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92
雖然絕大多數人看到鐘寸心的時候,首先注意到的大抵都是他懶懶散散且孤僻的态度,還有與此極其不相稱的、一直挂在臉上的某種近乎漠然的執着,但是鐘寸心的臉其實長得相當不錯。陸衡舟當初是學院裏著名的美男子,能跟他站在一起不顯得遜色的,鐘寸心顯然長得也不差。
在陸衡舟認識這個人的百餘年裏,他從未有過這麽長時間盯着他的臉看,同樣也是第一次,他聽到有人毫不在意地贊美了一句鐘寸心的長相。
殺人的人在咯咯咯怪笑,那是一個瘦得幾乎能看到肌肉紋理的男人,形容可怖。最為詭異的是,他長了兩個頭。
一個頭跟身體一樣,幹癟的臉上看不出年紀來,不過看身高應該還是少年,漆黑而且漂亮的的眼睛瞪得很大,然而眼神渙散,只是咧着嘴在笑,另一個頭則無精打采地低垂着,散發出一股惡臭來,若是細看的話,能看到有些部分已經腐爛了,下端能看到黑色的、似乎是頭發做成的線。
這不是有兩個頭的人,只是這個人把一個頭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走路的時候有點搖搖晃晃,手裏拎着鐘寸心的頭,一步一晃地向前走,随着這樣劇烈的搖晃,能看到銀白色的液體從鐘寸心的脖子斷面上流淌下來。
他咧着嘴,不停地奇怪地笑,笑得極其難聽,然後他把鐘寸心的頭抱到胸口,歪着自己的頭看了一會兒,突然開了口:“漂亮……好漂亮的頭……”
他擡起頭,看着陸衡舟,猛地把鐘寸心的腦袋平舉了起來:“趁着……新鮮,縫上去。變成……一個人,縫上去!”
鐘寸心的眼睛閉着,那張因為從皮膚中滲透出的水銀色而顯得愈發不像人類的臉在陸衡舟面前放大。
兇手無疑是一個訓練有素的人,能用一把不算厚的刀砍斷一個人的脖子,不是極有經驗的人絕對做不到。這個人一定是已經知道了陸衡舟藏在門口,不然的話不可能掐準時機,他要做的就是激怒陸衡舟。這個人的身手也非常出色,能夠在砍斷鐘寸心的脖子之後,下一個瞬間移動到十米遠的地方,接住鐘寸心的腦袋。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明顯已經瘋了,一定有人在他背後,潛伏在暗中,等着最後一擊。
要是陸衡舟在正常狀态的話,他應該能在一瞬間分析出這一切,然後明白擅長遠攻自己很有可能打不過這個人,而且鐘寸心已經死了,現在做什麽都沒有用了,他現在應該做的是轉身跑,起碼也應該後退拉開距離,然後試圖遠攻。
可是陸衡舟向前走了一步。
他手裏有兩把刀,是從一開始就握在手裏防備的兩把短刀,以一種遠遠超過他極限的速度沖了上去。
對方嘴角的笑容愈發瘆的慌,渾身上下的關節似乎沒有限制一樣向着各個方向扭曲着,輕松地避開了陸衡舟接連不斷地所有的攻擊。
從陸衡舟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似乎一切盡在把握中的樣子,要不是現在這幅完全不顧一切的攻擊,明知自己在找死卻不肯停手的樣子,跟那個表情完全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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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對方已經瘋了,他明知道這個看起來是失心瘋的人不過是被人操縱的玩偶,可是他的大腦根本就沒有運作。
想要将別人置之死地而後快,這種沖動我們稱之為複仇。
而他,本該是能夠原諒所有人的陸衡舟。
對方手裏的武器只有一根針,後面還連着漆黑的線,即便如此,那根線也已經好幾次差點刺破陸衡舟的頸動脈了。陸衡舟似乎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只是不停地試圖進攻,盡管徒勞,卻始終沒有停下。
他的呼吸愈發變得粗重,他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可是他還在進攻。
“衡舟?”
這是一個在場的、絕對不應該說話的人開口了,聲音裏面有一點不确定和懷疑。
陸衡舟在第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随即又聽到那個聲音繼續說:“衡舟,你這……是在發瘋?好久沒看見了啊。”
陸衡舟停了下來,迅速地到退出去十幾米遠,死死地盯着那顆還在空中晃蕩的頭顱,盡管這個場景看上去簡直驚悚,然而陸衡舟的理智卻在慢慢回籠。
随着水銀慢慢地流了出去,那雙眼睛再度變成了血紅色,久違的光明出現在了鐘寸心的眼中,讓鐘寸心居然生出一點因禍得福的感覺。
兇手也不繼續進攻,他一手拎着鐘寸心的頭,一手舉着那根針:“你看……還沒死……縫上去……一個人……縫上去……變成一個人……好朋友……一起……”
鐘寸心努力向上翻了兩下眼皮,雖然眼前的視野尚且還像浸了水一樣模糊不清,大概也看清楚眼前的狀況:“衡舟,雖然說你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但是你确定要在這種不清醒狀态下背一條人命?還是說你想死在這種狀态下?”
