞亦。
“別一副要慷慨赴死的悲壯神态,我就是正常詢問, 你想說就說, 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沈硯知此時表現出的宏偉大度對方陳玄來說不是個好訊號。
這通常表示着一種放棄。
方陳玄追到現在,設想過無數種結果,任何一種都跟放棄無關。
想起莫聞亦最近這段時日苦口婆心的教導,方陳玄雙手握拳,以破釜沉舟之勢點點頭:“好, 今晚我在家等你回來吃飯。”
這是答應了要把事情和盤托出。
或許說開了, 他們之間的隔閡就此能解開。
也許效果遠沒有想象那麽好, 但方陳玄和沈硯知心裏都明白,說清楚肯定也比一切隐瞞的結果要好。
回到公司的時候, 正好和從外面談合作的沈在野在大廳碰見,對方直接拉着他上了頂樓。
頂樓的沈總辦公室配設茶齊全, 沈在野讓人送兩杯咖啡進來, 和他進了辦公室。
“這麽大膽叫我上來,是要對姜家動手了?”
“嗯, 查清楚金樽子酒店盈利後的分錢模式,接下來就是拉銀行流水, 收集從聽風小築前臺推送客人去金樽子酒店的證據。”
“之前姜家硬要摻和的那個項目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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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走了, 目前在和方家合作。”
這半點不超出沈硯知所料, 兩個小狐貍難纏起來也能讓一個輕視的老狐貍摔跟頭。
沈總辦公室裏有很多能坐的地方, 沈硯知一個都沒臨幸,從東走到西, 挨個手欠碰能碰的東西。
桌上那瓶粉白瓣的洋牡丹最受他青睐, 看過還聞過, 再用手撚撚瓣,得出個結論。
這束花很新鮮,今天剛送過來的。
據沈硯知所了解,沈在野幾個助理都沒有往辦公室添花的習慣,那就只可能是別人送的。
能讓沈在野接受還放在這的人就只有方惜聞。
早上剛見過弟弟,下午又在自家哥哥這見到人哥哥送的東西,他的不安分心又開始作祟了。
“哥,你怎麽認識方惜聞的?”
沈在野可太懂他這個弟弟了。
“你想問他關于方陳玄的事?”
“被看出來了,但不是今天想問。”
怎麽說也要等到方陳玄說不出來又願意讓他知道的時候,那樣就算他找方惜聞,也名正言順。
沈在野很少見到他這麽守規矩,唇角露出絲不明所以的笑。
“你想問的和我說,他同樣也有些問題想請教你。”
看來方惜聞對他也很好奇,這份好奇心大概率來源于方陳玄願意和他談戀愛上。
一個成年且長相極為帥氣的年輕人,談戀愛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到方陳玄這變成了罕見的舉動,那就意味着方陳玄這個人本身就有着不同尋常的特征。
是能讓男人生孩子嗎?
想到這,他臉色奇差:“知道了。”
這很像吵架了,弟弟們的感情變化是哥哥們不能管的事。
沈在野又說:“你多注意下姜放。”
“他想叛變了?”沈硯知認為這是唯一需要注意姜放的原因,事到如今,姜放不可能還看不清局勢,“我以為他是個聰明人。”
“讀書的時候是個聰明人。”
有聰明但不多。
沈硯知對沈在野會調查到姜放身上不意外,既然要對姜家動手,那集團內部所有和姜家明看暗看有關系的人都将經歷一系列的篩選。
“所以你叫我上來的原因是想讓我考驗下他?”
“讓你多注意,順便告訴你進度,随時接手由姜家人撤走後留下的工作。”
“你真把弟弟當萬能打工人呢?”
