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你
時間回到當天下午四點一刻。
被緝私船一路追蹤,走私船無可奈何,只得想辦法轉移贓物。
走私船準備放下快艇時,毛泰久要求跟着快艇一起走。
船老大十分為難:“客人,風浪大,坐快艇我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而且他們的躲藏地點也不想讓外人知道。
毛泰久啞着嗓子說:“我不能被警察抓到。”
船老大明白了,這位手上可能有人命,點頭答應:“行。那就祝您好運。”
船上的私貨搬上了快艇,毛泰久也帶着自己的背包爬上快艇坐到後艙。
兩名熟悉這片海域的船員上了快艇的駕駛位和副駕駛位,其中一人向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點點頭,默契達成。
毛泰久穿着羽絨大衣,從頭到腳一身黑,他的服飾打扮自以為已經足夠低調,但在別人眼裏,卻像鍍着金光一樣閃亮。
經常走私的人,眼力勁兒是不缺少的,一眼就看出他全身上下都是大牌。
平時他們或許不會打他的主意,有船老大看着他們,黑道也是要講信譽的。
但這人非要跟着快艇走,海裏風高浪急,萬一他有個閃失,誰又能怪到他們頭上?
在霧中兜兜轉轉好久之後,快艇終于來到了迷霧島。
快艇登陸後兩名船員突然發難,毛泰久竭力反抗,但對方都是精壯的漢子,長年游走在生死邊緣,體力和格鬥技術都不會輸給他。他們很快把毛泰久制服,一人用槍指着他的頭準備開槍。
子彈嘯叫的聲音近在耳邊,一聲槍響之後,毛泰久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發現原本用槍指着他的歹徒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血流汩汩,那人臉上出現不能置信的表情,然後“撲通”一聲倒下。
這時朱警官的喊話聲和快艇的馬達聲也傳到了他們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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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私警察居然追到了島上?!!
毛泰久死裏逃生,跳起來向另一個人撲過去,兩人厮打在一起。
他們都聽到了朱警官的喊話,都心急要制服對方然後搶奪快艇逃跑,最終毛泰久略遜一籌被走私船員打暈在地。
毛泰久再醒來時,在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晖中,看到了金娜娜的臉。
金娜娜正在用手背抹眼淚,朱警官死了,活生生的一個人,剛才還在和她說說笑笑,就這樣犧牲了。
這是她第一次面對戰友的死亡,痛苦和內疚纏繞着金娜娜,為什麽她的槍法不能再好一點?為什麽她不能更果斷一點?
其實她有機會把第二個歹徒一槍爆頭,但從未殺過人的金娜娜擊斃了第一個歹徒後本能地不想再造殺孽,瞄準第二個歹徒時槍口下意識略偏移了一下,只想射傷不想殺人,結果沒打中,因此給了那個人反擊的機會。
是她的錯,她發誓,永遠永遠,再也不要對壞人有任何的慈悲。
金娜娜恨死了這些走私犯,恨不能把他們全部都送上西天。然後她發現走私犯中還有一個是活着的,只是被打暈了。
金娜娜扯下那個人的圍巾把他的手捆住。
什麽毛病,當歹徒還從頭到腳裹這麽嚴實,怕冷嗎?怕冷當什麽壞人。
扯下圍巾露出毛泰久的臉時,金娜娜莫名地覺得這張臉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長得還挺帥的,為什麽要當壞人?
金娜娜掐了毛泰久人中一把,用手裏的槍拍拍他的臉,帥也是個壞蛋,沒死就快點醒來。
毛泰久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張美麗的的臉,表情悲戚,那雙好看的眼睛裏盛滿了無盡的哀傷,還有眼淚挂在腮邊。
他的意識裏閃過一個人的影子,母親韓英蘭。
她是一個高貴美麗又優雅的女子,患有嚴重的抑郁症,在毛泰久少年時代自殺。這麽多年過去了,母親的面孔漸漸模糊,只有那哀傷流淚的表情深深刻印在毛泰久的記憶中。
金娜娜這時候也吃驚地叫了一聲:“是你?”
