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至痛

寧知晚跪坐在柴房冰冷的地上,兩只手不聽使喚地哆嗦,試了好幾回也沒能系上衣襟的盤扣。

外面雪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星星點點的火光刺破了雪夜的寂靜。

寒風送來寧秀妍嬌弱輕咳的嗓音,“侯爺,妍兒見着刺客是朝這邊逃得……”

火把照亮下的清玉侯擁着白色狐裘,風姿出塵勝雪。清朗的眉微微皺着似是不悅,說出的話卻凝着溫柔,“你身子不好,何必跟着出來?雪夜這樣冷,染了風寒又要日日喝藥。你呀,最怕苦,得我喂你才肯喝。”

寧秀妍披着銀鼠鬥篷,清美似芙蓉的小臉隐沒在白絨間,白皙的面容因他這句話泛起淺淺紅暈,“妍兒也是想早點幫王爺抓到刺客,莫要讓他傷了國公府裏的人。”

輕垂下的羽睫,正好掩住了她眸底等待看戲的寒芒,寧秀妍輕輕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腹中的嫡子沒有了,後院其他人怎配再生下子嗣?

至于寧知晚,一個寧家庶出的賤種,她更不配!

清玉侯淺嘆一聲,狐裘下如玉的手指伸出為寧秀妍系緊披風帶子,“你總是這樣溫柔心細,後院女子都能像你該有多好……”

話音沒說完,寧秀妍派去柴房打探的嬷嬷發出一聲尖叫。

聽到這聲尖叫所有人皺了眉頭,唯獨她輕輕舒緩開眉黛,似笑非笑。

未将衣服全部穿好的寧知晚,看見破門而入的是方嬷嬷,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方嬷嬷出自寧家,是大夫人身邊的管事嬷嬷亦是嫡姐身邊的陪嫁,怎麽說也該幫着她!

“大雪之夜趁着侯爺陪着嫡夫人,便與人茍且私通,辱沒門風,敗壞綱常。理當杖責一百,浸入豬籠!”方嬷嬷站在門檐下的陰影裏,幽幽的聲音伴着冷風傳入寧知晚的耳畔。

寧知晚牙齒碰撞的聲音在雪夜中清晰可聞,她不敢置信地擡起尖瘦蒼白的面容,“方嬷嬷……我也是寧家的女兒!”

“你也配稱自己是寧家的女兒?當初做下什麽醜事,才得以嫁入國公府做妾的,你已經忘了嗎?”方嬷嬷冷笑了一聲,走近寧知晚的身邊,狠狠揪住她的頭發,用力甩下兩記耳光。

寧知晚癱倒在地上,兩頰高腫得像是饅頭,唇角溢出一絲血來。她忽然想明白了什麽,發瘋一樣地掙紮尖叫起來,“我沒有私通,是你們……是你們引了歹人過來,誣陷我清白,不想讓我生下侯爺的孩子!”

“我要見侯爺!”

方嬷嬷捏住她纖瘦的肩膀,将她身上的衣衫用力扯下,“會讓你見侯爺的!”

臘月裏的風冷得像是刀子,渾身的衣服被方嬷嬷扯破只給她留下一件兜衣,寧知晚跪在滴水成凍的地上,青絲散落狼狽無比,坦露在外面的肌膚凍得通紅一片。

柴房內外被火光照得通透,方嬷嬷一個箭步擋在方知晚面前,嘴裏道:“侯爺夫人還是別看了,仔細髒了自己的眼睛!”

“奴婢趕來的時候,寧主子就已這樣……奴婢吓得沒魂,才失儀叫了一聲。”

這樣是哪樣?扯破的衣衫散落一地,唯有雪白瑩潤的肩頭挂着刺眼的兜衣肩帶,一白一紅,如雪中海棠,香豔無比。

薄薄的兜衣蓋不住她聳起的小腹。

“我沒有,侯爺你信我……”寧知晚發顫的哭聲如風中殘燭,她匍匐前行妄圖抓住清玉侯的一片狐裘衣角。

“滾開!”他的眸中只有厭惡憤怒,狠狠一腳将寧知晚踢倒在地。

美若天仙的寧秀妍彎下身子,盈盈水眸中盛滿了勝利者的笑意,聲音如三月春雨說不出的婉柔,“妹妹一向心裏只有侯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妍兒覺得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妹妹是不是被刺客歹人給強迫了?”

寧知晚擡起通紅能滴出血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寧秀妍你用不着在這貓哭耗子,這一切全是你的詭計,是你害了我!你怕我生下侯爺的孩子,你怕我奪去你的寵愛!”

“妹妹你怎麽能這樣想我,侯爺……妍兒從未做過!你與我一同嫁入國公府多年,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到頭來卻被你如此攀咬。”寧秀妍抿着杏花色的柔唇,泫然欲泣。

清玉侯長臂張開,将身子搖搖欲墜的寧秀妍抱入懷中,回眸看寧知晚的目光比刀劍更冷更利。

方嬷嬷順勢跪下,“侯爺發生這樣的事,寧主子腹中的骨肉怕是……”

“你在胡說什麽?這是侯爺的孩子!”寧知晚瞪着她嗔目欲裂,“侯爺,我沒有背叛過你!這個孩子是你的親骨肉!您不能不要他!”

這個大雪的夜,她只穿了一件兜衣向所有人磕頭,一遍又一遍。咚咚的聲響在凄冷的雪夜中回蕩,直到寧知晚的頭上見了血,鮮紅滾燙的血水一直流淌到他錦靴前。

而從始至終,她錯愛了一生的男人只是抱着懷中的佳人冷眼相看。

方嬷嬷又道:“奴婢知道有個驗明的法子,剖腹取了胎中血若能與侯爺的相融,這個孩子才是侯爺的親骨肉!”

她腹中的孩子只有六個月大,剖出之後豈能活命?不僅是孩子,連她的命也保不住。寧知晚仿佛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寒冷,她擦去唇邊咬破的血跡,搖搖晃晃站起身子。

“宋子瑜,我盡心盡力服侍你多年,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感情嗎?”她不甘心,聲嘶力竭地質問。

“當初我為何會納你為妾,你最清楚!能讓你踏入國公府的大門,已是給了你天大榮耀,寧知晚你到底還想奢望什麽?”他一字一句,冷漠厭惡。

“哈哈哈……”低啞的笑聲越來越高,最終變為了絕望大笑,“我寧知晚這一生真是可笑,寧府的人厭我憎我,同府嫡姐也将我踩在腳下。就連我賠上了一切嫁與的夫君,也将我視為足下塵土。”

尖銳的笑聲入耳,如刀能割出血來!

清玉侯冷冷地皺了眉頭,“落掉她腹中的野種,留她一條性命!将她關入在柴房,不得再踏出半步。”

還要讓她活着嗎?寧知晚看着漆黑飄雪的夜空,短短二十多年,她卻覺得活夠了。

當初,春華爛漫時遙相見,他一襲白衣似雪,人貴如玉。也是因為那一眼,她入了魔障,明知自己庶出的身份不配留在他的身邊,卻用盡手段也要嫁入國公府邸。

她與自己的嫡姐一同從寧家出嫁,一個為妻,一個為妾,成了全城笑柄。侍郎寧府也因此與她斷絕了關系,這些事情她都不在乎,只想離他近一些,能換得他一笑傾顏。

可是入府六年,清玉侯來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對她皆是冷淡疏離。為了能懷上這個孩子,這麽多年她日日堅持喝下苦澀的坐胎藥。可是到頭來,他不要這個孩子,也不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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