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77
這是一種一家四口晚飯的氣氛。
不誇張地說,有點那麽一點點溫馨。
作為一個外來人的晏臨在這種氛圍下此刻的感覺,大概就是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垃圾文件,面對着一個堪稱完美、運轉優秀的大型程序,恨不得立刻有個殺毒軟件把自己debug出去才好。
等暖轉過頭看向這邊的時候,雙方的表情都有一點精彩。豆豆伸手指着墨微,似乎是很驚喜的樣子,幾乎沒說得出話來。
當然晏臨沒有料到的是,最先開口的是漆雕簡。漆雕簡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似乎是有一點神經性頭痛:“你……我記得你……你……你是……”
他想了半天仍然沒有能想出那個名字,倒像是頭疼得愈發不能忍受,稍微彎下腰,捂住頭。
墨微立刻伸手給他揉太陽穴,然而似乎并不管用。
暖冷靜得相當快,她的性格一直像是帶着面具跳舞人,所以應對突發事件反而不過像是換張面具,輕車駕熟得很。她松開手,目光在來人身上逡巡了一周,随即稍微咧嘴無比真誠純樸地笑了起來:“啊~好久不見了,晏臨,墨微,還有漆雕簡。”
“暖王。”晏臨大腦一片混亂,覺得自己快說不出話來了。
“不對!”漆雕簡咬着牙,盯着暖向外蹦字,“不是這個名字!不對!”
陸衡舟拍拍暖的肩膀,稍微搖了搖頭。暖神色有點複雜,順從地收起了那個笑容嘆了口氣:“夏小暖,是這個名字麽。”
這是當初她在游戲最後對陸衡舟說過的自己的全名,當時用的詞是“曾經有人告訴我,我真正的名字叫夏小暖。”
漆雕簡猛地擡起頭,神色仍舊困惑,卻像是突然回憶起了什麽東西,低聲說了一句:“我記得你……是你把我扔回無域的,對麽?我當時已經在無域之外了,受了傷,是你把我扔回了無域!”
這跟鐘寸心的推測倒是沒差很遠。
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困惑,随即她點了點頭:“确實是我把你扔回了無域,我還順手借着這個力道改變了我墜入無域的落點。其他的事情,我不是封,礙于‘規則’還在,我不能告訴你當時,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記得夏小暖這個名字。”她擡頭看了看墨微,神情平靜,“微微,他現在,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雖然并不是真的頭疼,晏臨也揉了揉額頭,差點沒在這混亂的狀況中呻.吟一聲:“我也想知道現在這到底是什麽情況,所以陸衡舟你傳說中‘扣押着暖王不放的原因’并不是為了增加籌碼,而是……戀愛?所以他們之前囚禁寸心還弄瞎了他眼睛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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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墨微和漆雕簡也不知道鐘寸心的情況如此嚴重,混亂的氣氛在這一聲不算大的嘟囔之後頓時冷卻了下來,陸衡舟身上的氣勢幾乎是以肉.眼可見改變了,他的聲音只遲疑了一瞬間,随即冷靜得幾乎讓人打個哆嗦:“你說什麽?寸心,他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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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退回大半年之前,暖再度睜開眼睛,沉默了好一陣,表情複雜地看向自己床邊坐着的青年。
青年淺色的瞳仁清澈而平靜,在過去兩三個月裏,他所有的憤怒、不解、還有其他情緒,都已經慢慢地消磨殆盡了。暖是一個能夠帶着各種面具若無其事地待人的人,而這段時間裏,他終于把幾乎所有面具都看遍了,而在那面具之下,那個絕望到千瘡百孔的人,也終于慢慢地出現在他面前。
與所處的環境、位置、手裏的力量、才能統統無關的絕望。那種絕望,并不是很陌生。那是一個失去了一切的人茍活于世的證明,無論多大的權力、或是財富,都不能把這個人曾經失去的東西帶回來所導致的巨大的絕望。
她肆無忌憚地傷害鄙人,肆無忌憚地激怒陸衡舟讓他殺死自己,她不在乎別人的性命,不在乎別人的痛苦,同樣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和痛苦,因為在她心裏,這個世界有如一片荒漠,在那重重疊疊的面具之下,她心裏其實什麽都不在乎。
有一個專門的詞語來形容這個狀态,叫心如死灰。所有的動力激情乃至基礎的感情都已經焚盡成灰之後,哪怕是被剝奪了記憶,那些感情和絕望也不會改變。
“為什麽不說話。”這是第一次,由陸衡舟先開了口。
暖轉過頭看着陸衡舟,她身體上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長時間卧床導致身體活動并不自如:“我記起來了。”
“記起來什麽?”
