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次醒來，馬大遠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想起三個月前拿到的那份胃癌晚期診斷書，眼淚從渾濁的眼睛裏滾了出來。
“大夫，我……我還有多少時間？”
那會兒醫生就說他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還說如果不注意休息的話，病情會惡化得更快。
可他怎麽能休息呢？他的娜娜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他怎麽着也得在走之前把她的大學學費湊出來啊，不然她這沒爹沒娘，又沒啥有錢親戚的，拿什麽上大學？
馬大遠心裏又是害怕又是不舍，看着旁邊正在跟護士交代什麽的醫生，眼淚刷刷地流個不停。
醫生：“……”
醫生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什麽還有多少時間？你這就是普通的慢性胃炎外加太過勞累，怎麽搞得跟得了胃癌似的？”
馬大遠一愣：“啥？大、大夫你剛才說啥？！”
醫生：“我說你就是普通的慢性胃炎……”
“可我之前去醫院檢查，那大夫、那大夫說我得了晚期胃癌，沒多久好活了啊！”馬大遠不敢置信地從病床上蹦了起來。
醫生被他吓了一跳，随即就皺眉道：“怎麽可能？”
“是真的！”
馬大遠忙把自己近來的身體狀況說了一遍，醫生聽着他那症狀确實有點像是胃癌，不由心中一凜，重新給他做了一遍檢查。
然而檢查結果并沒有發生變化，醫生再三确認，他患的就只是普通的胃炎，并不是會要人命的胃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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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大遠暈乎乎地站在那，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砸得都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直到走出醫院，從那好心的機場交警手裏拿回自己車門凹了一大塊的車，他才猛然想起煙羅下車之前跟他說的那句“你給我錢，我就救你一命”。
所、所以他昨晚遇到的不是會害人的小鬼，而是會救人的仙姑？！
天爺诶！馬大遠一拍大腿，心裏激動又懊悔，早就知道就該把那五百塊……不，就該把錢包裏的銀行卡也送給仙姑的！
這可是救命大恩啊！
***
煙羅不知道馬大遠把她當成了她最讨厭的神仙，這會兒的她已經在飛機上了。
從這裏飛往首都的航班不少，煙羅聽陳雪若的挑了趟時間最近的，又在她的指導下去機場警務室辦理了臨時身份證，就順利通過安檢坐上了飛機。
這是煙羅第一次坐飛機，她對這個明明沒有翅膀，也不是活物，卻可以載着一大群人類飛上天的大家夥有些好奇，一路上打量個不停。見到站在機艙門口迎接大家的空姐時，還難得正眼地看了看對方，語帶贊賞地對陳雪若說了句：“你們人類，挺不錯的。”
明明弱小得像只螞蟻，卻可以創造出遠比自己巨大的東西，驅使它們為自己所用，難怪他們能在天地靈氣漸漸消失的情況下一躍成為這世間的主宰。
陳雪若受寵若驚之餘突然覺得這樣的大佬有點可愛。又想起她下車前對馬大遠說的那句“你給我錢，我就救你一命”，陳雪若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試探似的開了口：“謝謝姐姐誇獎。不過姐姐，我、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啊？”
煙羅這會兒心情很不錯，聞言随意道：“什麽問題？”
陳雪若見她肯搭理自己，也沒有不耐煩，心裏有些驚喜。她忙道：“就是之前那個司機大叔，你說可以救他一命是怎麽回事？還有你下車之前給他吃的，那是什麽呀？”
“他胃裏長了東西，快死了。”煙羅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我給他吃的是我的力量，能吞噬掉那東西。”
胃裏長了東西快死了？難道是胃癌？陳雪若心下一驚：“那他現在……”
“應該已經好了吧。”
沒想到她說的“救命”真是救命的意思，陳雪若愣了愣，突然就沒那麽怕她了。
雖然行事直接，脾氣暴躁，看起來不大好惹，但大佬好像并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兇殘，反而還挺恩怨分明的，出手也大方……
這麽想着，陳雪若繃了一路的心就松了下來：“司機大叔肯定沒想到自己只是幫忙送了個機，買了張機票，就能換來一條命，姐姐你可真是個好人！”