對于摯友久違會面的開場白,陸衡舟淡定地撣了撣衣角:“我清醒了。”
下一秒,他已經閃電般地抽出了背上的弓,一箭射了出去。
他的箭很快,不過顯然對方更快,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歪腦袋,就閃過了這支瞄準了頭的箭。
然而利箭刺進身體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那個本就已經開始**的頭像是一個被戳破的西瓜,四分五裂地炸裂開去。
鐘寸心的腦袋“啪”地摔到地上,滾了兩下,滾到了身體旁邊:“衡舟,介不介意幫我把頭塞回去?”
“啊————”
尖銳得讓人想要捂住耳朵的叫聲。
鐘寸心繼續滾了兩下:“衡舟,你發瘋算計起別人來,有時候我都自嘆不如。”
自從那顆挂在脖子上的頭破碎之後,那個人就發瘋一樣尖叫起來,拼命地在地上摸索,似乎是想要把那些碎片重新撿起來,再拼成那個頭的形狀。
“旭日,旭日,不疼不疼的,”他突然停下了尖叫,開始碎碎叨叨地念叨,“我馬上就給你拼好,我們一起活下去,沒事的沒事的,我能修好我能……”
念叨聲戛然而止,因為另一支箭瞬間從那顆腦袋的根部穿過,射斷了那一邊縫着的好幾根線。那顆已經殘破不全地頭立刻歪了下去,露出了相連的傷口。
那裏鮮血淋漓,陸衡舟皺了皺眉毛,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他似乎是從脖子裏取出了幾根血管,接上了那顆斷了的頭顱裏面的血管,讓那顆頭裏面也有了一部分血液流通,勉強延緩了頭顱的腐爛,但是頭顱裏**的物質也同時進入了他的身體,于是他自己的身體垮掉了,這種不正常的瘦削大概也是因為這個。
脖子上的血噴了出來,本就已經虛弱道全憑意志在行動的身體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之下一下子暈了過去。陸衡舟走過去,從他松開的手中拿起針線,本來是要直接轉身的,結果嘆了口氣,還是先俯身,把他脖子上傷口的腐肉清理了一下,再斷開血管,重新縫合好,最後從口袋裏拿預備的藥給他處理了一下傷口。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從門口傳來,剛才拷問陸衡舟的那個女人倚在門框上,整個臉裹在圍巾中,只露出一雙眼睛,悠然閑适地拍手。
“給敵人包紮這種事情,你還真做得出來啊,陸衡舟。”她語氣傲慢地評價道,“哈,不過差點就成功了。差一點,就能看見陸衡舟因為沖動和複仇而殺人了呢。”
最後一句她特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是在說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陸衡舟沒回答,走過去撿起鐘寸心的頭,開始縫合回去。幸虧他身體裏血液已經完全凝固了,也并不太費事。鐘寸心掃了那個女人一眼,語氣懶懶散散的,像是并不太放在心上:“木夏,夠了麽?”
木夏似乎沒想到會被認出來,愣了一愣,繼續尖銳地笑了兩聲:“哈哈,陸衡舟,我受夠了你滿口的仁義道德,哈哈哈哈,要是你剛才動手殺了人,你還有什麽立場談教化?”
鐘寸心突然更加大聲地笑了出來:“哈哈哈哈,衡舟,說真的,我沒想過她對你認同度那麽高。”
“恩,從一開始就發現我是個虛僞的人的似乎也只有你一個。”陸衡舟鎮定地應了下來,“木夏,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是人類的?我相信教化能改變人類,我相信人類可以被拯救,我可以原諒人類本性裏無法磨滅的惡,你為什麽覺得,我以為我自己是完美無缺的?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沒有犯過錯?”
木夏愣住了,只聽見鐘寸心繼續說:“我還以為她是恨你,結果在她心裏你這麽完美啊,完美到從來不出錯,所以你覺得一時失控就能讓他崩潰?木夏啊,要是我告訴你,衡舟他十來歲的時候尿過褲子,十四歲因為同學拿他橡皮用沒跟他說就動手打過人,十九歲還曾經跟我賭氣趁着我洗澡的時候偷我衣服,你是不是覺得很崩潰啊?”
陸衡舟推着鐘寸心的輪椅從木夏身邊走過,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再也沒有說過話。
那個少年醒過來會如何,木夏以後又會如何,他已經不想關心了。他給了他們活下去的機會,未來的事情是他們自己的,與其他人都沒有關系了。
“難能可貴,衡舟。”鐘寸心低聲說,“你居然明白了拯救一個人要有度。”
陸衡舟輕輕笑了一聲:“我只是覺得累了而已,說起來明明暖說過你大概已經是不死之身了,我還是反應不過來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對了,接下來往哪邊走?”
鐘寸心四處看了看:“哪邊都不通,所以我們得破壞一面牆壁。”
“怎麽做?”
鐘寸心努了努嘴:“我腰上的口袋裏面有炸藥。”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改對了_(:зゝ∠)_
話說這一章口味是不是很重_(:зゝ∠)_
寸心已經受盡了所有可能受盡的折磨……以後終于太平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