暖無可奈何地幹笑了一聲:“過去八次我醒來的樣子,哈,讓你見笑了。”
陸衡舟淺色的雙眼裏看不出情緒,等了好久,暖才聽見他輕聲說:“二百六十七次。”
“什麽?”暖倒不是真的沒聽清楚,只是下意識地反應不過來。
“你一共重複醒來、昏迷、遺忘這個過程,二百六十七次。”陸衡舟也不打算隐瞞什麽,耐心地解釋道,“每一次醒過來,除了你确實不能說的情報,事實上你已經全部都說過了。”
暖頓時眼神複雜地盯着眼前氣定神閑的男人。
當然暖內心裏除了最開始的震驚還有一定程度的羞恥感之外,不可遏制地覺得陸衡舟真是一個閑得無聊的人,以及在她心中還有一句沒有咆哮出來的話:這種話你可以不告訴我給我留點面子的。
陸衡舟明顯再等她說點什麽,暖沉默了好半天,問了一個相當實際的問題:“既然我已經沒有什麽情報可以提供的了,為什麽你還留着我?”
關于為什麽不殺她這個問題,她記得自己已經問了八遍,目測不出意外的話她估計是一共問滿了二百六十七遍,她也不打算自取其辱地再來一次。
她知道陸衡舟不會殺她,然而這并不代表陸衡舟是因此沒有把她丢出去,或者幹脆送給羅洱。或許陸衡舟是猜到了羅洱的目的所以沒有把她交給羅洱,然而這還是不能解釋陸衡舟把她留在這裏的原因。
陸衡舟屈指敲了敲額頭:“你沒有成為王之前的記憶對麽?”
暖的目光陡然就冷了:“你說什麽?”
“我猜的。”陸衡舟看她這副摸樣心裏大概也确定了,“你之前說有人告訴你,然後又是這麽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你半昏迷的時候問你發生了什麽你又說不記得了,再加上之前那些王偶爾喪心病狂的樣子,我猜你們成為王的那一天,被清空了記憶吧?不然的話,不是很容易受到以前經歷的影響麽?可是即便是清空了記憶,也不能緩和你因為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而生無可戀的狀态麽?”
暖的神色于是更加複雜:“趁着我昏迷套話,陸衡舟,我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我不是。”陸衡舟相當坦誠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而且我當時做得毫無心理負擔。”
這個回答換個人來說都無恥得很,偏偏陸衡舟就是能把它說得坦坦蕩蕩,正氣凜然。
“為什麽留着我?”暖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
“唔。”陸衡舟站起身來,“因為寸心不在,而我不會畫畫,我記得你有一次說你會畫畫。而且幸運的是當初游戲的時候豆豆全程昏迷了,他聽不出來你是誰。”
“啊?”要不是現在受制于人的是自己,暖大概已經開始推測陸衡舟這是在插科打诨拖延時間了。
陸衡舟起身去開卧室的門,一邊非常平靜地繼續說:“而且我一個人帶孩子,有時候需要外出打獵什麽的時候顧不上,加上笑笑又是個女孩子,還喜歡畫畫,也不太方便。現在你沒有作為王的力量,也不能輕易離開無域,想必也需要一個栖身之所。”
“所以?”暖在這一瞬間簡直開始懷疑當年自己主持的游戲D-丙的時候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導致陸衡舟受的刺激過大,精神失常了。
親眼看着兩個半大的小孩先後跑進來的時候,暖仍然不覺得陸衡舟是認真的。
“大一點的那個叫豆豆,年紀小一點的叫笑笑。”陸衡舟非常平鋪直敘、波瀾不驚地說,“所以,幫我照顧一下孩子吧,順便教笑笑怎麽畫畫好了。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當回報我的救命之恩勉強一下自己怎麽樣?”
暖在兩個孩子好奇的眼神中,有大半天都沒能合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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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就過來找衡舟了?”暖笑盈盈地把對久違的墨微依依不舍的豆豆還有笑笑送到內間去,還給兩人布置了一點畫畫的作業之後,才轉出來聽他們繼續說,聽完之後臉色依然很輕松,似乎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陸衡舟皺眉看向暖,處于信任,他倒是沒說什麽,反倒是晏臨忍不住直接瞪了她一眼。
暖拖着下巴:“雖然我現在沒辦法使用……恩,力量,但是分析一下狀況沒有問題。”她這麽說到一半,倒是陸衡舟插了一句:“你會不會因為透露了這些受罰?”