“暫時,空出來的位置不可能都讓你頂,我已經讓助理在拟定人選,會從各大酒店抽調優秀員工,同時進行招聘。”
沈硯知嘆了口氣:“我就是塊磚。”
哪裏需要哪裏搬。
沈在野點頭:“辛苦你了,今年年終獎和紅包會很豐厚,順便給你升職加薪。”
沈硯知說:“對不起啊領導,你這塊餅畫得太大了,我吃不下。”
再說了,沈在野說得這些東西是原本他不那麽努力都會有的,現在還成了獎勵,就離譜。
沈在野笑了下:“晚上回家吃飯。”
“不了。”沈硯知才不想和沈單宴在桌上當怨種父子,“我今晚有事。”
沈在野懂:“我會和爸媽說清楚。”
下班回去的路上,沈硯知放空了整個腦袋,不去想即将見到方陳玄會談什麽,也不去想自己的事,單純欣賞沿途回家的風景。
冬季溫暖的夕陽很絢爛,如一副橙紫油料被随意潑灑在畫布上,攪拌抹開,潦草的灑脫,又帶着點和諧的美。
人生短短幾十載,計較着是過,不計較也是過。
總不能給自己留遺憾。
小區門口人來人往,有個賣砂糖橘的貨車,沈硯知多看兩眼,只覺得這片明亮的橙色和天邊晚霞裏的顏色很像,心動了一瞬。
抵不住誘惑,他買了一袋子,拎在手裏往樓上走的時候,恍然像把晚霞裝回了家。
分享給等候在家裏的那位陪伴者。
進家門前,他猶豫了。
今晚這一談,結果無非是好與壞。
他私心想要好,有些東西不是想要就有的。
如果注定他得到的是壞,那這袋子想分享的晚霞色,也注定了沒有被分享的命運。
他在怕什麽呢?
誰也沒規定談戀愛就一定是一生一次。
是他強求太多,認為自己用心經營這段感情就該有個好結果,沒考慮過需要配合的另一方感受。
他輕呼吸,臨門一腳而已,是他們必須要走的路,怕沒用。
門內,聽見腳步聲停住了的方陳玄扭頭看過去,為什麽都到門口了還不進來?
有顧慮?
方陳玄沒忘記他喜歡自己的聽話,看着這一桌子豐盛又很符合孕夫胃口的飯菜,就算聽完自己的故事,生氣也有吃的。
門開了。
進門的人先是把一袋子砂糖橘放到玄關鞋櫃上,彎腰去取拖鞋,轉頭就對上拘束站在桌邊的方陳玄。
穿着他那段時間買的粉色兔子圍裙,正巧今天穿的淺色系衣服,溫柔又乖巧。
很有□□的味道,配上手邊桌子的還冒着熱氣的飯菜,更有家庭煮夫那味兒了。
“你不會一下午都在這吧?”
“沒有,回學校上了兩節課。”
還幫舍友和同學解答疑惑,如同尋常時候一樣,沒人知道他的內心在進行多麽難的天人交戰。
患得患失,輸密碼進門的時候都怕進不來。
沈硯知似乎沒注意到方陳玄的忐忑,把塑料袋放到茶幾上:“我洗個手吃飯吧。”
“要喝點飲料嗎?”方陳玄問。
“不用。”
沈硯知怕飲料喝多了容易耽誤事,想讓這頓飯吃得太平,就不能有太多因素出現。
他說不喝,方陳玄還是默默為自己開了瓶白酒。
沈硯知一看,53°,他心裏詫異,這也不辣嗓子啊。
如果多喝酒能讓方陳玄暢所欲言,那麽就讓人喝吧,他端起飯碗先嘗了口最近那盤菜的鹹淡,意外的不錯。
對面的方陳玄先倒了半杯,看眼低頭吃飯的沈硯知,咬牙倒了個滿杯。
真正把酒送到嘴邊,那辛辣又混着香的味道沖擊的腦袋先暈了數秒。
不能退縮,得喝。
沈硯知就低頭吃幾口的功夫,擡眼就見方陳玄什麽都沒吃的情況下,仰頭幹了一整杯的白酒。
豪壯之态不輸于被迫上酒桌文化的職場小白。
沈硯知:“……”
該不會今晚還沒得及聊,他得先打120把人送醫院洗胃吧?
這年頭的年輕人都這麽虎啦吧唧的嗎?
方陳玄甩甩腦袋,像覺得不夠到位,伸手去拿桌上的白酒瓶,兩次抓空。
這就酒勁上來了?
沈硯知拍開他落空的第三次手:“還喝,這一桌子的菜不能吃?”
反應遲鈍的方陳玄打了個酒嗝:“沒有,怕我等會說不清楚。”
“你喝醉了也就不用說了。”沈硯知沒好氣地說,往他面前的碗裏添菜,“吃幾口緩緩,誰教你那麽喝酒的?”
方陳玄呆坐着,雙手放在腿上,像個剛第一天去幼兒園的小孩子。
“我問我哥怎麽才能醉得快,他說這是他不傳人的訣竅。”
“你對你哥的話就那麽堅信不疑?”