她收起手中的槍,伸手捂住毛泰久下半張臉,怔怔地盯着只露出眉眼的毛泰久看着。
沒錯,是他,這雙眼睛她認識。
毛泰久也認出了金娜娜,他眼睛裏的情緒複雜莫名,暗啞含糊地說:“是你啊……”
又被她救了,同時也又落到了她的手裏,像宿命一樣。
金娜娜驀然想起剛過來時的情景,被她擊斃的那個人用槍指着毛泰久的頭,後來毛泰久還和另一個逃走的歹徒博鬥。原以為是走私犯內鬥,現在看來應該是壞人在迫害他,他奮起反抗。
“他們要殺你?”
毛泰久點點頭。
金娜娜松了口氣,扶着毛泰久坐起身,伸手去解捆在他手上的圍巾。
她先入為主,從來沒想過毛泰久可能是個壞人,每次看到毛泰久他都是被迫害的一方,他面對她時的表情總是欣喜和放松的,所以金娜娜沒對這個人産生任何一丁點兒警惕。
找到他真的太好了,雖然他又落到了壞人手裏,但就是這麽巧合,他又被她救了。
圍巾解到一半,金娜娜停了手,問毛泰久:“我在成運碼頭撿到不少小紙片,寫着內髒名稱,以及‘器官’、‘供體’的字樣,是你扔的嗎?”
毛泰久點點頭,眼含笑意,真的是命運吧,那麽巧她能看到,還能猜出來。
金娜娜又問:“你是他們想要私取器官的供體吧?”
毛泰久又點了點頭。
金娜娜笑了,這回沒錯,證人證言都有了。
她順手把解下來的圍巾挂到毛泰久的脖子上,伸手拉他起來,問他:“身上還有別的傷嗎?能走動嗎?有力氣嗎?”
毛泰久搖搖頭,又點點頭,剛才他被揍得不輕,但是倒沒有嚴重的外傷,也并未喪失行動能力。
“你還是不能說話嗎?”
毛泰久沙啞地發出聲音:“能。”然後又捂住咽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哎,算了算了。”金娜娜制止他,“你還是別開口了,等我們回去找個醫生給你好好看一下。”
回去?毛泰久垂下眼睛瞟了金娜娜一眼,跟她回去就該進監獄了。
奇怪啊,她好像對毛泰久這個人和相關案件一無知。
上次她沒認出他,還可以說因為毛泰久戴着口罩。這次他在和兩名歹徒博鬥時,帽子、眼鏡和口罩在打鬥中都掉了,金娜娜完整地看到了他的臉,但她眼睛裏只有見到熟人的歡喜,沒有見到壞人的憤怒。
真有趣啊,她竟然不認識他。
韓國還有不認識他的警察……她絕對不可能是成運市的警察,她之前難道活在真空裏?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釜山?
另一邊金娜娜問出了類似的問題:“對了,那天你成功地逃出去了嗎?你怎麽會來到釜山,又怎麽會落到這些人手上?”