活了上萬年第一次聽到這種誇獎的煙羅：“……？”
這人類小丫頭是不是眼瘸？她可是誰見誰怕，連天上那群神仙都忌憚不已的存在，她居然說她是個好人？
煙羅頗感怪異地嗤了一聲：“我只是不喜歡欠人因果，可不是喜歡救人。還有，什麽好人，我可不是人。”
陳雪若猝不及防，被大佬這副“你在說什麽鬼話？老娘超兇超可怕的好嗎”的樣子萌了一臉。她愣了愣，膽子徹底肥了起來：“那姐姐你是什麽，妖嗎？”
飛機只有這麽大，最初的新鮮感過去後，煙羅就不再感興趣了。她懶洋洋地往椅子裏一窩，閉上眼睛回道：“算是吧。”
煙羅是一座與天地同生的山，生長在傳說中彙盡了世間一切陰暗的歸墟之境。
天地初開那幾萬年，她沒有靈識，一直混混沌沌，不知今夕是何年。直到一萬多年前的某一天，一位天界上神在抓捕兇獸的時候意外受傷，落了一滴血在她身上，她才終于生出靈智，化形成人。
不過剛化形沒幾年，煙羅就被那位上神抓去天界，種到了一個小不垃圾的花盆裏——原因是沒化形之前，她只能原地待着不能動，不會把自己的力量帶出歸墟之境。化形之後，她因為耐不住寂寞出了歸墟之境，導致身上的力量外洩，滋養出了許多在那些神仙們眼裏“陰暗邪惡，天性暴戾，只會為禍三界”的生靈。天界覺得這麽下去不行，就想直接弄死她以絕後患。
沒想到那位上神不同意，說這是他種下的因，該由他來負責，把她帶回家往花盆裏一種，開始了每天往她身上澆靈泉水，給她洗腦的日子。
煙羅：“……”
煙羅最讨厭渾身濕黏黏的感覺，也最讨厭別人跟她講大道理了。她本來就是天地間一切陰暗邪惡的東西凝聚而成，想法也好，性格也好，與這些偉光正的神仙們天然就是對立的。偏那家夥，非要往她心裏種善因，希望她能學會約束己身，不要再随心所欲地想搞事就搞事。
煙羅就很氣。
她想做什麽跟他有什麽關系？他憑什麽管她？
“就憑你的靈智乃是因我而生，我也算是你的，唔……半個父母吧。”腦中冷不丁地閃過一張俊美高冷得如同昆侖之巅的雪，笑容卻怎麽看怎麽欠揍的臉，煙羅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那讨厭的家夥把她種在花盆裏澆了八千八百年的水，她發誓要把他扒皮抽筋連骨頭一起吃掉，可當她終于從花盆裏出來的時候，他卻隕滅了。為此煙羅上天入地地找了一千多年，才終于找回他的一縷元神，然而還沒來得及報仇，那縷元神就被天上那群狗屎神仙搶走了。
她被關在花盆的時候，這群神仙非常不要臉地用她留在歸墟之境外的力量創建出了一個叫做陰曹地府的鬼地方，還搞了個什麽六道輪回，用來平衡陰陽，維持三界的秩序。搶走那家夥的元神後，他們掩蓋了他的氣息把他送進了輪回，可她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他的轉世。
煙羅懷疑那群心眼比篩子還多的神仙把他藏起來了，可她不止一次地闖過天界，并沒有發現那家夥的蹤跡。後來天地間的靈氣漸漸消失，神仙們一個接一個地隕滅，天界也崩塌了，她只能去人間尋找他的下落。
可惜人海茫茫，那家夥依然杳無音訊。
不過煙羅是不會放棄的，她能找到他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就算他再次灰飛煙滅了，她也會想辦法把他的元神找回來，不然她怎麽報仇？
陳雪若不知道煙羅心裏的執念，見自己猜對了，也沒再覺得害怕，反而忍不住猜測：“那姐姐你的本體是什麽呀？你長得這麽好看，本體肯定也很漂亮吧？”
煙羅喜歡別人誇她長得好看。聽見這話，她惡劣的心情稍稍好了點：“那是自然。”
“所以姐姐是？”陳雪若腦子裏浮現出各種妩媚妖嬈的妖怪，比如狐妖，花妖，蛇妖……
“山。”一座通體漆黑，不含任何雜色的山。
陳雪若：“……”
陳雪若：“？？？”
***
直到飛機在首都機場降落，陳雪若才終于接受了“大佬原來是一座巍峨雄壯的大山”這個和她美豔妖嬈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設定。
她幹笑兩聲，下了飛機，之後就沒心思繼續好奇了——她現在只想馬上回家見爸爸，然後報警把那幾個拐賣了她的人販子抓起來。
還有那個以“受了傷需要幫助為由”把她騙進小巷子，幫着人販子迷昏了她的，她名義上的妹妹許小琪……
陳雪若抿唇，心頭湧上憤恨。
煙羅第一次感受到她這麽強烈的情緒波動，不由挑了下眉：“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歸墟亦作"歸虛"。 傳說為海中無底之谷，謂衆水彙聚之處。《列子·湯問》:"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不過文中有私設，大家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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