“他是我哥。”方陳玄低聲說,語氣裏有着對親哥哥的維護,簡單四個字闡述了所有。
沈硯知邊吃邊說:“我知道你哥對你的意義,沒說他不好,就是你在喝酒這件事上不能多問幾個人嗎?”
不問方惜聞,難道去問周子寧嗎?
那是個比方惜聞還不靠譜的貨色,估計會教出一套多種酒混合的狠招來。
試問一個長腦子的學霸,在生活常識這方面怎麽那麽淺薄呢?
“這樣不好。”
“為什麽想喝醉?”
“清醒時候對你的臉太難說出我內心的話,羞恥感太強,也覺得自己說的那些很矯情。”
說來說去就是少年人的自尊心很強,在他面前還有偶像包袱。
沈硯知吃個七八分飽就停下了,依靠着椅背:“喝醉後看我像在做夢,就好說了是嗎?”
“嗯,我也想在你表現的很勇敢,不會被這點小事打敗,但真的太難了。”
方陳玄的臉紅透了,眼神迷離,說話倒還口雌清晰,似乎真抵達他想要的那個平衡點。
沈硯知給他夾得菜一筷子沒吃,不确定是想吃夾不準還是吃不下。
“為什麽?”
“你還記得那年在水庫救過的一個落水小孩嗎?”
這一問讓沈硯知隐約想起好像有這麽回事,同年有太多精彩的事,他将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舊事重提,被掩蓋的記憶逐漸清晰,畫面一幕幕浮現。
沈硯知看濕潤着眼眸的方陳玄,漸漸和腦海裏的那張青澀面孔重疊上了。
他瞳孔微縮,脫口而出:“你是我那時候救的小孩?”
“你把我忘的好徹底啊。”方陳玄苦笑,不提那時候的交際,沈硯知根本沒印象。
“我哪能想到那時候救下的小孩現在成了我男朋友,你是來報恩還是要報複?”沈硯知問。
“我以為是報恩,在你看來或許是報複。”方陳玄喃喃的,眼角濕潤的像是要哭了,“我很想像個正常人站到你面前,對不起,那時候我說謊了,不是腳滑掉下去,是我自己想尋死。”
“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重新想活下去了。”沈硯知理明白這段淵源,“那麽大點的孩子怎麽會想死?”
眼淚毫無征兆落下來,方陳玄用手背胡亂抹了下。
“爸媽死後,我被同學罵沒有父母的野孩子,生氣和我哥鬧脾氣不去學校,天天在小區裏野。小區裏的孩子也不願意和我玩,說我沒人教,還成群結隊的欺負我,那時候我不服,就和他們打。”
“他們人多勢衆,通常是我挨打的多,次數多了,我打架很兇,不愛和我哥說。”
“我知道他很忙,還要顧我這個拖油瓶,我更不應該讓他難做。久而久之,我變得固執多疑,不和人親近。”
“恰逢那時候有親戚觊觎我家財産找不到我哥,輾轉找到我,說我哥處境有多難,或者又有多不容易,我懂事的話就不要為他添麻煩。”
說到這,方陳玄打了個嗝,淚眼朦胧的,瞧着特可憐。
沈硯知五味陳雜,原先知道他小時候過的不太好,誰知道會是這種境況。
沒父母的小孩本就早早失去溫馨又完整的家庭成長環境,還遭遇沒朋友被霸淩的慘事。
那時候有多絕望才想要通過自殺這麽極端的手段來減輕哥哥的重擔。
“你……”他開嗓發覺自己很難過,不是同情弱者,而是為這慘痛的經歷感到心痛,“你哥察覺到你的不同,找到了莫聞亦?”
“我是莫聞亦第一個病人,他花費很多精力。”方陳玄顫着手又開始倒酒,“剛開始我讨厭他,老覺得在窺探我的隐私,入侵我的領域,在被你救上來前一直看他不順眼。”
那時候救的不僅是生與死那一刻,更是讓方陳玄活下去的動力。
沈硯知心情更複雜了,一場簡單的戀愛被賦予無上意義。
“方陳玄,你讓我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你想和我分手嗎?”
“你認為我有過這想法?”沈硯知輕嘆,“以前我覺得你乖巧懂事長得好看,哪哪都符合我。”
方陳玄哭得鼻尖都紅了,踉跄着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時仿佛用盡全部力氣,雙腿一軟跪在他面前。
沈硯知一驚:“你先起來。”
“聽我說。”方陳玄扶着他的膝蓋,一臉淚痕看着他,“求你別放棄我。”
作者有話要說:
f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