毛泰久喉結動了一下,蹲下來,找了塊尖一點的石片在沙灘上寫字:“我,腎髒,日本,山田會長。”
金娜娜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想取你的腎髒給山田會長!”那麽上次在成運港也并不是要當時就取器官,而是準備把他運到日本,結果被她給攪了,那些人不死心又把他弄到了釜山送上了走私船,還是要送他去日本。
金娜娜依靠腦補完美地解釋了毛泰久出現在釜山走私船上的原因。
毛泰久松了口氣,不能說話也有好處,提供只言片語,對方猜錯了可不關他的事。
美麗的小女警很好哄,武力值太高不可力敵,看來只能智取了。
壓在海天交際處的半個太陽終于沉沒到海平線之後,天地之間變得黯淡起來。
金娜娜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
她剛才被翻倒的快艇拍入了水中,全身都濕透了,雖然上岸之後脫了外衣褲絞了絞水,但衣服始終還是濕的。
毛泰久伸手扯了一下金娜娜的衣袖,然後拉開自己羽絨大衣的拉鏈,準備脫下大衣給她穿。
毛泰久是正常登陸,雖然衣服會被海水濺濕一些,褲腳和鞋子打濕了一點,但身上大體還是幹燥的。
“啊嚏!”金娜娜又是一個大噴嚏,搖手拒絕,“不行,你也很冷的。”
毛泰久停止了脫衣服,在地上寫字:“警察什麽時候來?”脫大衣只是做做樣子,目的是問這句話。
“我不知道。”金娜娜沮喪地回答,“手機、衛星電話都浸了水不能用,快艇的操作臺也被歹徒那一槍打壞了,就是不壞,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來都不知道是怎麽來的。恐怕我們只能在這裏等了,巡邏船見不到我們回去一定會來尋找的。”
毛泰久松了口氣,警察不會馬上來就好,關于這個島,他來之前聽走私船的老大說過,不熟悉這片海域的人絕對找不到。
等警察找到這裏,說不定他已經想出了脫身的辦法。
毛泰久繼續在沙灘上寫字:“濕衣服,要換,會生病。”金娜娜生病不只是她自己的事,她是兩人之間的武力擔當,在這古怪的荒島上,他很需要她。
毛泰久這次真心實意地脫掉了大衣,又脫掉了裏面的羊絨外套,然後去脫身上的開司米羊絨衫。
金娜娜急忙按住他的手:“別別,有一件外套可以了。”
毛泰久搖搖頭,脫掉羊絨衫,把最裏面的襯衫也脫下,展示出精壯有型的上半身。
金娜娜急忙扭過臉,臉蛋迅速變紅了,媽呀,他怎麽脫成這樣……肌肉還挺好看的。
毛泰久把羊絨衫貼身穿好,再穿上羊絨外套,把襯衫和大衣遞給金娜娜,示意讓她換掉濕衣服。
金娜娜冷得渾身打寒顫,嚴峻的現實終究使她無法拒絕毛泰久的好意,在毛泰久背過身之後,她抖着手脫掉了身上的濕衣服,把毛泰久的襯衫穿上,再裹上羽絨大衣。毛泰久的羽絨大衣那價格夠給金娜娜買十年普通的衣服穿,何等的輕柔保暖,一裹上之後,金娜娜就不再發抖了。
這時候毛泰久盯着地上的兩具屍體。在他昏迷的時候,金娜娜把朱警官的遺體從水裏拖了出來擺到了沙灘上,和那名斃命的歹徒放在了一起。
無論好人歹人,死了都一樣,就只是屍體。屍體其實比活人要可愛,既不多話,又不煩人。
朱警官全身精濕,他的衣服沒什麽用,另一名歹徒身上倒是幹的,不過胸口破了個大洞,血從裏面浸到外面,上衣是不能用了。毛泰久走過去,動手把那人的外褲剝了下來。
毛泰久看了看金娜娜,再看了看手上拎着的那條褲子,眉頭嫌惡地皺了起來,髒兮兮的,真讨厭啊。
然後他把自己的外褲脫掉,換上了那條髒褲子,他人瘦,倒不覺得褲子會緊,但他腿長,那褲子穿在他身上變成了九分褲。
毛泰久把自己的褲子遞給了已經裹上大衣的金娜娜。
毛泰久從來不是一個會顧慮他人的人,一向絕對自我中心,他的世界裏只有他自己是唯一的,重要的。不是出于什麽尊重女性的心理,他沒那種想法,他只是覺得金娜娜穿着他的衣服感覺很好,不想讓她被別的氣味沾染。
後來回想起這一刻,毛泰久才發現,原來從那麽早開始,他就想要得到她。