暖眼角微彎,輕輕拍拍陸衡舟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別擔心,這都不是核心情報,就算要受罰也就是再關關禁閉。”說到後面“關關禁閉”的時候暖稍微龇了龇牙,最近一次關禁閉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而且,現在其他王也沒法把我弄回去,所以就算要罰,也還早。”
晏臨沒忍住直接開口道:“陸衡舟,距離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你還真是變了很多,起碼上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會因為擔心一位王的安危而猶豫。”
陸衡舟揉了揉額角,沒回答這句話明顯得過頭的嘲諷。倒是暖笑了笑:“雖然我很有興趣想幫晏臨小姐您診斷一下您情感隔離的心理問題,不過鑒于這個問題目前對你仿佛反而有好處,我們還是先來讨論一下鐘寸心那裏發生了什麽。”
這當然是最優先的問題,其他人也都暫時放下其他疑問,先聽這個。
暖不緊不慢地解釋:“如你剛才提到的症狀,全身冰冷,而且雙目失明,說話有金屬的聲音,這已經不符合生物存活的條件了。”她頓了頓,簡直像是故意給晏臨留了時間在心裏罵了一句“廢話”。
“我能想到兩種可能,第一種,他是被人從腦補注入了水銀,因為水銀是最初我們用來傳輸生物電信號的介質,跟人體相容性很好,所以他暫時沒有死,而是借助水銀作為基本物質繼續存活;第二種,他其實早就應該死了,但是就跟衡舟現在獲得的‘提前通關權’一樣,有某位王控制他處于‘不死’的狀态,所以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就算是被剁成肉醬,現在也能繼續存活。假如是這一種可能性,我趨向于認為,他現在跟某位王……”暖掃了所有人一眼,若有所思地停了停,“……恩,應該是跟封暗中有聯系。”
她那個“剁成肉醬”的比喻讓所有人皺了皺眉毛,陸衡舟想了想,問道:“你覺得哪一種可能性更大?”
暖只想了一會兒,就笑了:“以我對封和羅洱的了解,我覺得兩種可能同時發生的可能性最大。羅洱既然是想要威脅衡舟,那應該不會下死手,當然他肯定也不想讓鐘寸心好過,所以灌入水銀是最恰當的……”
晏臨沒等她說完,直接搶了一句:“既然封是王,那應該能治好他的對吧?”
“不能。”暖聳了聳肩,“不過讓他處于不死狀态這個提案肯定是受到了其他人的通過,封的借口嘛,也不難猜,‘因為水銀不是無無域中應有的物質,所以被灌入水銀這件事破壞了公平性,應該給予補償’這樣。因為無域的權限……呃,好吧,現在的話大概‘叛徒’本人也改不了了。”暖咬了咬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所以沒人能夠治療鐘寸心,他大概得忍受這種痛苦直到A類游戲結束,不過成為王了之後想要換個身體什麽的還是不麻煩的,唔,不過要是羅洱過分了的話,大概整個無域還有我們都得一起被毀掉,那樣同樣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
就這樣跟一位王坐在一起讨論這個話題,感覺還真是……晏臨臉皮抽了抽:“所以我們現在是只能去阻止羅洱麽?”
“我們應該去收集情報。”陸衡舟想得比較精确,“我們需要關于羅洱所做的事情的情報,理想情況是能劫持一個參與者,最好還是整個計劃的前期的參與者,不過現在我們失了先手,大概很難吧……”
“等等,”晏臨突然擡起頭,“我知道有一個人,他曾經是革.命軍的成員,雖然已經退出了革.命軍,不過似乎知道不少事情。”
陸衡舟挑了挑眉毛:“哦?”
晏臨抿了抿嘴:“我哥哥,晏欽。”
作者有話要說:
論一個全職奶爸如何把路過的人忽悠成全職奶媽_(:зゝ∠)_
其實暖就是心如死灰了,獲得權力力量什麽也并不能拯救她心如死灰,本來重要的人死了嘛,有個正能量的人給她一點鼓勵估計也就緩過來了,然而那幫王都什麽德行大家也都看見了_(:зゝ∠)_……一拖這麽多年就惡化成那個德行了_(:зゝ∠)_,幸虧陸衡舟起碼脾氣和耐心都很好_(:зゝ∠)_
今天開始閉關寫報告_(:зゝ∠)_,所以明天估計是更新不了了_(:зゝ∠)_,後天……争取吧_(:зゝ∠)_,考試周的時間不太樂觀就是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